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快便到開春,北方的春日並不溫暖和煦,甚至還帶著冬日的寒涼,始皇帝卻並不是怕這怕那之人,他定下了行程,就會去做。 況且他也不是個喜歡久居深宮的皇帝,雖然每次出門都會被人暗殺、刺殺和毒殺,但他就喜歡看別人殺不死他還垂死掙紮的模樣,所以對於巡遊國土,始皇爸爸簡直樂在其中。 從鹹陽到琅琊,說不上近,但絕不算太遠,加上宣揚威儀和考察各地的時間,差不多到了琅琊,桃花都已經開了。 而距離奉常卜算出來的出海時間,隻有半個月了。 “可還是暈船?” 聞言,譚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他臉皮厚,如是道:“暈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難道沒有改善嗎?” 吹著鹹鹹的海風,譚昭果斷搖頭:“海船巨大,哪能同普通小舟相提並論!” 徐福聞言,臉上露出認同之意:“倒真是吾考慮不周了。” 譚昭每次覺得跟徐福聊天,都帶著莫名的神奇味道。 琅琊郡靠海,大抵是因為內陸靠海,這邊空氣濕度高,加上春天疾病多發,路上疲乏,始皇爸爸……再次病了。 這回始皇幹脆沒傳召徐福,直接就點了鍾煥。 譚昭也是沒法子,狠人就是狠人,明明知道他的藥丸子味道驚人,居然還敢嚐試,狼人中的狼人啊。 他搓了丸子送過去,又將剩下的丸子交予內侍,便回去睡下了。 誰知道第二日,居然傳來了始皇病危昏迷的消息,而他也第一時間被下大獄了。 下命令的,正是小公子胡亥。 沒錯,胡亥最後還是靠著寵愛再次進入了東巡的名單,給他出謀劃策的自然是趙高,隨後作為“附庸”,趙高也得以進入了東巡的隊伍。 而他呢,這辛辛苦苦一整年,一頓藥丸就下大牢,這也是沒誰了。 譚昭蹲在陰暗角落的地上,開始思考起了人生哲學問題,直到——張良和殷嬌的到來。 “喲朋友,來探監呀?”語氣那叫一個歡快。 張良的表情那叫一個一言難盡,貴公子大概是平生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但他很快就恢複過來了:“聽說你下毒謀害始皇?” 譚昭顯然半點兒沒有階下囚的意識,聞言還挑了挑眉:“可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我要真毒死了始皇,子房是不是得拍著手送我一麵錦旗掛掛啊?” “那倒是,別說一麵錦旗,張家全副身家都使得。” “哎,可惜了。”語氣裏,也全是可惜意味。 殷嬌:……這種人,真的沒什麽好擔心的,枉費她花費靈力帶張良進來一趟。第173章 世界太瘋狂(二十七) 譚昭站起來靠在牆上,抬眸看了一眼殷嬌, 又迅速看了一眼張良, 沒再說話, 這探監關心殷嬌或許有一些,張子房可不見得有。 從長城到琅琊郡, 地下工作做得好啊。 “以疏之的本事,此處應困不住你吧?” 聞言,譚昭非常無奈地一攤手:“這是困不住困得住的問題嗎?不是, 這是麵子問題, 我的藥雖然苦了點, 怎麽可能會吃死人!我若是逃了,好像我怕了他們, 坐實了這個罪名一樣!” 是這個問題嗎?張良難得有點兒說不出話。 “況且我一走, 不就當真落了下乘了嘛。”這不蒸饅頭爭口氣啊, 譚昭擺了擺手, “哎呀朋友,我知道你是好心, 但我就這死脾氣, 要我今年真的死了, 你可要替我收屍啊。” 氣得張良當場就離開了。 譚昭趁著間隙, 將一道密信傳音給了殷嬌, 這才坦然地送兩人離開。 係統:瞧瞧,你又把人氣走了一個,能耐啊宿主! [你不懂, 他也不是我氣走的。] 係統:……你想讓我回為什麽對不對,我偏不說,憋死你! [誒嘿,別這樣嘛,我告訴你呀,他啊知道我的立場後,目的達到,自然就走了。] 至於殷嬌,估計是知道他不需要救助,自然不會多管閑事。 係統:又是立場?啥立場? [哎嘿,你猜?] *&(&(*%辣雞宿主! 譚昭望著幽深的牢房,臉上緩緩露出了一個微笑。這事情突然就變得好玩起來了,內憂外患啊,而他嘛,隻要合理扮演一個忠心不二的苦逼小白菜就夠了,至於什麽毒殺啊反叛啊二五仔什麽的,太費腦子了,不適合他。 今天早上的事情著實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也沒想到始皇東巡,有人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動手。首先,他診過脈,始皇的脈象確實是因勞累所致,不是大病,他開的藥也以溫補為主,並無虎狼之藥。其次,他敢斷定藥在他手裏時,是沒有問題的,甚至昨晚服的藥也是沒有問題的,那麽出問題的就是始皇身邊的人。最後,為什麽不是瞬殺毒藥,反而是讓始皇陷入了病危狀態? 見到張良的一刹那,他是有些懷疑的。但這份懷疑很快就被打消,如果六國遺民要搞刺殺,肯定下穿腸毒藥,搞的半死不活變數很大,不合算。 那麽,或許跟他有仇?借他的刀殺人,還能反手斷了他這把刀? 趙高和胡亥?譚昭想到,就搖了搖頭,這個可能性其實不大,雖說趙高在史上確實有前科可尋,但現在這個節骨眼可不好,即便真的篡位成功,想坐穩也要看上郡的公子扶蘇答應不答應。前段時間趙高剛跟扶蘇撕過一場,他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這種蠢事。 不是反秦人士,也不是趙高胡亥,那麽就剩下最後一個可能了。 譚昭嘴唇翕動,盧方二字輕輕響起在耳邊,又迅速遁於無形。 鬼鬼祟祟,連個人影都不出現,必定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係統:所以你就這麽坐以待斃? [是盧方也不是盧方,弑君可是大罪孽,我不敢擔,他也絕不敢的。] 係統:…… 未至半夜,殷嬌去而複返,譚昭抬頭看了看她身後,果然沒瞧見那長了十八個心竅的張子房。 “怎麽了?分道揚鑣了?” “嘴賤要命,你真是個典型的例子。”殷嬌作為美少女,都忍不住想翻個大白眼了。 譚昭拱手:“客氣客氣,都是虛名。” 這人當真也是神奇,凡人居然也有這般性子的,殷嬌想起那到傳音,道:“我已去查探過那徐福,不過是個普通道人,尚比不上你的道行,他有何可怕之處?” 譚昭也忍不住有些好奇:“他沒發現你?” “你說呢?”少女抬眸,眼底全是自信。 譚昭托著下巴,難道這徐福其實是誇誇其談的人物,吹出了萬分的自信,隻是為了出海逃亡? “我雖不確定,但姑娘還需小心才是。”說這話,譚昭也真是真心的,“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強大的力量,而是人心。我喜歡美好的事物,卻並不否認黑暗的存在。” 陰暗的牢房裏,隻有一絲月光從外麵傾斜進來,驅散的黑暗實在不多,隻打在人一邊的臉上,殷嬌居然有種這個人類長得還不錯的感覺,意識到這點,她的神情有點兒莫名:“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譚昭倒是沒再說多謝誇獎之類的俏皮話:“張子房,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自然,他區區一個人類,即便多智近乎妖,先天的力量讓他在邊界線上止步,如何得知……” 殷嬌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譚昭粗暴地打斷:“不,要不要打個賭,我賭他知道。” “這怎麽可能!”殷嬌驚呼一聲,若不是譚昭布置了隔音的結界,此刻恐怕已經驚動了獄卒,“我鮫人族善於隱匿,他一介凡人,武力平平,又如何有這等眼力識破我的真身!” 殷嬌聰明嗎?她確實聰明,她將自己包裝成一個天真爛漫卻擁有奇異能力的少女,讓人不至於丟下她,也不會有多大的戒心。 “張子房確實武力一般,也確實沒有靈力,但他博聞強識、聰明敏銳,鮫人又不是沒有記載的生物,你的歌聲和你有意無意對水的親昵,雖然並不明顯,他或許也不是百分百肯定你的身份,但他絕對早就猜到了。”譚昭自陰影中走出來,道。 殷嬌抬頭,湛藍的眸子對上了一雙沉靜的眸子,她不想去相信,卻不得不信。 “但這並不需要十成十的肯定,如今來了東海,即便他不用法子逼你現身,你也絕對會出海,對不對?” 見殷嬌不說話,譚昭就明白了。 不過少女很快又恢複自信:“那又如何?你們凡人不就是利用來利用去嘛,即便他知道我的身份,他又能奈我何!就像我說的那樣,他不過一介凡人,在強大的武力麵前,任何的陰謀詭計都沒有……” “那他如果拿你想要的東西威脅你呢?” 譚昭又退回陰影裏:“無欲則剛,無懼則無敵。” 殷嬌也退後了兩步,剛才的針鋒相對很快褪去,屬於少女冷靜的聲音響起:“為什麽要對我說這番話?” “想說便說了,我這人隨性慣了,要什麽理由啊。”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殷嬌心念流轉,不過即便如此,她也無懼,“再送你一個消息,始皇高燒不退,已出現昏厥現象。” “哦?什麽毒?” 殷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不知道不知道,你們凡人的毒我怎麽知道叫什麽。” “……”你看你這樣子,也不能怪人張良猜到你的身份啊。 不過這話,譚昭不好言之於口,他能說的也說完了,月亮也升到最當空,已經被黑壓壓的雲層擋了起來,差不多也是他出去活動活動、放鬆放鬆的時間了。 殷嬌要走,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鍾煥,問了最後一句話:“無欲則剛,你就當真沒有?” 譚昭反手枕著頭,竟是搖了搖頭:“怎麽可能!那是聖人,我不過一介普通凡人罷了。” “……”殷嬌扭頭就走,再不聽人胡咧咧了。 係統:注孤生啊注孤生,沒法子的。 [小夥,沒想到你口味還挺重啊。] 係統:我懷疑你在汙蔑我,並且我還有證據。 [證據個鬼,花錢啦!] 係統一聽,當即精神一振:好嘞! 漆黑的夜,琅琊行宮裏,多的是人徹夜難眠,譚昭用障眼法做了個替身在牢裏,自己則披著隱身衣正大光明地打正門進了行宮。 一路長驅直入,直抵始皇寢宮。 寢宮外,層層把守,譚昭趁著有人打開殿門進去送東西,湊著身子跟了進去。進了殿中,他就見到了一位老熟人正一臉疲倦地在翻看醫書。 此人,正是腦回路神奇的徐福。 譚昭湊過去看了一眼,文字晦澀得緊,有些還不是秦篆,似是楚地的文字,他不認得,但寫的大概是楚地的奇方異草。 “放下吧。” 送醫書的內侍將懷裏的竹簡放在案幾上,徐福放下一卷,抿了口桌上的茶,立刻精神一震,投入了下一卷的翻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