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探春惜春於詩詞一道隻是一般，探春雖好些，卻也知道自己是比不上寶釵的，今日黛玉不在，寶釵必得娘娘青眼，因此也隻是胡亂填塞了一首交了上去。鳳姐對於這些一向不沾不碰的，王家對女子的教育一向是無才便是德，她縱然是充作男兒教養，後來又跟著賈璉看了些話本子，對於作詩這類的風雅事依然是不通的。好在賈璉是個務實的，雖也讀過書，對於紅袖添香琴瑟和鳴之類的事卻不感興趣，見她記事算賬全無阻礙也就覺得夠了，倒是並沒有什麽要求。李紈出身於書香世家，家裏的姐妹們從小是習字讀書慣了的，平日裏也是她帶著這些姑娘們讀書學針線，此時便也作了一首充數。寶釵自是早就做好了的，在眾姐妹中，也獨有黛玉在才幹上可與她相比，隻是她一貫謹慎守禮，此時雖已做完倒是並未有什麽得意之色，反而趁眾人不注意走到寶玉身旁悄悄替他看著。其他人不過一匾一詠，然寶玉得貴妃看重，將最喜的四處景色點了出來命他作詩，此時也不過隻作了瀟湘館和蘅蕪院兩處的，正抓耳撓腮地寫著怡紅院一處。悄悄指點了他將綠玉二字改做綠蠟，見他艱難允了替他做剩下的一首便轉身為最後一處浣葛山莊題詩。寶釵素有捷才，待寶玉謄抄了另外三首她這一首已是得了，將紙團攢了偷偷遞給寶玉，見他連連作揖後忙忙抄了才令人將自己的詩作交了上去。元春果然誇讚了寶釵一番，又將浣葛山莊的一篇挑了出來，說比之其他三篇為佳，想起原來寶玉將此處命名為稻香村，一時興起令人依著寶玉之前的名號就是。看了詩作傳了戲曲，撤了筵席又到各處遊玩，入寺為菩薩上香後又對一班女尼道姑額外加恩，甚至連妙玉也囑咐家人不可為難了她，眾人均稱頌不已。聽太監來報說賞賜皆已備好便令人賞了下去，一時園中女眷及在外等候的賈氏族人甚至園中伺候的丫頭媳婦盡皆謝恩不已。雖說歸省是天恩有加，皇家到底不能少了規矩禮儀，元春雖想多盤桓但聽執事太監回報說已醜正三刻也知道不得不回宮了。眼淚不由又落了下來，看著年邁的祖母和母親，卻忍住心酸安慰，言說雖然她身居後宮然聖上仁慈，也是準許椒房家眷入宮探視的，又言若是他年聖上再準歸省切不可如此奢靡，殷殷切切多次叮囑方在宮人的提醒下別了親眷登輿而去，隨後浩浩蕩蕩的貴妃執仗也跟著漸漸遠去。賈府終於安靜了下來，賈母和王夫人雖傷心難忍，到底在眾人的勸慰下出了園子。眾人已有兩天未曾好好休息，此時雖有人將園子鎖起又將花燈帳幔等物收起，一眾主子奴才的到底疲憊的很，迅速收拾好後倒是各回各房好好休息了，一時倒是清靜許多。100、省親之後元春回宮後次日見駕謝恩並回報了歸省之事，聖上及太上皇皇太後均喜，又賜下彩緞金銀等物嘉獎，賈家眾人見聖上偏愛，一時也得意非凡。不過這次歸省動用的官中擺件很多，又有不少賈母及其他各房拿出的私房，一時收拾著倒也費了些時間，賈母的東西雖有還回去的，不過也有不少借著緣故搬到了二房的庫房裏，鳳姐看著很是眼紅，但是見老太太一直沒什麽反應，便隻好撐著有些疲累的身子將自家送出去的東西一個不少的收了回來，對著二太太不時看向自己的眼光視若無睹。同是王家女兒，怎麽，許你搜羅東西還不許我把自家的東西收回來了？輪到賈璉休息已是省親後三日了，看著府中似乎忽然冷清下來的樣子賈璉表示自己還真有點不習慣。第二天照常給長輩們請了安回來才見鳳姐正整理著一些東西。“這是娘娘之前賜下來的？”“可不是，給你的是一份表禮，一對金銀錁子，和珍大哥他們是一樣的。給我的和珍大嫂子珠大嫂子的一樣，金銀錁四錠，表禮四端。”推了推桌上的東西，“之前我累的很，後來又忙著把咱們的東西給收回來，這才把這些東西撿出來，想著不管怎麽說都是娘娘的賞賜。你沒看，二太太可是巴不得把那些東西都抬到她的私庫裏去，太太那裏，幸好我收的快。”“看來這次多虧了鳳兒了。”對於鳳姐小小的得意賈璉好笑卻堅決支持，看了眼桌上的東西才道，“這些你收著就好，也就是個名兒，那裏值什麽了，不說這些，隻說咱們這幾年送出去的銀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吧。”“可不是，二太太那裏還念叨著娘娘在宮裏不容易，背後要有家族支持。還說娘娘得寵對咱們府裏也有好處，也能讓皇上更重視你。”“這些話你聽聽便罷，娘娘再得寵還能如何，能把國庫搬到府裏來？就算能搬，咱們能得什麽好處？倒是咱們時不時的得往裏填銀子。對了，我怎麽隱隱聽著說府裏有人放印子錢？”“我聽著是周瑞家放的，應該是二太太吩咐的。”鳳姐點了點頭，“當初二太太放過一陣子，我也勸過她，後來就沒聽到過風聲了，不知道這陣子怎麽又想起來了。”因為當初賈璉說的嚴重，又想著到底是自己姑媽，鳳姐也很是勸過一陣子，沒想到如今又聽說放印子錢的事了。是想著自己是貴妃的生母身份高了吧，賈璉淡淡的安慰鳳姐，“不用管那些事，你這陣子受累了還要多歇歇才是。”“知道了爺，我的身子我自是清楚的。”鳳姐抿嘴一笑，隨後和賈璉說起貴妃省親時的場景，氣氛倒也融洽。“前些日子家裏忙亂，迎春也沒回來，也不好請林妹妹過來玩，眼看著雖過了十五到底沒出正月，什麽時候讓她們來家裏玩一回才是。如今迎春嫁了人，與你這當嫂子原該更是有話聊的，妹夫若不嫌棄，就邀他們兩人都過來坐坐。”說了會子話賈璉忽然道，也不知如今迎春過的如何了。“說起來二十一原是寶妹妹的生日，請她們姐妹們一起聚聚倒是使得，隻是老太太素日便愛她穩重大度，昨日說了要給她做生日，說是請了薛家姑媽和她們幾個姑娘們連著林妹妹雲妹妹一起過來熱鬧熱鬧，如今爺說再請了二妹妹回來，她們小姐妹可是聚全了。”“二十一是薛家妹妹的生辰？如此倒是要備上賀禮才是。”“這些東西我早就備好了。倒是老太太那裏，說著喜歡寶妹妹要給做生日，開口不過拿了二十兩銀子，雖說看著不少，可是那一桌子酒席下來可就好幾兩銀子了，再請個戲班子什麽的可是緊巴的很。如今又是寶妹妹的及笄禮，二太太一心想著讓她作媳婦，又有姑媽的麵子在那裏，可得好好給她辦，少不得自己添些銀子了。”鳳姐笑著說道。“老太太當初看中的是林妹妹，如今林妹妹家去一切有林姑父做主，眼看著這親恐怕是結不成了，便想著要把寶玉和史家的姑娘湊到一起罷了。史家到底還有兩個侯爺在，又是老太太的娘家，老太太當然會偏著些，再說，史家的姑娘才是從小和寶玉一同長大的，這情分可不差。”想著時不時還會讓人叫黛玉過來住兩天的賈母，“說起來，指不定老太太現在還是想著能讓林妹妹和寶玉在一起的。”“現在林妹妹可是很少來府裏了。”鳳姐想到賈母每次將黛玉叫過來寶玉總是跟前跟後的場景，“寶玉如今可不小了，依然在內闈混著算什麽呢。”“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寵著他，身邊的姐妹們又都是從小就一起長大的，一時也就沒人拿這些說事罷了。二老爺管的嚴，寶玉在他麵前和見了貓的老鼠似的，可一離了跟前哪裏還記得？再說，二老爺一味的打罵，對著寶玉恐怕也沒什麽效果吧。”嚴父慈母，棍棒底下出孝子，這幾乎就是這時代父子相處的主流思想了，一時賈璉倒是挺感激賈赦對他的不聞不問的，至少，他是受不了整天有人對他呼來喝去非打即罵的。“爺對著孩子倒是寬鬆的。”“兩個孩子都是懂事的，難不成我還要像二老爺那樣？左右出不了什麽大岔子就是了。”賈璉的要求不高，所幸兩個孩子也都是乖巧聽話的，“再說，有你看著我也放心的很。“爺倒是都推到我身上來了。”雖已過了十五燈節的氛圍依然未散，過了幾日，元春命人送了個燈謎出來讓大家解悶，之後賞了些東西又讓眾人也製些燈謎送進宮與她玩樂，見此賈母也來了興致，因著元宵節並未好好過，倒是又熱鬧了一番，又命人迅速做了個燈屏出來，讓他們姐妹將燈謎貼上好叫眾人猜度一番，彼時賈政也坐在一側，一眾小輩不敢動作，還是賈母覺得無趣將他攆了出去才作罷。聽鳳姐說起時賈璉正抱著女兒認字，隻是點點頭並未在意，賈政對賈母一向孝順，隻是他也隻有和人論經談學時才能侃侃而談罷了，實在不適合參與那些場合。蔚兒跟著先生讀書，賈璉隻是偶爾看一下他的課業進程，其他並未太過拘束。倒是如今已經五歲了的芊兒是他手把手教著讀書認字的，不過也並沒有想過要將她培養成什麽才女，除了鳳姐要求的女戒女訓之類的也隻是給她讀一些遊記之類的書籍。鳳姐如今已經教她學了些簡單的針線，雖然看著個這麽點的小丫頭拿著針線皺著眉縫什麽東西的場景很好笑，賈璉卻從未阻止過，這些東西都是她要學的，他雖會盡力為她尋個好夫家，但過的幸不幸福卻是要她自己經營的。隻是，想著以後小丫頭會成為別人家的，賈璉總是忍不住多寵寵她。　101、鳳姐心思省親的事落下了帷幕，倒是元春想著那省親的園子平白空著未免淒涼，特意下旨讓家中的姐妹們住進去，想著寶玉從小就是和姑娘們一起學習玩樂的，幹脆特許他也進園子住著，如此一來園子裏倒多了幾分生氣。寶玉依舊住了怡紅院，寶釵的是蘅蕪院，探春的是秋爽齋，惜春的是寥風軒，李紈一向帶著姑娘們學習女紅針黹，也帶著賈蘭住進了稻香村裏。雖說都安排了，其實主子也不過是那幾個人罷了，如今迎春已經出嫁，就算回來也本該是住在當初她住的絳雪軒裏，但因著當初建園子時挪了不少東西，後來雖又收拾了一番到底看著簡薄，近日又因著寶釵的生辰回來，幹脆把綴錦樓給她留了出來，隻說她回娘家時可以和姐妹們聚聚。瀟湘館最後算是留給湘雲了，雖然賈母的意思是讓黛玉和湘雲來了住一起，她們小姐妹也能說說話，但黛玉如今過來的少，來了也是住在賈母院子旁的西院裏，雖然也喜歡瀟湘館的那幾尾鳳竹，但自己家也不是沒有竹林，倒是沒什麽羨慕的情緒。雖然遺憾林妹妹沒能和自己一同住在園子裏，雲妹妹有時才能過來，但看著園中美景，又和姐妹們住在一起，寶玉還是很高興的，每天讀書寫字填詞作詩或是描鸞刺鳳簪花鬥草倒是十分快活。賈璉一向是不關心這些事的，不過他對於迎春依然在綴錦樓掛個名兒也是有些驚訝的，後來見是鳳姐這當嫂子的為她籌劃的便沒說什麽，再說，如今迎春是嫁出去的姑奶奶了，哪裏會經常回來。三月裏休沐在家的時候賈璉見自家屋裏又多了個眼生的丫頭，想著當初賈赦塞的那兩個剛打發出去，這又是怎麽回事？問了鳳姐才知道這丫頭是林之孝兩口子的女孩兒，叫林紅玉，因著犯了寶玉的名字，便隻叫小紅了。她原本就是怡紅院裏照看院子的，後來寶玉他們住了進去，她就歸到了寶玉房裏，也不過是做些掃撒之類的活計。“咱們屋子裏也不缺丫頭，哪裏值得把她叫了來。”“我不過是見她說話行事都是個伶俐的罷了，左右前些日子咱們這裏剛走了兩個，再添個二等丫頭也沒什麽，我再看上一看，若果真是個好的，放到芊兒身邊服侍也好。”鳳姐倒是並不在意，“昨兒芸哥兒又過來請安了，另外也是想著再看看有沒有什麽事做。當初娘娘吩咐在東北角上多種些花草樹木，我想著他當初那些事做的不錯，今兒回了二太太還是讓他去做了。”“二太太身邊的人也不少，怎麽允了？”“二太太身邊的人盯著的可都是賺銀子的大事，這點子事怕是看不上眼的。再說，芸哥兒到底是賈家的人，聽說寶玉認了他作幹兒子了，這事二太太想必也是知道的。”“他倒是個機靈的。”賈璉淡淡的評價，他似乎記得最後賈芸就是和這個小紅看對眼了，也不知如今他們還會不會有這麽一段姻緣，若是有的話他也不介意成人之美。“前兒個平兒來請安了，帶著個孩子，是個男孩兒，長的倒是壯實。”停了半晌鳳姐說道。她當初放了平兒的身契，把她嫁到了鄉下，如今看著她過的倒是不錯。“平兒？”賈璉愣了會子才想起來這人是誰，“這不挺好？你當初給她找的人家也是殷實的，如今她有了兒子合該好好過日子才是。隻是這幾年她都沒來過，這怎麽忽然進來給你請安了？”“她說是當初剛嫁過去事多，後來又流了個孩子，一直沒閑下來，如今得了空就想著來給我請安了。”鳳姐神色有些複雜，平兒當初可以說是她最信任的貼身大丫頭，她的東西一向是她管著，有什麽事她也和她說，平兒也是個忠心的，一心為她想著，也因為這，她說不想嫁人想繼續伺候她時她也允了，哪怕母親千萬的說著，又說自己別被個丫頭拿捏住，那些她都沒放在心裏。平安喜樂四個大丫頭都是從小就伺候她的，隻是其他三人總不如平兒得她的意，後來聽平兒說那三個丫頭都使勁兒往賈璉身前湊，又看到些事，她終於找機會趕走了她們三個。本想著這下就如了自己的心意，卻沒想不經意間卻發現自己最信任的這個大丫頭竟是拿著自己做筏子，踩著自己給她搏好名聲，甚至自家爺提起她也是多有誇讚。懷上蔚兒的時候她想過要不要將平兒開臉放屋裏，想著總歸是自己能握在手裏的，沒想到隨口一問才知道平兒平日裏對著賈璉是溫柔賢淑關懷備至的，也讓自己打消了這想法。一點點的看著，看的越多她心裏越涼，一時卻不好說什麽，隻是對著賈璉送到自己身邊的冬雪冬霏看重了許多，也不著痕跡的遠著平兒。蔚兒早產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到現在都不能確定，能動手腳的也就幾個人罷了，幸好沒出什麽大事，賈璉也罰了人，但最後沒找到誰動的手到底讓她放心不下，孩子出生後她也仔細的盯著，沒想到到底讓人鑽了空子。賈璉的處置倒是讓她很高興的，借著那事將心思不正的都給攆出去，也省了她許多心力，有些人他們動不了，但身邊幹淨些到底是好些，想想差點沒命的蔚兒，鳳姐心裏還是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