而夏安然這邊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位娘子有多震驚。通宵一晚上,加上剛才被耽擱了一會兒,又一路走路,小少年已經疲累不堪,等粗粗擦了一把麵子之後立刻倒頭睡下。他這一覺便睡到了下午。然而一覺起來,夏安然隻覺得這個世界都變了,他差點以為自己不是睡了半天,而是睡了一個月,是我沒有交代清楚嘛?夏安然麵無表情地想,為什麽這個叫阿孺的姑娘會出現在他的房間裏麵?一睜開眼看到一個姑娘伺立在房裏的夏安然不受控製地汗毛都被炸起來了。他平日裏頭聽力靈敏,所以房間裏頭一般是不留人,若非今天實在是累了估計也會在她進入時被驚醒。經此一遭徹底清醒的夏安然在聽完了內侍的心路曆程之後,隻覺得哭笑不得。這個內侍是宮裏派來的,機靈是很機靈,就是腦洞挺大的,加上他在宮裏頭估計也聽過不少大漢皇嗣的故事一二三,才導致一看到夏安然帶回來了一對姐弟,再一瞅這姐姐模樣幹幹淨淨的,眉眼柔和,弟弟也頗為可愛,這不腦子裏麵就有個洞沒合上,以為這兩人是中山王帶回來的那啥和那啥啥嗎?也不怪他多想,夏安然的年齡已經有11歲,但是按照這裏的算法,他應該算作13歲了。13歲的小少年若是還在皇宮裏,可不就要接受啟蒙教育了嗎?夏安然聞言之後隻感覺啼笑皆非,他擺了擺手沒有和內侍追究,同被清洗幹淨,還換了一身漂亮衣裳的阿孺說:“這幾日你先同你弟弟養養身子,莫要擔心,是下頭的人誤會了,你的事,我另有安排,娘子不需要做這些伺候的事。”阿孺白皙的一張小臉微微轉粉,深深跪伏,恭敬說道:“謝殿下!”夏安然並不以為意,他現在全副心神都寄托在窯爐那裏。隻隨意吃了幾口飯,夏安然便乘坐小馬車去了窯爐所在地。他到那裏的時候發現氣氛十分肅穆,匠人們手持鐵提手,不停得地幾個觀察口附近走動,時不時地掀開觀察口的鐵片看裏頭情況。這樣的氣氛讓夏安然背後一僵,也跟著感覺有些緊張。“怎的了?”他悄悄走近,小聲地問一個匠人,後者並沒有回頭來看他,拳頭捏得死緊正一臉緊張地盯著窯爐,“說是情況表現得不錯,要提前開窯來著。”小皇子亦是跟著一驚,眼神看過去也染上了興奮,就看見幾個匠人來回走了一圈後又小聲商量了下,這幾人也不招呼他人,自行取了帕子包裹在手上,用鐵鉤子一點一點開始拿下磚頭。這些磚頭也都是耐熱磚,匠人們雖盡量注意輕拿輕放,然亦是不可避免地也會有碎裂的。這些都放到一邊,到時候碾碎了還能再用。隨著磚頭一點點移開,熱氣從窯洞裏頭鑽了出來,此時太陽已經開始降落,吹來的寒風很快將這股子熱氣吹得東倒西歪。匠人們矮身鑽進去,將放在門口的火炭全數扒拉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捧出門口的陶器。為保險起見,這一批陶器他們都是采用的原始燒製方法,並無甚新奇,入手的陶器亦是如他們預料的一般,別無出彩之處。待到門口的零散小件全數拿出之後,場外的地上被整理出了一片空地。幾個匠人相攜進入,第一件大件連著下頭的支架被搬了出來。和宮室常用的粗短排水道不同,由於夏安然的需求是引水,且他會將這一管道放在地麵上,在製作的時候考慮到流量,匠人是以直徑約莫20厘米的細管為主,一頭粗一頭細,細口有楔口以便和另一頭的粗口相銜接,然其長度更是達到了少有的半米以上,遠超如今標準約兩個巴掌長。幸好製作時候可以采用最為簡單的圓筒形,否則匠人們還真不敢做那麽長的。其實,如果夏安然肯問他爹借人的話應當可以少走很多燒陶的彎路,在建造未央宮的時候宮室下頭便已經用了陶製的排水通道,這項技術在秦統一後大建宮室時因時代需要被發展到了巔峰,由先秦離宮興樂宮改建過來的長樂宮下頭用的還是秦製的排水管呢。但偏偏夏安然不敢去借人鴨。他如果自己建宮室也就算了,畢竟中山國是全新的封地,看在這一點的份上他老爹估計還肯借幾個人給他。偏偏他不務正業先造溫泉莊子,所以夏安然隻能帶著一群初級陶匠研究怎麽造管道,還是細長型的送水管。好在他的匠人們很給力。夏安然頗有些驚喜地看到被匠人們搬出來的幾根管子,這一次他們還冒險以盤塑法造了一根約莫有一丈的長管,隻可惜在燒製過程中在其三分之二處有了裂紋,能不能用還要匠人檢查後再說。若是埋在地下肯定不能用,但它放在地麵上,不需要承擔來自土層的壓力,對於陶管的質量要求自然減輕了些許。此次,由短到長一共燒了六根,除了最長的一根出現了些問題外,旁的都可以用。但對於現在的夏安然來說,挑戰才剛剛開始。整個長“饅頭窯”以管道為界分為了兩部分,前邊的溫度低,為燒陶區,後側則是燒瓷的區域。但是對於後側區域能否達到燒瓷的溫度,這一點夏安然當真心裏有些沒底。片刻後,深入窯內的匠人們端出了一件器具,被光一照,場外眾人均都發出了驚呼。這是一顆白菜。當然,在窯爐裏麵經過烘烤之後,是不可能出現白菜這種東西的,所以這是一顆瓷白菜第19章 大漢華章(17)沒錯,夏安然惡趣味地將這東西做成了白菜的模樣,白菜的梆子用的就是白釉,當然與其說是白釉,不如說是清釉,其主要原理也就是盡量不添加任何的金屬離子,使其盡量保有其瓷胎本色。在夏安然提出這一個要求的時候,匠人們都驚呆了。關於陶瓷,他的骨子在泥胎,但是靈魂在釉。無論哪個匠人都以能夠配出全新的釉色為榮,但時至如今即便有夏安然提出的幾個釉色的配方,所能做到的也十分有限。即便講解得再細致也不過是提了原材料,配比夏安然也不知,化學從來不是知道一種元素就能將之破解的科學。尤其是這件器物還要求在葉子的部分使用了尋常的釉,以使其顏色青綠。先不說對於中山國的陶匠來說,燒出青瓷本身就是他們不曾完成的任務,還直接上手就是雙色釉,其難度絕不僅僅是翻倍。縱然夏安然不曾給與更多的壓力,但是這偏偏就是最大的壓力。國王殿下予取予求,還給他們造了大窯,燒得如何暫且不論,單單調配個釉色還做不好,這感覺就和期末考試前都告訴你答案在哪幾頁書冊上卻考試不合格一樣的令人懊喪啊。這種自己給自己增加的壓力反而逼出了匠人們的潛力。中山國乃新立之國,本來大家分數於不同的州縣,地域不同,技術自然也會有些許差異。但也因為這一點,這一合並恰卻合出了一個“集百家之長”來了,凡匠人總免不了敝帚自珍。畢竟都是吃飯家夥,手中有一招,走遍天下都不怕不是。但現在中山王強勢突入,巨大的生活壓力和身為匠人的“尊嚴”雙重挑戰之下,這些人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誰要是在此時還藏著掖著有什麽技術,怕不是想要出門幹上一場?於是,有個匠人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建議。他將白菜瓷器傾斜放,利用釉的流動性使其在葉片邊上掛上一層較厚的釉光,這是他們第一次使用這種方式。如今尋常使用的釉料是以鐵作為著色劑的石灰釉,釉的高溫黏度低,流動性較大,平日容易形成蠟淚痕跡,但這一次卻也因為胚胎擺放的姿勢形成了聚釉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