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沒一會兒,他就有了新的問題:“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問了,那劉丹劉內史雖為活死人,可卻沒什麽戰力,也並不離開,讓這樣的人複生,是不是太過大材小用了?”  “所以你才是好山神。”  陡然被誇,虞韶臉上卻不見喜色:“不是反諷?”  譚昭搖頭:“當然不是,你想的隻是武力強弱,人家要的,可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操控人心。”  人皆畏懼生死,雖說如今有許多人推崇莊子的生死觀,但能坦然麵對的又有幾人,能苟且活著,便能苟一日是一日,譚昭自個兒也是這麽想的。  掌握了別人的生死,也就意味著掌控了人心。  活著還是希望,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反之,如果有這樣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可以“如臂指使”,便像是一人擁有了三頭六臂一般,何愁大業不成啊。  “這法子可不好,所以咱們現在雖然隻有兩個人,但搞搞破壞總歸是可以的。”  這決定一下,譚昭做事就積極許多,被動地應對永遠沒有止境,抓住時機出擊才能一絕後患。  虞韶開始有點兒熱血沸騰了,他似乎有些看到未來成功的曙光了。  後來的後來,誰也不會知道,那麽一個大王朝的建立,最初竟是這樣開始的。  **  事情談妥後,譚昭就率先連夜趕回了祝家莊。  跟老父親再度談了談理想啊未來,他就直接辭別父母,回到了韶山。  為了保護剩下的一半生靈,虞韶已經決定封閉韶山,將山上的大陣打開,譚昭又幫忙加固了一下,原本他是準備拜托小祖宗留下來的,畢竟他答應風狸的事情已經做到了。  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麽從屬關係,卻沒想到這小祖宗竟是賴上他了,扒在他肩膀上唧唧唧唧地叫,一副我很無辜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譚昭敗下陣來,隻得將小獸帶上。  一人一山鬼回到郡城,剛好是紅羅書院休沐的日子,說起這個,譚昭轉頭問了一句:“你準備跟著我幹,以後還去書院讀書嗎?”  “讀個屁!”愛誰誰!  看這模樣,顯然對讀書這項運動深惡痛絕了。  “行的吧,不過你想好怎麽同賀子會講了嗎?”  虞韶開始裝死。  “正好休沐,給你半日功夫去書院處理後續,至於這老頭的身份,就隻能由你主公我來找了。”  事情說定,兩人分別。  半個時辰後,說要去找人的譚某人正坐在酒肆裏吃著燒鵝,恰著小酒,那叫一個愜意。  等酒嘬了三杯,譚昭終於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那揮手揮得叫一個勤快。  “這裏這裏!”  馬文才突然有點想拔腿就走,不過強大的自控能力還是讓他硬著頭皮往前走。  “餓了吧,坐坐坐,這裏的燒鵝真是一絕啊!”說罷,居然還回味了一下,要是能吃上書聖爸爸家的醬燒鵝就好了。  也算是不枉此生啊。  馬少年還是非常正經的,他坐定喝了一口茶湯,便開口:“你匆忙寫信給我,可是有要事?”  “瞞不過你,此次,我想拜托你找個人。”  馬文才皺眉:“什麽人?”  譚昭從懷裏掏了掏,摸出了一張畫像,虞韶雖然書讀得不怎麽樣,畫卻是極好的,人物畫得栩栩如生,非常逼真。  “是他!”  譚昭一楞,這麽巧的嗎?  “ 你認識?”第135章 玄不改非(三十二)  馬文才沒有否認,神色有些莫名, 皺著眉道:“你找他有事?”  “算是吧。”  馬文才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他伸手示意地方將畫像收起來, 這才開口:“如果你要找他論道,恐怕是沒有什麽希望的。”  譚昭不禁有些好奇:“他的身份地位, 很高嗎?”  馬文才這才驚訝:“你找我打探他,居然不認得他?我以為……”  “……”抱歉,他是個鄉下人來著。  “他是孫承。”  譚昭一楞, 姓孫?  “琅琊孫氏?”  馬文才難得警惕的神情突然就放鬆了下來:“原來你真的不知道他, 孫道長確實出身琅琊孫氏, 但他更顯貴的身份,卻並不是這個。”  “是什麽?”  “他是太平道天師杜子恭的弟子, 江南這邊的士族多信奉此, 他們一道很受人尊崇, 杜道長善秘法, 能以仙術治病,有奇效, 王家近些日子便請他為右軍大人治病。”  太平道, 也是天師道, 其實還有個更接地氣的名字叫做五鬥米教, 顧名思義, 你要入教,就要交五鬥米的孝敬,算是鄙稱。遠的不說, 近的,王凝之就非常篤定五鬥米教。  譚昭沒想到是這樣,但他更驚訝於馬少年的態度:“你似乎很不喜歡他們師徒?”  馬文才嗯了一聲,半晌才開口:“家父曾重金請二人來替家母招魂。”  “……”譚昭已經猜到了結果,這個世界雖然妖妖怪怪很多,但人死後,除非怨念深重化為妖鬼,否則都會直接往地獄往生,不會在人間停留。  “這二人名氣大得很,卻是沽名釣譽之徒,有些小手段,引得士族眾人追捧,不過是續命,還比不上你那手段,你找他們作甚?”最好笑的是,他那個爹居然還真被唬住了,他娘親才不會在意那些身後虛名呢,不過是花錢買個安心而已。  譚昭頗有些不好意思道:“大概是上門找茬吧。”  至於孫承一個不小心喪命於虞韶之手這種事情,他就不拿出來嚇唬人了,畢竟說出來人或許也不信呐。  “你……”  “嗯?”譚昭開始裝無辜,現在將人扯進來,實在為時過早。  “你有事隱瞞我。”  譚昭非常不要臉地開口:“當然,我有很多事都隱瞞了你。”  馬文才的腦仁開始跳:“我說不過你,不過我朋友並不多,你就算一個,如果你他日走投無路,可以來找我,我必保你性命!”  譚昭有些感動,然後拒絕接受:“你不要唱衰我,我超厲害的!”  馬少年轉身就走,再不停留,他還是回去找人查查孫承吧。  這有名有姓,打聽起消息來就容易許多了,還沒等虞韶從紅羅山上下來,譚昭就收羅了厚厚一遝,這才明白杜子恭其名在南方的意義。  不僅是琅琊孫氏,還有吳郡陸氏、吳興沈氏,更有琅琊王氏先後慕其名,什麽鄱陽太守啊黃門郎啊都敬奉二人,人脈之廣,堪稱士族“交際花”了。  比不上比不上,難怪馬文才的父親都會請二人作法了。  而如今既然孫承已死,連個怨魂也沒留下,人間的道理,有事弟子服其勞,反之亦然。老弟子死了,可不得給人師父去送個消息啊。  虞韶拖著一隻熊貓眼回來,樂得譚昭多吃了一塊鵝肉:“喲,這誰啊,膽敢在山神頭上動土,活膩歪了?”  “……”這是他要侍奉的明主,不要氣,不要氣,氣了你就認輸了!  譚昭也是見好就收,趕忙將消息共享了出去。  “來頭這麽大?”  “怎麽,怕了?”譚昭玩笑道。  “怎麽可能!區區幾個凡夫俗子,我會怕?”  ……你殺人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不過譚昭不會去說這戳人的事情,反而提起了一點有趣的發現,“你還記得陸無水嗎?”  “誰?”虞韶是真的不大記人,想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那個無雙公子啊,他不是因為服散過度死的?”  “是服散過度死的,但我卻打聽到了一點另外的東西。”  “什麽?”  “陸無水出身吳郡陸氏,陸氏與杜子恭交好,陸無水雖不是嫡係,卻少有才華,受族中資源傾斜,堪比嫡係待遇。”  虞韶還是有些不大明白:“你這話,什麽意思?”  “陸無水雖然激進卻不是傻子,沒道理為了服散麵子連命都不要了,我那日在他山苑如此警告他,惜命的都不會再去碰,可他不僅碰了,還服散過量,你說,如果是天師道的人告訴他,服散無礙性命,他會如何做?”  許久,虞韶終於扯出這樣一句話:“你們凡人的心,髒起來連自己人都算計。”  南方士族多信奉五鬥米教,這就跟文化製霸一個道理,如果有人興起想吃掉自己的地盤,這也算是一種保護機製。  犧牲一個廢掉的陸無水,將出頭之人掐滅在幼苗狀態,這筆買賣非常劃算。  “敵人這麽強大,所以你打算怎麽做?”  譚昭如是說道:“我準備去一趟臨川郡。”  虞韶一楞:“我以為你要去吳郡找杜子恭呢。”  聞言,譚昭神神秘秘地看了人一樣,露出了一個標準的迷之笑容:“你怎麽知道杜子恭,就在吳郡呢?”  **  臨川郡所在的江州距離會稽還是有些距離的,一人一山鬼到達臨川臨汝,已經是五日之後的事情了。  臨汝是已故內史劉丹的家鄉,同樣也是劉丹外甥李自如的家鄉。  說起來,這李自如被親舅舅所害,化為刀勞鬼,便是譚昭也無力為天。那時候趁著最後一步的轉換還未完成,譚昭拜托虞韶用法子將人超度,又燒化了屍身。  如今,倒是可以用上一用這份身份。  “看著你這張臉,我真是不大習慣。”  譚昭摸了摸自己的臉,神情也有些厭厭:“別說你,我也有些不大習慣,小爺從小帥到大,這麽醜還是頭一遭,哎。”特別是有身邊這位小山神的對比,簡直太慘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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