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娘子忍不住蹙眉:“有何不妥?”  殷瑤搖了搖頭,沒什麽不妥,她阿耶本來就是天底下頂頂好的人,雖然自戀了點,不著家了點,有時候又可氣了點,個性又實在灑脫了些。  她隻是稍稍有些驚訝,除開自家人,這還是她頭一次聽到外人誇她阿耶是個好人的,這麽淳樸的詞,怎麽聽……怎麽都跟她家那仍舊如少年郎般的阿耶不搭。  於是她忍不住回讚了一句:“姐姐,你也是個非常好非常好的人。”  “嗯?”陳娘子覺得自己有點兒跟不上殷家人的思考速度。  獨屬於殷瑤的甜美嗓音響起:“好人會有好報的,一定會有的,姐姐。”  就在此時此刻,明明她仍舊身處黑暗,卻是莫名的有一股暖融融的陽光照射進了她的心房,陳娘子甚至還聞到了腐朽草木被陽光曬化的味道。  少女間的情誼,總是來得急促而沒有道理。  而此時此刻,遠在洛陽的老父親狠狠打了一個噴嚏,看著再度陷入迷惘之中抱頭的牡丹花妖,譚昭將之歸結於花粉過敏。  果然,他就是個俗人而已,做不來那文人雅客的賞花愛花。  係統:沒錯,辣手摧花你最在行。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辣手摧花了?]  係統: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你居然還有眼睛?真假?]  係統氣得不想說話了。  “大俠,這花妖……到底怎麽回事啊?”河伯嚐試著開口。  譚昭搖了搖頭:“我怎麽知曉?她身上感覺有很多秘密,哦對了,你往天庭遞消息了不?”  河伯一瞪眼:“不是收妖錢財,與妖方便嗎?”  “一碼歸一碼吧,凡間出了能使妖亂心智的東西,還將主意打到了天庭正神的頭上,你一個河伯應付不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誒?還可以這樣?!”  譚昭伸手再送了牡丹花妖一絲靈力替妖穩住心神,才道:“怎麽不可以,這麽大的事情,你難道要我一個人兜下來?”  想都不要想,就這還覬覦他閨女?趁早拉倒吧。  正是此時,牡丹花妖一聲刺耳的尖叫,幸好是布了結界的,否則人家還以為他們在茶樓裏幹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呢。  “相公!我相公被人搶走了!啊——”  然後尖叫著昏了過去。  被魔音荼毒的一人一魚:……  到底是妖,沒過半個時辰,明娘子就醒了過來,她剛一醒來,也顧不上形容,隻道:“他搶走我家相公!我家相公根本沒有死!”  “哈?”這妖的說辭,怎麽一天一個變化的?而且次次看上去都跟真的似的。  “我被騙了!我可真是太蠢了!”  譚昭擺了擺手,站起來:“明娘子,我突然又不太想聽你的故事了,相比起你,我覺得挖墳可能更快一些。”  挖墳?打擾死人不大好吧?  但很快河伯就發現自己是認知錯誤了,大佬能是一般的大佬嗎?凡人需要挖墳才能知道的事情,神仙當然是使使法力就可以解決了。  大俠雖然不是神仙,但比他這個真神仙頂用多了。  “怎麽樣?”  譚昭再度看了一眼陵園,和旁邊開得極盛的牡丹,忽然笑了一下:“走,咱們去參加牡丹花會吧。”  “哈?”  “別忘了給天庭遞折子哦。”  這已經是提醒的第二遍了,反正他也沒什麽損失,就在路上遞了一份上去。  然後,他就跟著大俠一路到了馮府,就像是強盜打劫一樣,一路闖到了馮老夫人的麵前。  譚昭看了一眼,明娘子果然不在。  “老夫人可認得他?”譚昭讓出半個身,讓河伯曝露出來。  “我的孫兒啊,你的病果然是好了。”老夫人立刻動情地開口。  河伯忙躲了一下,他顯然並不想與人接觸。  “他真是你孫兒?”  馮老夫人怪道一聲:“這老身還能認錯不成?”  “馮家三代單傳,馮老夫人也就一位孫兒吧?”譚昭神色非常奇特地開口。  馮老夫人頷首:“是這樣。”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馮家陵園裏頭居然有一座無字墓碑,我托朋友查了下,那居然是馮小公子之墓!”譚昭睜著眼睛,不錯過老太太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更令人驚訝的是,那馮小公子的屍骨,居然隻有七歲零三個月!”  河伯乍聞,也是瞪大了眼睛,更恍若一直穩坐著的馮老夫人了。  老太太是個富家老太太,即便年邁,那也是雍容華貴,可此時此刻,她臉上忽然溝壑叢生,像是瞬間老了十歲一般。  “其實,馮小公子早就死了,對不對?”譚昭開口,暗夜裏,像是惡魔低沉的引誘聲一般。  反馮老夫人的手都在顫抖。  “後來洛陽城中大放異彩的馮小公子,我打聽過,其人品貌異常姝麗,便是如同那馥鬱的牡丹花一般。”譚昭看了一眼庭中的牡丹,低聲道,“其實那根本不是真正的馮小公子,而是明娘子,對不對?”  “你你你您……胡說!”  譚昭咧嘴一笑:“我是不是胡說,老夫人心裏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他承認,他所說的一切確實沒有任何證據,但他又不是衙門裏斷案的青天大老爺,需要講證據擺道理的,排除所有的可能,剩下的那個……  隻有馮老夫人了。  所以說嘛,不要因為是老人家就掉以輕心,受教了。  河伯已經捂住了頭,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那明娘子不是說馮小公子沒死嗎?怎麽突然就又死了,還是早夭?  這會不會太刺激了一點?!  一陣夜風吹過,帶起一地的雞皮疙瘩,河伯僵硬地轉頭,就看到真君帶著本冊子而來,手裏夾著的,似乎是他剛剛在路上遞上天庭的折子?  那冊子被真君丟給大俠,他還能聽到兩人在說話:“喏,你要的東西。”  “謝了,等下請你吃酒。”  “什麽酒?不是好酒可不成。”  譚昭卻已經翻開了冊子,找到上頭的馮家小公子的生平記事,果然這股力量還遠沒有到操控地府檔案的地步。  前頭是生卒年和一些基本訊息,直到最後的死因——  隻見冊子上寫著:討債鬼托生。  何為討債鬼?討債鬼就是馮家上輩子拖欠債主,債主這輩子托身馮家,來討債來的。債討完了,討債鬼就會離開。  離開的意思,就是會無疾而終。  但冊子上記載的,還要更有意思一些,馮小公子是被馮老夫人失手推倒撞到頭部當場死亡的。  哦謔,這事情可真是厲害了。  譚昭傳音:“楊兄,你是不是早就知曉了?”  楊某人動了動第三隻眼,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第249章 一個正經人(三十)  “你的酒沒有了。”譚昭當即反悔。  楊戩卻是絲毫不怕,眼神含笑地瞧人:“當真?”  “……”這是威脅吧?是吧是吧?  譚昭回神, 這做祖母的, 緣何失手殺了自己孫兒, 是人性的喪失還是道德的淪喪?總不可能是知道這孫兒是討債鬼托生了吧?  不急,總會知曉的。  譚昭拿出了自己的玉牌:“大理寺辦案, 馮氏,我懷疑你與馮小公子的謀殺案有關,還請您從實說來。”  這不巧了麽不是, 他話音剛落, 外頭馮家的家丁剛要衝進來, 方要護佑主人家,聽到是大理寺辦案, 舉著的木棍顯然是敲不下去了。  譚昭甩著大理寺丞的玉牌, 臉上帶著和煦春風般的微笑:“是要找那位明娘子嗎?她恐怕如今有些不大好, 畢竟被人操控了太久, 即便是妖,也不可能在一日之內回轉過來, 不是嗎?”  “你——”馮老夫人顫抖的手忽然就不再顫抖了, 她揮手讓湧上來的婆子家丁下去, 這才抬頭讓譚昭看到她眼中的瘋狂, “你懂什麽!他就是我孫兒!隻要他與我孫媳成了親, 他就是我孫兒!”  “若不是那東西搶了我孫兒的身體,我孫兒合該是要長命百歲的!”老太太顯然已經癲狂,說出來的話都能讓空氣冷上三度。  河伯摸了摸身上泛起的雞皮疙瘩, 反駁道:“什麽你孫兒,誰稀罕啊!我除了姓馮,同你家沒有半分的關係!”  “你不承認也罷,你就是老身的孫兒,那玩意兒不過是個討債鬼,還想討咱家的氣運,老身如何能讓他得手!”末了,還慈愛地一笑,“你放心,馮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旁人沾了,老身打斷他的手!”  ……這可真是個非常凶殘的老太太。  不過話說回來,這老太太到底打哪兒知曉馮小公子是討債鬼,甚至還心狠到直接將人弄死的?  譚昭在心裏緩緩打了一個問號,河伯卻覺得毛骨悚然:“誰要這些東西啊!”  老太太咧嘴一笑:“不急,待過了後日,孫兒你就會明白老身的苦心了。”臉上,居然還帶著莫名的欣慰。  譚昭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給老太太一頓社會的毒打,算算年齡,他實在算不上欺負老人家,於是沒半點兒心理負擔地開口:“那可真是抱歉了,後日太久了,那時也不知馮家還在不在了。”  卻未料這老太太麵沉如水,並未有絲毫的慌張,就好像篤定了譚昭這個公職人員辦不了她一樣,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就像是當初錢謹在大理寺卿麵前一模一樣。  老太太咧嘴一笑,道:“老婆子活了這麽多年,既然開口,總歸是有些底氣的,年輕人,到底是心急了些。”  楊戩&譚昭&河伯:……說出來你可能不行,其實他們年紀都比你大來著。  “你們人間的老人,都這般自大的嗎?”楊戩倒並沒有被冒犯的生氣,隻是心情難得有些微妙。  譚昭覺得自己有必要替人澄清一下:“真君,別多想,這麽凶殘的老太太,人間細找都找不出幾個的。”  楊戩點了點頭,表示相信了對方的說辭。  這般無視她,馮老夫人獨斷專行了這許多年,自然覺得被冒犯,臉上扭曲的笑容也繃不住了:“既然你們不想活,可不要帶累老身的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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