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見是秦霜,立刻嚇得兩腿發軟,連忙跪趴好,頭點地,顫聲道:“少爺。”也不敢抬頭去看,額前俱是冷汗淋淋。 秦堅在地上一滾,也是愣了半響,掃到秦霜冷霜的麵容,這才反應過來,丟掉刀跪倒一旁,聲音軟了許多,“少爺。”他自然不似其他人那樣害怕,自己和著少爺關係自然是好的。 緊跟著他的那聲少爺之後,是一聲女孩子的驚呼,不及提著衣擺就衝過來,欲哭的模樣,上前趕緊抓住秦霜的胳膊,“少爺,疼不疼?” 低著頭的秦堅聞言這才想起什麽,抬眼見到秦霜胳膊上的傷這才嚇得不輕,連連磕著響頭,“是秦堅的錯,傷了少爺,求少爺發落。” 其他人也跟著磕頭,都嚇破了膽兒。 孔慈姑娘也是憂色,便又對著地上的人怒道:“你便知道錯了就成?傷了少爺,你自然擔待不起。” “孔慈,別說了。”秦霜隻覺的手臂上疼極,對著眾人便說,“都下去,再有下次,俱都不會饒過。” “是,是,謝謝少爺開恩!” 幾個連滾帶爬的往後退,就聽秦霜又道:“回來!” 一個霎時頓住身形,站得筆直,就聽秦霜冷然道:“亂了花茶地,自取文總管那裏受罰!” “是,少爺。”幾個暗暗鬆了口氣,俱是嚇了一跳。 待要走,又聽秦霜道:“以後誰也不準欺負步驚雲,他是我帶回來的人,你們都隻管帶著腦子。” 一行人走了盡,秦霜這才去掃到一邊的步驚雲,那人原本擔憂的神色,此時卻異常冷淡,漆黑的眸子死死盯著秦霜的臉看,後咬著牙,扭開頭,瞧都不瞧秦霜一眼,起身便要走。 這是他們數月來,第一次見麵。期間,秦霜並沒有去找過他一次,看著情形,以後也不會去。步驚雲起初等待的心,此時也淡了,原想著,快要忘記這麽一個說要給他家的人。 秦霜也自是心裏愧疚,知道是冷落了步驚雲。 瞧著他一顛一跛的忍著疼,額前冷汗淋淋。 秦霜自是不忍,想著上前去攙扶,還是頓住了,就是對身後的孔慈道:“孔慈,帶他去‘天雲閣’後廂房。” “少爺。”孔慈擰眉,大眼睛在倆人身上飄來飄去,一時茫然。 小姑娘望著步驚雲身上看過去,那人和著自己差不多年紀,就是小臉倔強了些,鼓著髒兮兮的包子臉,嚴肅的模樣令著她一下子便笑出了聲。清脆爽朗的笑聲惹得步驚雲眉無端鎖緊。 “你先去照顧他,去請了林大夫,我且自找些藥敷上便好。” 孔慈“啊”了一聲,一皺眉,也不笑了,小嘴噘著,“那如何使得?霜少爺,您先等著,孔慈隨後便去找您。” 小姑娘也心知霜少爺是不想叫事情鬧出去,且她看了口子也不是很大,她自先把這個小子照顧好了,再去看少爺。想著就要去攙扶起步驚雲,步驚雲閃身躲了躲,隻掃了秦霜一眼,見秦霜對他一笑,他便訕訕扭開頭,渾身不舒服一般。 “走吧!”孔慈大眼睛一眨,咧嘴一笑,她為人和善柔和,容易親近,步驚雲也就皺著眉頭,任她攙扶著去了。 兩人一走遠,秦霜便收起笑容,摟著胳膊“嘶”的一聲,疼的極。 第18章 大夫來的時候,步驚雲已在“天雲閣”後廂房床上躺著。 那老叟一卷衣袖,瘦骨嶙峋的手去摸了摸膝蓋骨,卻是淡定的說脫臼了,要扳回來接上。 那人怕他疼,隻說咬塊木頭在嘴裏止疼,步驚雲搖搖頭說不用。 看著林老叟拿著木棍過來,一邊的小姑娘也急了。 “你叫什麽?” 孔慈也是怕步驚雲吃不住疼,強帶著笑來吸引他的注意力。 誰知步驚雲不為所動,瞪大眼看著那即將落在自己腿上的木棍,就是極其鎮靜的掃了床頭蹲著的人一眼,隨即轉過去,泛白的唇微動,輕聲道:“步驚雲。” “步驚雲?步驚雲。”小姑娘輕聲念了幾句,後一側頭,便趕緊笑嘻嘻的伸手壓住他的手腕,“我叫孔慈。” 步驚雲微微點頭,剛要去脫開,就見木棍擊打在他的膝蓋上,著實是有些疼的。 他臉色瞬間蒼白如紙,硬是咬著牙才不至於暈了過去。 孔慈本也是害怕,緊閉著眼睛,側過頭,不敢去看,手下的力道也鬆了。後聽著“哢嚓”一響,倒是自己的發顫的手腕被步驚雲按住,那人側過頭來看,似在安慰她別擔心。 上了藥物,綁上繃帶一應事後,步驚雲疼也好了些,等合上眼,便甚是迷糊,若暈了一般。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了,他環顧四周,卻是在自己院子的小床上躺著。 木門緊閉著,孔慈再進來時,手裏提著籃子,房間內瞬間飄著飯菜香,還透著藥味。 姑娘回身便瞧見他木然的瞪著眼睛,卻是笑道:“步驚雲,你醒了啊?正好,我帶了吃的來。”她不緊不慢的把東西一一拿出來擺好,說了許多話,步驚雲也聽不入耳,就是盯著窗外看,就見陽光暖的極,屋子裏卻莫名的顯得陰冷。 “先喝了藥吧!” 步驚雲一愣,接過藥碗,幹澀的開口:“謝謝!” 然後,便陷入沉默。 孔慈坐在床頭,看著他,調皮的眨眼道:“你不喜歡說話?” 床上的人喝著藥,沒有反應。 小姑娘雖然是習慣了他們少爺的沉靜寡言,但是,這個步驚雲顯然和著他們少爺又是不一樣的,這個人若是討厭和人說話一樣。 她糾結著眉,隻想起什麽,又道:“你和我們霜少爺關係很好?他卻為了你和幫主生氣,昨夜,當真拌了嘴,這卻從未有過的事。” 聞言的人動作一頓,眉頭微微皺,默默搖搖頭,後眉頭一展,說不出什麽情緒來。 小姑娘心道這就奇了,想著霜少爺想來對幫主的話言聽計從,卻為他那般頂撞。掃過床上的人,隻見那人眉目之間俱是傲氣硬骨,昨日那般,卻也不聞輕喚一聲,想是個不凡的人,但卻心冷的極,隻說個中魅力也是叫人折服,她也心中佩服,隻展顏笑道:“也是,沒甚麽奇怪的,我們霜少爺本自善良,對誰,都是極好的。除了幫主,誰人在他眼裏,自是一樣。” 想著,可能這個步驚雲當真如霜少爺說的那樣,是個應該重用的人。偏幫主沒眼瞧他。 孔慈的話說的步驚雲一時真的啞然,不願再說一句。 房間內,俱是死寂。 往後的數天,孔慈每日必來幾趟,都是做些好吃的帶來。步驚雲不說讓她走,卻也不大理會。他腿上好了許多,已經可以行走了。 期間,那次鬧事的幾位各自來給他道了歉,步驚雲隻淡淡的說,“滾!”,後一來一去,秦堅反複琢磨,便覺此人性子當真好極,隻說願意追隨步驚雲。一幹人默默交接,做了步驚雲的腿子。 “雲大哥,快來喝藥了!” 孔慈並不介意步驚雲的冷漠,反倒覺得此人有趣,不過有時,望著對方猜不透的神情,也是出神。 “孔慈,你以後別來了。”步驚雲終是開口道。 “為什麽?” “我一個慣了,不喜歡身邊有人。” “這樣啊?”孔慈拉長著臉,後也眼睛一轉,隻嬉笑道:“可是,是我家霜少爺讓我來了,我怎好不來?” 小姑娘眨巴大眼睛看著步驚雲,步驚雲擦著劍身,視如不見,緊抿著唇,再不言語。 這一夜間,秦霜算了算日子,便合上中單,出了門去。 步驚雲現在是一個人一個房間,這種性子自然和人處不好。 月色茭白如華,四下裏俱是寂靜無聲。 就是山林裏冷寒深深的影子著實詭異,他邁著步子輕踏在青石板路麵上,也自覺加快了些。 屋子是被從裏反鎖的,他敲門幾次,也不見人來開。 花了好些氣力,才從裏挑開了。 窗外月白的光亮照在那人的睡臉上,隻見床上的人眉頭緊鎖,一刻不得舒展。 冰涼的手一摸小臉,卻被那樣的灼熱嚇得一跳。 秦霜也是皺眉,他手掌心俱都是那人的汗水。 他凝神看了會兒,卻轉身去點了燈。坐到床頭,步驚雲蒼白的唇,若是念念有詞:“不要…不要打我…我不是怪人…娘…”麵容幻化不定,一時懼怕,一時又委屈,一時又凶狠。 秦霜見了也是一驚,不覺心憐,他對於步驚雲的事卻是知道一二,但卻不知這人這般在意。想是他給夢魘住了。 “步驚雲。”秦霜伸手便去輕柔的推他,動作甚是輕微,也是實怕嚇了他。 輕喚了幾次,就見床上人忽地一個機靈,翻身起來,動作利索無比,抽起枕下的短刀,“嘩”的一聲響,刀刃已然架在秦霜頸項上。 步驚雲麵容煞是變冷,沒有一絲表情,待看清是秦霜,這才收起短刀,坐在床頭,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秦霜被驀然驚了一下,一時張嘴,沒了聲音。 就聽步驚雲冷道:“你來做什麽?” 愣住的人這才回神,從床上起身,掏出懷內的青花瓷瓶,簡介的道:“送‘飲花露’,明日即是三月整。” 秦霜聲音有些暗啞,步驚雲聽了不禁看了他幾眼,隻是望著伸過來的纖細的手腕,微一凝神,後拿著刀柄,順著那人素白的衣袖往上一挑,秦霜隻覺手腕一涼,並未收回。 長袖撩起,就見白皙嫩滑的纖長手臂上,留著一道淺淺的紅痕,顏色漸漸淡了些,淡粉紅的肉色在白瓷一般的肌膚上,霎時轉化成另一種異常的詭魅。 秦霜隻輕咳一聲,見步驚雲並不接,隻掩落袖袍,遞過去一些。 那人側過身子,冷道:“即是明天,那你便明天來送。” 秦霜一愣,想了想,心說這都是一樣,隻道:“明天我不得時間。” “那我去找你便是。” “何必麻煩,俱都一樣。”說著便把東西放在桌上,輕咳幾聲,他嗓子這幾日都不好,所以,他也不多話,滅了燈燭,轉身便離開,出了門去。 燭火被吹滅,房間頓時陷入黑暗,坐在床頭木然的人,隻望著那扇門,發著呆。 光陰流轉,天山一眼而過,已是三年。 春夏秋冬往複三載,秦霜的印象裏,深深的烙下了天山冗長寒冷的冬天。天山的冬天景色占據了記憶的一半。 還有一半,便是和著師父在後山白茫茫一片雪林叢裏,耍著飛舞的長劍,漫天的雪花,積了雪的手掌,沁著零下的霜寒,揮舞著天霜拳的極致美感。 還有,那個深林中孤自成長的少年,他的人一如他手中的劍,隨著時間的沉積,越發的淩厲孤傲。 也再不是那個小男孩,長身而立,端的是風姿帥氣已極,隻是人依舊是冷。 師父說:霜兒,你耍的天霜拳,美的極致遠遠超過他本身,卻不是本應有的。 於是,他便更加的努力。 而資質這種事,是注定的。 在不忍用來殺人的前提下,他的天霜拳隻能是花拳繡腿。 厚重的積雪,埋藏了所有的一切,瑩白了整個世界。他素喜天山的冬景,在霜花飄零,積壓整個山川時,他也會時而在林中走動,於那時便能見到在白雪叢林裏,一招一式耍的風雪變色的少年,十一歲的步驚雲身穿單薄的黑衣,周身雪花飛舞,似乎已經忘記了冬日的寒冷。 此時,他的身邊,不遠處,坐著一個黃衣的少女。 她托著下巴,麵帶癡迷的笑容,看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