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真君,大駕光臨啊!”好險,差點就一句楊兄脫口而出了。  楊戩皺了皺眉,看著殷元,道:“不必喚我真君,在凡間隨意些也可。”  說實話,譚昭其實有些好奇哮天犬去哪兒了,這也見了好幾次了,怎麽老不見狗大爺呢,難不成是犯了錯在家閉門思過?  唔,很有可能啊。  “那感情好啊,我喚你楊兄,如何?在下表字明晦,真君隨意哈。”譚昭最會的,就是打蛇上棍了。  楊戩頷首:“殷兄。”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尚且有些僵硬,顯然是沒怎麽交過朋友的亞子。  譚昭一見,非常體貼地沒說出來,反而走上了庭院裏的石徑小路:“佛寺清修,今日恐怕不能請楊兄喝酒了。”  “我也不是來喝酒的。”  譚昭故作不知:“哦?今夜月明星稀,難道是來找在下賞月的?”  楊戩給了人一個眼神,讓人自己體會。  譚昭體會了一番,覺得自己說得半點兒沒錯。  二郎神自然是得了玉帝的旨意,督查聖僧的成長的,如今洪福寺出了事,前來看看罷了。隻是離開前看到殷元,這才現身一見。  兩人此時站立的方向,剛好是朝著出事佛殿的,譚昭想起身邊神仙的身份,忽然開口:“楊兄,你可見過無盡意菩薩?”  “自然見過。”  天庭與西方關係複雜,但兩方舉行什麽佳宴佛會,卻都會邀請兩方人員參加,作為玉帝的外甥,天庭的戰將,楊戩雖然並不喜歡赴宴,多多少少也會因為身份原因參加幾個。  無盡意菩薩雖在凡間知名度不太高,在西方世界卻不然,這位菩薩長袖善舞,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  譚昭一怔:“洞察人心的眼睛?”  “沒錯,看透世間因果,一切紅塵亂相。”楊戩如是道。  譚昭抬頭看星子燦爛:“那他一定沒什麽朋友。”  ……雖然楊戩覺得佛陀不需要朋友,但他不得不承認殷元這句話說得挺對的。  **  第二日,陳娘子依舊沒有醒過來,她的傷已經請寺中的名醫看過了,傷勢已經被控製住,但沒有半分清醒的意思。  因為陳夫人的懇求,所以隻有大理寺卿去瞧過一眼陳娘子,確實如大夫所說一般無二。  “殷大哥,快一些,再玩就要過了用午膳的時辰了。”  譚昭回頭望佛寺,再看向悠長的下山路,忽然開口:“當真要快一些?”  “那是自然,我約……啊——”  賈明思頭一遭發現自己居然有些恐高,此時此刻他被人提著後衣襟,整個人都騰翔在空中,腳下虛浮著,沒有任何踏腳之物,底下一片蒼翠茂林,他隻覺得輕輕被人拍了一下,尖叫聲就戛然而止了。  當然,從山頭蕩下來,其實也用不上多少時間。  譚昭將人放在地上,還非常擅長先聲奪人:“是你要快一些的。”  賈明思的靈魂都飄在半空中,自然是沒有精力反駁的,甚至他坐在回長安城的馬車裏,依舊雲裏霧裏,隻覺得雙腿都還在空中蕩著。  隻待見到國子監好友時,他忽然duang地一下,回到人間,腳踏實地。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說真的,他平生雖喜歡聽誌怪故事,但他真的……是頭一遭經曆這般。  賈明思砸吧了一下嘴巴,覺得太短了,都不夠回味的。  “朋友,你肯定不知道我剛剛經曆了什麽。”賈明思一臉神秘道。  賈明思這位國子監好友,名叫燕袂,表字子雲,今歲十八,值得一提的是,燕子雲出身商戶,家裏是做漕運生意的,是長安城裏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家。  “子雲,我與你介紹。”  燕袂生得英武,相貌堂堂,如果他不去讀書,披甲上陣絕對也並不違和,且性情疏闊,就是有點兒話嘮。  也對,能跟賈明思湊一塊兒的,基本都挺能說的。  “錢謹啊。”提起輔國公次子,燕袂臉上顯然不如方才鬆快了,“他最近精進很快,昨日小試,夫子當堂誇了他的文章,定為甲等。”  兩人是好友,賈明思一看就覺得好友這狀態不對:“發生什麽事了?”  燕子雲喝了一口酒,眉間有些不忿:“夫子說我的文辭藻有餘,靈氣不足,斥為乙等。”  “哈?”賈明思驚得都站了起來,他跟殷大哥說他朋友讀書很好,那是真的好,國子監甲班頭三名,妥妥的一甲大熱門。  這夫子,怕不是吃錯藥了吧?  燕袂顯然氣不過,又給自己倒了杯酒,譚昭是沒見過那位陳娘子的,但他打從見了燕袂,就沒將視線從這位少年郎身上移開過。  說不出的感覺,不是曾經接觸過的東西,有一股並不太明顯的力量在刻意影響這位少年郎的運勢?情緒?又或者是心境?  譚昭說不上來,但離得近了,確實能感覺得到。如果隔得遠,他恐怕發現不了。  “錢謹他,就是個怪物!”  燕袂突然開口,他眼睛裏尚帶著紅血絲,像是想到了什麽憤恨的事情,狠狠喝了一口酒,才小聲道:“明思,你相信不相信,那份乙等的試卷,根本不是出自我手!”  一聽這個,賈明思就更糊塗了:“什麽、什麽意思?”  “那份甲等的,才是我的文章!”燕袂隻覺得甲榜張貼時,自己的三觀都裂了。那份頭名公告的文章,分明是他腦中構思,連行文都一模一樣,可那上麵的字跡卻並非自己的。  他當時以為是抄襲,後來竟是發現——  “我相信你。”  燕袂抬頭,他喝得一點兒暈,此時顯然已經忘記在場還有第三個人了:“當真?”  譚昭聚起法力,抬手在少年眉間一點,他其實更想抓住那股淺淡的力量,但顯然這股力量油滑得緊,一觸碰到法力,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遺憾地伸回手,撚了撚手指,對麵的燕袂搖了搖腦子,望著對麵的兩個人,忽然開口:“我這是怎麽了?”  賈明思簡直想抓狂了:“我還想問你怎麽了呢?”他竟不知,如今讀書也是一個危險職業了?!  燕袂已經放下了酒杯,他隻覺得一直昏昏沉沉的腦袋突然清明了起來,連看東西都清楚了許多:“這位兄台,我這是……”  “我叫殷元,表字明晦。”分明是剛作過介紹,譚昭卻又開口說了一遍。  當朝丞相之子,燕袂不認得此人,卻聽過此人的名頭,他能跟賈明思做朋友,自然沒有什麽恃才傲物的習慣,立刻就開口交換了姓名,真心感謝對方剛才的一點。  賈明思隻覺得殷大哥的形象越來越高大,連殷大哥這樣的人都來混紈絝,現在紈絝界的門檻都這麽高了嗎?  當然隻是這麽一念,他還是更關心好友的狀況:“殷大哥,子雲他不會有事吧?”  譚昭搖了搖頭,定定地看了燕袂一樣,才道:“暫時無事,若想一勞永逸,卻還需另想法子。”  自己文章被占為己有的經曆實在不好受,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個名不副實的人占據他的榮譽與光彩,這是誰都無法忍受的。  燕袂也不能。  “如果可以,能帶我去見見錢謹嗎?”  賈明思一楞,轉頭道:“為什麽不讓我阿耶直接宣人去大理寺問?”  “可以,但沒必要,他總歸要去的,但若真是他,隻會打草驚蛇。”  燕袂讚同道:“沒錯,此事我來安排。”  燕袂做事風風火火,譚昭看不透人的運勢和未來,想了想用桌上的酒水畫了一道符在人身上,這才送人離開。  待燕袂離開,譚昭轉頭就對上了賈明思直勾勾的眼睛。  小紈絝眼睛亮亮地開口:“殷大哥,能再帶我飛一圈嗎?剛剛太短了,還沒感受一下,就落地了。”  “……”你剛剛在空中時,可不是這麽亞子的。  少年郎,你變得有些快啊。第240章 一個正經人(二十一)  “也不是不行。”  賈明思立刻興奮:“當真?”  譚昭勾唇:“自然當真。”  於是,本來決定呆在長安城風花雪月的少年郎再度被迫踏上去洪福寺的路, 畢竟怎麽下來的, 就該怎麽上去, 非常合情合理。  “為什麽還要回來?”  吃過午膳,賈明思就收到消息說陳夫人已經帶著陳娘子回了長安城, 洪福寺雖還留有官差,但留的人並不多。  他雖然不懂怎麽辦差,但這意思顯然是凶手不在寺中了。  “找個人一起去見見那位錢郎君。”  “找誰?”  那自然是找已經通了第六識的玄奘僧人了, 年輕的和尚在廟裏, 總歸是沒那麽忙的, 特別是俗家親人來相見時。  “舅舅,何故來相見?”  “來找你幫個忙, 你可以下山不?”  “自是可以的。”佛門修行, 無處不是修行, 並無規定一定要在寺廟之中的。  玄奘性子淡然, 唯獨對佛法癡迷,他心懷慈悲, 一聽是找他辨認那股氣味, 當下便跟著譚昭下山去了。  當然這回下山, 就沒有“騰雲梯”坐了, 賈明思臉上露出了明顯的遺憾之色。  譚昭隻當沒瞧見, 正好趕在日落之前回到了長安城中。  燕袂說他會搞定和錢謹的約見,譚昭自然毫不懷疑,燕家雖然不是什麽勳貴世家, 但做漕運的,人脈其實非常廣,且三教九流多有結交,譚昭剛回城沒多久,燕袂就派了人過來。  “這麽快?”賈明思忍不住一驚。  錢謹的性子,說好聽點兒就是好學執著,說難聽點兒就是偏執孤高,進國子監時,他還因為家裏爵位有幾個朋友,如今兩三年過去了,連這幾個逢場朋友都沒有了。  平日裏不是在國子監藏書閣裏看書,就是在家溫書,不參加集體活動,也沒有娛樂愛好,過得像苦行僧,卻也沒見他學業有多麽提高。  就像賈明思說的那樣,錢謹的崛起是從那場校內蹴鞠賽開始的。  錢謹突然改變了自己兩點一線的生活,補了個生病同窗的空缺,在賽場上馳騁進球,竟是比長安城最好的蹴鞠手還要淩厲三分。  “當時有人還問他來著,他那時得意洋洋的不屑模樣,我到現在都記得!”燕袂提起錢謹,就是一臉的厭惡。  “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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