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昭招手,遙摸狗頭:“兄台,好巧,又見麵了。”  誰料到,黑衣男子臉上笑意一閃而過,非常正經地開口:“不巧,我來尋你的。”  “……”這話,讓人沒詞兒接了。  譚昭一骨碌起來,連帶肩頭的小祖宗都微微睜開了小豆眼,眼見逆光處一位天神臨水而立,唧地一聲就躲譚昭後頸的領口裏了。  “癢啊!小祖宗你出來!”  譚昭低呼一聲,站起來的時候船搖晃了一下,可後頭的船家卻仿若未覺,好不容易將小祖宗揪在懷裏,黑衣男子已經落在了他的船上。  “風狸,倒是少見得很。”  就知道是塊鐵板,譚昭苦著臉,扯出一個笑容:“兄台識貨啊,我家小祖宗脾氣不大好,還請兄台見諒。”  這一口一個兄台的,聽得哮天犬狗牙都酸倒了,這天上地下現在可沒什麽人敢對著自家主人口稱兄台的。  就憑這,它就高看這姓陸的一眼。  楊戩定定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此人身上氣息淺淡,卻莫名有股自然之力,他已使人查過陸三載的生平,不是,絕不是眼前此人。  但一來並無奪舍痕跡,二來此人氣息平和中正,甚至隱隱有功德之相,倒是不急著處置。  “我叫陸三載,兄台你呢?”  “楊二郎。”  唔,沒想到大帥哥有個這麽接地氣的名字啊,簡直跟陸三載這名字有得一拚,譚昭瞬間就覺得心裏安慰了:“楊兄,我帶了好酒,可要喝上一盞?”  雖已離開江湖許久,但譚昭身上多多少少還帶著點兒江湖人的習氣,比如遇上想交的朋友,他就喜歡請人喝酒。  江湖的規矩,喝了酒那就是朋友了。  “好啊。”  譚昭還真帶了酒來,不是從係統商城裏掏出來的,春日裏最好的春杏酒,釀造法子也簡單,度數也不高,最適合泛舟湖上時輕抿兩口。  隻是一個人喝酒,總歸不如兩個人喝酒來得有意思。  楊戩不常喝俗世的酒,作為玉帝的外甥什麽樣的瓊漿玉液沒喝過,但或許是氣氛正好,他覺得這酒的味道居然不錯。  “啊——救命!救命啊!”  岸邊忽然傳來女孩子淒厲的呼救聲,兩人一狗齊齊轉頭,便瞧見遠遠的岸上有一群孔武有力的壯士鉗著一位妙齡少女往回拉,少女不從,奮力叫了出聲。  還未等這邊動,那邊臨近的畫舫就劃了過去,一位微胖的少年郎仗義執言,英雄救美。  微胖少年替少女解了圍,那群壯士恨恨離去,沒交談兩句,那少女就進了畫舫。  哮天犬看得津津有味,隻覺得人間的男男女女都很有意思。  這隻是個小插曲,譚昭沒放在心上,楊戩就更不會放在心上了,兩人喝著酒,又讓船家做了下酒菜,直喝到日落時分,這才乘興而歸。  這船才靠岸呢,湖上一聲尖叫刺破了平靜的落日晚霞。  “啊——死人了!”  譚昭下意識地看了楊二郎一眼,這才將視線放在湖上那艘有些眼熟的畫舫上,這好像是剛才英雄救美那一艘吧?  說起來,剛那個微胖少年遠遠瞧著也有些眼熟。  青雀湖上日日都有貴人,湖邊自然有官差巡岸,譚昭他們的船剛好靠岸,就被官差給征用了。也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怎樣,居然都沒讓他們下船。  小船靠近畫舫,有三個官差上了畫舫,後又一臉凝重地出來,顯然死的人或許並不簡單。  “你,沒錯,說的就是你,案發時分,你可有發現什麽可疑人員?”  譚昭點了點自己,有些不大明白:“官差大爺,你不會懷疑我吧,我就和朋友在湖上喝點小酒,離著那麽遠距離呢,就是長了千裏眼我也看不透啊。”  哮天犬非常會抓重點:不,千裏眼是有透視能力的。  官差把著刀看了一眼旁邊長身玉立的楊二郎,立刻就移開了眼,也沒進行簡單的問詢。  譚昭:……欺負人!太欺負人了!  係統:哈哈哈哈,為什麽我一點兒也不意外呢:)。  死的人居然是那個微胖少年,少年姓秦名官寶,乃是當朝國舅的二子,更令譚昭驚訝的是,官差排查下來,頭號嫌疑人居然是劉姓少年。  “官差大人,會不會弄錯了?”譚昭難得多嘴問了一句,引得旁邊的楊戩微微一動容。  官差卻並不喜歡受人質疑:“什麽弄錯不弄錯,是你會辦案還是本官會辦案,再說,把你也抓起來,還不趕緊走!”  回到岸邊,譚昭與楊二郎分別,他有些擔心劉姓少年,以少年的心性,應是做不出殺人逃逸這種事情的。  而另一邊,楊戩帶著哮天犬騰雲駕霧到劉家,劉沉香顯然並不在家。  “他倒是很會闖禍。”  楊戩說完,帶著黑狗消在原地。  與此同時,譚昭已經回到竹舍,而竹舍門口,坐了兩隻小可憐。  一隻叫做劉沉香,另一隻是個穿粉衣的美少女。  譚昭立刻扭頭就走,沒帶半分遲疑的。第189章 人間春色早(四)  譚昭為什麽扭頭就走?  那是因為他在黑暗之中,一眼就看到了糾纏在粉衣少女身後微胖少年的鬼魂, 更準確一點, 死在畫舫上的秦家二公子秦官寶。  來這個世界也有兩個多月了, 譚昭自然見過不少鬼魂,不過這裏的地府秩序森嚴, 人死後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便是冤死的也必須立刻去地府報道。  什麽特殊情況?要麽就是一死即為厲鬼,一般鬼差對付不了的, 要麽死的地方特殊, 鬼差一時半會兒進不去, 這秦官寶顯然兩者都不符合。  用他可憐的度假世界想想,譚昭就感覺到了巨大的麻煩。  溜了溜了, 惹不起惹不起。  不過他走得再快, 劉少年還是發現了他, 脆生生一聲陸大哥, 譚昭想走也走不了了。  係統:嗬嗬,腿長在你身上, 他能打得過你?  [話不是這麽說的。]  “陸大哥, 沉香求你一樁事。”這劉少年據說動不動, 就直接跪了下來。  譚昭心裏一動, 往旁邊跨了一步:“沉香, 今日我在湖上。”  所以,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誰知道劉沉香卻搖了搖頭, 如此道:“陸大哥,我不悔,雖說殺他是因為措手不及的意外,但姓秦的本就不是好人,他欺壓民女,若不是我今日到的及時,這位姑娘就遭了他的毒手了。”  不過,譚昭的耳朵裏,聽到的卻是二重奏,隻聽得另一個頗為囂張的聲音嘲諷著:“蠢!太蠢,明明是小爺遭了這毒婦的毒手好不好!”  “小爺什麽身份,哪是那等急色之人!要不是這小妞主動投懷送抱,就這姿色小爺會在意?啊呸!你劉沉香那點兒力氣,能一把將小爺推死,也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給你吃口飯你還喘上了不是!”  譚昭:“……”  “陸大哥,此事乃我劉沉香一人所為,與這姑娘無關,這是我所有的銀錢了,懇請陸大哥好生安頓這位姑娘。”  說吧,劉沉香站起來,提步就走,這粉衣姑娘哭著喊恩公,那個情真意切,卻被劉少年一聲喝住,隻撲簌簌地流著眼淚。  譚昭看著地上的那一把碎銀角,神色莫名:“那你呢?要去自首?”  劉沉香也不過十六的少年,驟然錯手殺人,心裏負擔非常重,此刻眼角淚水一閃而過,狠了狠心,直往遠去逃去。  “你可知,如今確州城中貼滿了你的畫像,而你這一走,你的家人會遭受什麽?”譚昭不知打那摸出了一柄折扇,輕輕打開,扇著輕柔的風,“還有,我幾時答應你要幫這姑娘了?”  劉沉香終於轉過身來了,神色非常複雜,有心痛,也有不甘。  他從未想過殺人,也不想因秦官寶這樣的人賠上一生,他娘親還未尋到,他不甘心。  “我老早就同你說過,我是這條街上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你確定要將一水靈靈的小姑娘交到我的手上?”譚昭好整以暇道。  一時間,劉沉香竟不知道該怎麽辦。  粉衣少女聞言,也害怕地往後退了兩步,雙手作警戒狀,顯然是心中害怕了。  “切,這賤女人的演技可真好,哥們兒你也是不怕死,小爺就等著你和劉沉香來作伴了。”秦家二公子顯然非常不甘寂寞,就是死了,還忍不住發表自己的看法。  “恩公,你帶奴家一起走吧,奴家不會拖累你的……”兩行清淚,那是說流就流,沒半點兒含糊的。  劉沉香果然動搖了。  就這會兒功夫,譚昭已經拉了把椅子坐門口,一副大爺模樣地搖著折扇:“考慮得怎麽樣了?少年,別把人想得太好,否則吃虧的可是自己。”  一語雙關,譚昭看了一眼垂淚的粉衣少女,如是說著。  這話惹得旁邊的鬼魂秦官寶止不住稱歎,一邊諷刺這個,一邊又諷刺那個,忙得可真是不行。  “陸大哥,我懂了。”  說罷,他就折返示意粉衣少女跟上,又將地上的碎銀角撿起來,準備趁著夜色出城去,卻是未料他剛一站起來,一柄折扇就擦著他的耳鬢迅速飛過,直衝他身後的少女而去。  “不——”  他心裏不怕,想要替人擋下已是來不及了。  這折扇去勢急得不行,若是角度刁鑽點,便是割下人的頭顱都未嚐不可。劉沉香不懷疑,粉衣少女……也不懷疑。  要凹人設還是要命?傻子都知道選後一種。  “臥槽臥槽臥槽!這位大哥你什麽情況啊?”秦官寶從粉衣少女身後跳起來,一副幸好躲過,好險好險的後怕模樣。  更驚訝的,還有劉沉香。  折扇沒打到人,又回了個圈落到譚昭手中,啪地一下展開折扇,沒有半點兒傷痕,隨後便半點兒不帶愧疚道:“哎呀哎呀,真不好意思,這手上沒力氣,脫手了脫手了,擔待擔待。”  粉衣少女的臉色臭得可以,不過她也不再掩飾了。  要早知道一地痞流氓的眼睛這麽厲,她就不會憑著性子覺得這少年有些意思,跟著來演戲了。這下可好,居然踢到鐵板了。  “你……”劉沉香已經驚得說出來了,手裏的碎銀子落了一地。  “你什麽你,我有求著你救我嗎?”粉衣少女嬌媚道,聲音卻涼薄得緊,“是你殺了人,又不是我。”  “臥槽小爺我忍不了了!”秦官寶氣得鬼氣大增,一把撲上粉衣少女,但人鬼殊途,如果不是強橫的厲鬼,對人是造不成什麽大傷害的。  秦官寶撲了個空,氣得愈發齜牙咧嘴了。  “好了,不陪你玩了,既然你這位陸大哥不想收留奴家,奴家這便走了。”說罷,便揮了揮手,那叫一個輕飄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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