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過的太平淡了,很難想象他步驚雲居然能安安穩穩的過著這樣單調而重複的生活。  這天,上午。陽光很刺眼。  幾個人縮在大樹上,有人睡著了,有人幹發呆,有人盡職的看著步驚雲慢慢走近,突地睜大眸子。  “小心。”  一句話沒說完,就聽哎呀一聲,好幾個從樹上跌落。  不及喊疼,幾個人躍起,拔劍,微微一定神,又默默收起了劍。就見步驚雲站在幾丈開外,一手拿著漁網,一手提著木桶,蹙眉看著他們。  樹上唯一沒有跌落的人跳下來,一派瀟灑的拱手笑道,“雲堂主,多謝手下留情。”  一聲雲堂主,叫的很是自然,態度也算恭敬,實際上,天下會少有人會對步驚雲無禮,即使,是如今這般局麵,但當初步驚雲帶給天下會的榮耀,沒人能磨滅,就是他雄霸也不能。  旁邊幾位見他態度無不恭敬的稱呼步驚雲為雲堂主,俱都沒有說話,因為無話可說,且步驚雲才剛已算手下留情,不然,片刻之間,他們怕都已經成了死屍,想來步驚雲的厲害殘忍他們俱都是有目共睹的,誰也不願那種厲害用在自己身上。就隻一個摔得最重的猶自在想:他算得哪一門子的堂主?如今天下會,隻有風堂主和斷堂主,這種背信棄義的人,還有什麽值得恭敬的?恭敬個屁!眼瞟了身旁的幾位,隻道他們怕了步驚雲的厲害。孤自想得快活,自己也乖乖的不敢開口。  眼瞟見樹枝椏上端一個微細的痕跡,像是硬物擊撞的,眼看著樹下,就見零碎著貝殼碎片,驀然一凜,再不動了。步驚雲委實厲害,一個貝殼便能發出那樣力量,把他們幾個摔落下來。一時思想,也怪他們這群技不如人。  那邊步驚雲頓步,也靠近,也不走遠。  隻道:“我早已離開天下會,何苦又來擾我清靜?”  一個人道:“還請雲堂主見諒,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其他幾個人也一連附和:“正是。”  步驚雲視線從他們身上滑過,又看了看四周,料想雄霸絕對不會派這幾個無用的人,複又把視線收回,“你們奉命行事,我自然不好為難你們。可既然是監視,是不是應該不要讓我看見你們?也最好不要接近我兒步天,不然,我步驚雲即刻讓你們人頭落地。”  “是。”  幾人嚇得不輕,隻怪昨日誰出的鬼主意要抓了那小孩子去,好在,他們沒有那麽去做。  步驚雲想著雄霸是不是真的急糊塗了,居然想著跟蹤自己來尋找秦霜,自己又如何知道那人去了哪裏?那人怕是躲著自己還來不及,又怎會讓自己知道?說起來,自己和追蹤他的那些人,並沒有什麽不同。回去的路上,步驚雲一直在想著事情的來龍去脈,怎麽有人跑了,就有人追去,那當初又為什麽不努力留住他人,如今要這般勞累傷神,久久不得主意。  雄霸想要他去找人,他卻不大想找,等想找的時候,再去找吧!突然,想起了聶風,不知道前前後後,他又是在忙的什麽。  說起找人,往往是有目標方向的。畢竟,這神州大陸並不是一個小小的村莊,大不了把村頭村尾翻個底朝天,不怕找不到人,但是,如果你勢力夠大,人數夠多,也就不難了。這點,天下會無疑具備,可深深一細想就麻煩的緊。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最難找,那便是沒有去處的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走去哪兒,你又如何去找?倘或,秦霜平日說過他喜歡哪兒,想去哪兒,不喜歡哪兒,不想去哪兒,這也好辦了。可是,想想,那人說的又等於沒說,先時隻說過他哪兒都不去,就單單想要留在天下會;往後了又說,他哪兒都想去,就獨獨不想留下來。  這事,難辦了。  天下會的人派出去一波又一波,還是瞎忙活。  日頭漸漸向西,一天總是很快。  “唔唔嗯嗯…”門前搖籃裏,小家夥伸胳膊蹬腿的快要從裏麵鑽出來,隔壁陳媽正忙著在屋子裏做晚飯。  步驚雲遠遠的背著簍子走近,推開院門,把簍子放靠在一邊,便來抱起小家夥。  “咯咯咯咯咯…”小家夥笑的歡愉,小手伸過來就要抓他,步驚雲躲了躲,還是在側頭時教他揪住了耳朵。步驚雲態度還是冷冰冰的,像是拎小雞似的把他從裏麵拉出來,動作簡直可以用粗魯來形容,伸手一摸小家夥的屁股,濕濕的一片。  望著曬得滿院子的尿布,步驚雲長歎,皺眉,並不知道這個小子為什麽能笑得那麽開心。  膝蓋一曲,手腕一翻,輕鬆的便把他兒子倒轉一百八十度,俯臥趴在他膝蓋上,拿起旁邊的幹布,便動手給他換起來,也許,是意識到姿勢不舒服,小家夥吃了一驚,終於在憋了一大口氣後,哇哇的哭出來。  裏麵陳媽聞聲趕緊跑出來,一見到步驚雲,便拍拍身上的灰塵,笑道:“是阿鐵回來了啊!”看清步驚雲的動作,這才不等步驚雲回話,便趕過來,“我來吧,我來吧!怎麽又尿了啊,這壞小子。”  虛張聲勢的要打他屁股,便推搡步驚雲進屋子去喝完水歇歇。  步驚雲答應了一聲,進了屋子,喝了碗水。  廚房內,鍋內燒的熱氣騰騰,清粥的香氣遠遠飄來。  出來時,天邊都叫雲彩燒紅了。就聽陳媽說女兒這幾日要生了,要過去瞧瞧,又說不放心天兒,要一起帶去。  步驚雲木然的說了一聲好,便卷起袖子,去井邊池內洗去手臂上的灰塵。  “阿鐵啊,前幾天,我說的事,你怎麽想的?”  “嗯?”  “給你找個媳婦兒啊。”  “嗯,不急。”  步驚雲也沒有在意,陳媽年紀大了,每天都自言自語很多事。他其實想說不用,但實在架不住她的說道。  陳媽給步天換好尿布,結結實實的塞好,仍舊放回搖籃內,過去一邊,把曬幹的蕨菜內的幹草剔除,因為眼睛不好,挨得特別近,步驚雲放下袖子,走過去蹲下,跟著一起挑。  “不是我老婆子多嘴,你們夫妻恩愛是不錯,但是,這日子還是要過的啊,去了的人畢竟是去了,對不對?”  “對。”步驚雲低著頭,慢慢揚起嘴角。  “哎,雪緣倒是個好姑娘,隻是命薄,福淺。你呢,也是個實誠孩子,知道想著念著她,但你也應該想想那小的,鬧啊哭啊笑啊,等大一些,更是難弄,總是要有人照顧的,是不是這個理兒?”  步驚雲道,“我會照顧他。”  “你?不是我老婆子說,你哪裏會照顧孩子啊。”陳媽微微笑著瞪他,低聲道,“那天給你找的,倒是滿意不滿意?你若是點頭,回頭我去給你說去。”  步驚雲一笑,“陳媽,且也別忙,回頭我去找個人,保管把我們家天兒照顧好。”  “誰?哪家的?”  步驚雲隻笑,不說話。起身進了屋子裏去,端了桌子出來,在院子裏擺上,陳媽說不過,也知道再說也無用,便進屋子一起去盛飯端菜。  冬天慢慢的過去,積雪一點點融化,露出光禿禿的山川岩石。  沿江以北,一方小鎮子,因為是四通之地,人流還算大。  鎮子的最盡頭,有個酒館。  這酒館的老板年紀不大,卻是個奇醜之人,左眼眼皮微外翻,露出紅白的疙瘩,兩頰骨頭忒大,但下巴卻又出奇的很削尖,極是不協調,且嘴巴歪斜,據說是少時生病落下的後遺症,連說話也不甚利索,往往嘴巴動了半天,也說不完整一句話,再一著急,被人一問,便臉通紅起來,像是很怕羞的背過身去,這模樣要是美麗的女子定然是妙,但他這人醜的惡心,隨瞧見的人往往直想吐,連動手打他的想法都少有。  不過光看他的背影,寬肩窄臀細腰,倒是修長好看的一個人,隻別看的臉就成。  因為自己的長相實在抱歉,這老板便總是縮在後廚內,幫忙洗菜做菜,閑時,就去算算帳目。這酒樓不大,請了一個廚子,一個跑堂小廝,一個後勤媽子,還有就是他,一夥子少說話多做事,生意倒也成。  老板人是醜了些,但為人卻是厚實善良的,就是話少的很,總是悶頭做事。  這一日,依舊和往常一樣打開門做生意。  後門一開,小廝突地叫了一聲,老板慌慌跑出去,一伸頭,就見一個賊可愛的小娃娃安靜的躺在石坎上,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亂轉,然後目光從小廝臉上看到後麵。  “老板,這誰家的娃娃,躺在這石坎上,也不怕凍著了。”  小廝看了一眼,轉身就要離開,表現很冷漠。  這家老板人好,憤憤的悶聲也不知道嘀咕了句什麽,走過去伸手就抱起來,小家夥啜了一下嘴唇,一瞪眼在他臉上來回轉了一個圈,嘴一扁,嗷嗷的陶陶大哭起來。  小娃娃一直哭個不住,就聽他們老板又小聲嘀咕,斜了斜嘴,小廝捂住耳朵便去了。  這人想著,誰家能這麽大意把孩子放在這裏,定然是丟棄了的,想著,醜醜的臉上抽搐一般的笑了,正好。主意一打定,啪嗒關上門栓,坐在後院天井旁的石頭上。石頭上滑溜溜的,但他卻坐的極穩。  小家夥一直哭,一直哭,隻哭的滿臉鼻涕眼淚,他料想是餓了,可是拿了東西來,這家夥也不吃。在院子裏兜轉幾圈,好生哄著也不成,偏生老媽子還沒來,急煞人也!  “怎麽一直哭啊?別哭了,再哭,我就丟了你。”他背著身子輕聲道,聲音很輕很細。  這樣的恐嚇哪裏管用,小東西臥在他臂彎裏,哭的越發洶湧,淚水不一會就濕到耳後。他怎麽弄都沒用,突地想到什麽,形狀奇怪的眼睛一亮,更加怕人,伸手就把食指塞入娃娃大張的嘴裏。  這人醜是醜,一雙手倒是很漂亮,指尖細細的,因為很瘦,骨節凸起,顯得越發修長。小娃娃嘴裏被塞住,愣了足足兩秒,他正想著管用之際,哪知含著他手指的小家夥哭的更凶,哇哇的唾液掛的長長的往下流,眼底盡是糾結的絕望。  他眉頭一蹙,臉一擠,更是可怖,可無奈的樣子又顯得有些可憐。  “你若再哭,我也要哭了。”  就聽不遠處嘿嘿一聲冷笑,很是得意,嚇得他一驚。  “誰?”  他突地起身,掃視四周,四周除了瓦房,石牆,大樹,哪裏有半個人影?  他這一聲驚呼,很大。  懷裏的娃娃受不住一呆,不哭了,剛好走出來的小廝一頓足,也驚了不小,老板平日說話結結巴巴,哪裏得這麽利索,這麽有勁?  他見到受驚的小廝,忙換上一副笑容道:“你…你才剛…才剛可聽見什麽聲音了?”  小廝點頭,“聽見老板您鬼叫了一聲。”  他皺眉,“還…還有呢?”  這時,娃娃再度亮開嗓子,小廝一努嘴,“還有娃娃滔滔哭呢。”  無奈的對著小廝揮揮手,慢慢坐下,望著繼續哭的孩子無法子,小廝掃了他的背影一眼,嘿嘿有趣的端著盆出去了。  就在他想著怎麽才能讓娃娃不哭時,就聽身後響起一個輕佻的笑語,“瞧你把自己弄得那個鬼樣子,我家寶貝這次可嚇得不輕。”說完,他自己倒是嘿嘿低笑起來。  醜老板木木的僵硬了好久,呆滯的表情醜的惡心,慢慢回過頭,就見屋頂上側倚靠著一個男人,黑衣墨發。那人俊朗的臉瞧見他的臉,噗的一聲笑的好不歡暢。    第56章    那日,站在院子的人仰首看了半天,這才呆呆的問了一句:“這是你兒子?”  屋頂的人彼時躺臥的姿勢已經坐起,笑意也慢慢淡去,表情竟有說不出的意味來,就是看著那個人點點頭。  “哦。”男人有些失意地低下頭,呐呐的好似自言自語的輕聲道,“有個人陪了呢,很好呢,很好…”  他嘴裏念念有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時也就忘記屋頂上的還有個人,回身度進屋內。  不一會兒,孩子的哭腔再度響起。  步驚雲在屋頂上愣了半天,不由得啞然失笑,彈彈衣袖,飛身下去。屋內,男人坐在板凳上,看著哭得洶湧無比的步天發慫,隻要一想起這是步驚雲的兒子,他便連哄逗的興致都沒了,誰知道這孩子會不會一邊哭,一邊心底笑自己傻呢?  步驚雲一腳跨進門內,到底還是一腳留在門外,斜倚著門板,靜靜看著男人。心浮氣躁卻佯裝平淡的過了那麽久,又匆匆毫不停歇地趕了數月的路。此時,長舒一口氣,人總算是找到了,他很久沒有感覺這麽平靜了,但是,貌似也不是徹底定心的平靜,還是有些漣漪泛起,像是夕陽時刻坐在岸邊,偶爾激蕩起的海浪雖然不至於把你卷入大海,但若是打濕在身上,還是有些涼涼的黏黏的不舒服,不是很多,剛好足以達至不舒服的程度。  步驚雲看著他,似笑非笑,似喜非喜,看著平靜,身體卻還是輕輕的顫抖,怕是一晃神,又成了一場空。  秦霜始終不抬頭。  “你怎麽都不看看我?”靠在門邊的人雙手抱胸,不遠不近,淡淡的笑道。  “看你做什麽?還能看出朵鮮花來?”男人說是這麽說,做也是這麽做的,身子一動不動,像個木偶般有些生硬。  步驚雲盯著他,那張極醜的有些奇怪的臉,冷靜的道:“能不能看出朵鮮花,看那麽多年了,你不知道啊?”  醜男人扭過頭,狠狠得看他一眼,然後了然點頭,“現在知道了。”  門邊的人臉色難看,絕對不會生出花來。  “秦霜…”  “你認錯人了。”男人淡淡地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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