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恩怨”論完了,一人一鬼也都不是拘謹的性子,相處起來就沒那麽陌生了,聊著聊著就聊到了王家招惹上刀勞鬼的事情。  “亂世人間,果然什麽鬼都能見得著,嘖~”虞韶對刀勞鬼,顯然非常嫌棄。  譚昭初來乍到,自覺沒有立場說話,隻不過刀勞鬼突然莫名裹挾風雨襲擊名門士族子弟,聽著就非常令人惶恐。  雖然有點兒自吹自擂,但昨天若不是有他出現,虞韶尚且能夠全身而退,王家兄弟就凶多吉少了。  “這刀勞鬼一般隻會蝸居在臨川郡的深山之中,此番現身,要麽是臨川有變,要麽就是有人趨勢他們而來。”虞韶自顧自地分析著,“不過我從沒聽過刀勞鬼還能受人驅使的,估摸著是前者。”  譚昭卻不讚同:“你都說亂世什麽鬼都能見著的,我猜是後者。”  “喂——你就不能想點好的?”  譚昭從善如流:“山神大人說得對。”  然而虞韶已經有了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他此番應天地之運下山,沒必要一下山就這麽慘吧?!  但事實證明,慘,還是賀勇最慘。  賀勇前兩日還在陪兩病號聊天,但在經曆了智商與肉體的雙倍摧殘後,就果斷跟著祝家兄妹出去玩了。  年關將近,大家夥兒都想趁著這段日子賺上一筆,集市開得勤,各種好玩好吃的東西就越多,三人年紀都不大,即便祝英齊少年老成,但也被另外兩人帶起了興致,一路從街頭掃到街尾,三人都是收獲頗豐。  “英台,累了吧,咱們不如進去坐坐?”  祝英台確實有些累了,隨即便點了點頭,賀勇自然是知道祝英台女兒家身份的,畢竟賀祝兩家多有來往,又都住在上虞,不認識才有鬼。  當即便道:“走走走,我請客!”  祝英齊以前跟賀勇不熟,如今自然難招架他的熱情,三人很快就在茶樓的包廂裏坐定。  茶樓的定價並不便宜,一般老百姓不會進來,大部分都是士族子弟,底下還有個老頭在說書,說的似乎是什麽鄉野故事,聚集了一些人在大廳聽故事。  賀勇:……不想聽,想離開,真羨慕祝家兄妹倆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這茶喝起來,就非常食不知味了,當然他也不喜歡喝茶就是了。  紅羅書院剛放假,住在郡城的自然回了家,也有一部分外地學子沒有急著回家,祝英台非常謹慎,出門還是男裝打扮,事實證明她的謹慎非常機智。  這茶剛上來,她就碰上了一位同窗,不過關係一般,打過招呼就行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三人覺得見到這位同窗,都有種胸口一悶的感覺。祝英齊擔心妹妹,便開口:“英台,你與他很熟嗎?”  祝英台也皺著眉,聽罷搖了搖頭:“沒有,隻是今日見他,感覺不是很好。”  賀勇一聽,立刻應聲:“我也這麽覺得,還是遠著些的好。”  不是緊要的人,祝英台也覺得沒什麽:“聽聞他舅家是會稽內史,在書院中很有些威望,其他便沒了。”  這話音剛落,下頭就有驚堂木落下,確是那老頭講到精彩處,外頭一陣妖風吹過,這過堂風一吹,所有人的冷汗都黏在北上,這一下寂靜無聲,顯得這驚堂木格外地響。  賀勇原不想聽的,可這聲音卻死活往他耳朵裏鑽,他越聽越害怕,這茶就喝不下去了。  “……這山老爺啊,它活了!李家後生這進了山,再沒出來,每至午夜子時,山裏就會傳來嗚咽聲……”  娘親啊,他不想聽這種東西!  好說歹說,勸著祝家兄妹出來,賀勇也不想玩了,以後還是跟祝疏之出來有安全感,這肯定是對他拋棄朋友的懲罰。  莫名而來的愧疚感,賀勇路過小攤還給人買了把桃木劍,聽說桃符辟邪,桃木劍應該也不差吧?!  三人走過街口,自是離人群越來越遠,待走到橋到了巷子口,居然一個人都沒有了。  “這……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賀勇慫慫的聲音響起來,祝家兄妹都是秉神以待,祝英齊一下將兩人護在身後,這和那日他和虞韶擊殺那團霧氣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巷子空無一人,祝英齊已經解下了佩劍,很快遠處就有腳步聲傳來。  一步一步,身影漸漸浮現,祝英台簡直驚呆了,這不是——  譚昭正在和虞韶合謀吃肉的事情,兩個病號不容易啊,身殘誌堅就為了搞點肉吃,廚娘和下人怎麽攔都攔不住,這肉香都縈繞在鼻尖了,譚昭忽然放下了筷子。  虞韶喜悅的臉上一楞:“怎麽了?”  譚昭臉上一垮:“今天這肉,咱們恐怕是吃不上了。”  “哈?山神大人,求您救救我一雙弟妹吧。”譚某人一番唱作俱佳,虞山神被誇得飄飄然,瞬間就誇下了海口。  虞韶其實是會縮地成寸的,就是太耗損法力,所以兩人隻能靠腿,也得虧骨折的不是腿,否則等譚昭趕到,可能正好趕上替人收屍。  祝家兄妹和賀勇出門前,譚昭都給了護身符,這會兒護身符被觸發,絕對是遇上了不能解決之事。  一人一鬼迅速趕到,卻被堵在了外邊。  “又是陣法!”  “小場麵,跟著我走。”  譚昭一走,虞韶跟上,他有些半信半疑,但譚某人這會兒破陣艱難,入陣卻很是簡單,腳下的陣位一再變幻,但卻始終沒有被迷惑。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虞韶已經聽到了動靜。  現在的凡人,已經厲害到這種地步了嗎?那他下山還有什麽意義?虞韶一臉的難以置信,不過在進入陣中的一刹那,他還是迅速調整好了心態。  迷霧散去,隻見祝英台已經暈了過去,賀勇拖著她縮在旁邊的角落裏瑟瑟發抖,手裏還抱著譚昭送給他的錦囊。  而祝英齊的劍也已經斷裂,此時居然用的是桃木劍?!與之相對的是個青麵書生,臉色呈現病態的青色,其餘和普通人一樣,但這模樣明顯是中了刀勞鬼之毒。  更令人驚訝的是,還有一身穿玄衣的少年襄助祝英齊,居然是那日在集市遇見的桀驁馬姓少年。  與祝英齊的大開大合不同,馬文才招招狠厲,活似對方是他殺父仇人一樣。  譚昭一楞,虞韶卻已經衝上去了。  完全體的刀勞鬼都被他倆給幹掉了,更何況是這種初級衍生品,作為一個山神,虞韶也是要臉的,一下子就展現出了自己的非常實力。  刷刷刷——三下,就用法力將被青麵書生定在了原地。  祝英齊力竭跪倒在地,譚昭趕緊上前將人扶到旁邊,給人服了藥,這才對著一身凜冽的少年郎道謝:“多謝兄台出手相助。”  少年郎一身桀驁,滿身傲骨,他分明打得手都在顫抖,卻是半聲不吭。  譚昭剛要返身照顧祝英齊,卻敏銳地聞到了一絲血腥味,他未受傷的手立刻抓向少年,少年反應非常之快,卻沒想到居然沒躲過這吊著胳膊的多管閑事之人。  他隻聽得此人開口:“不好,你中毒了。”第110章 玄不改非(七)  馬文才想從人臉上看到開玩笑的痕跡,但很可惜, 一絲都沒有。  沒有人會對著不認識的人開這樣的玩笑, 馬文才擰著眉頭, 心裏的煩躁怎麽壓都壓不住,他一下將人的甩開, 冷冷地拋下一句“那就毒死我好了”,扭頭就走。  嘿,這小哥性格怎麽這麽別扭。  譚昭也不攔, 他剛查過了, 馬姓少年中的毒並不重, 反正有陣法攔著,想走也走不出去。  果然沒過過久, 馬文才再度帶著陰了一個度的臉回來, 他持劍的手微微摸著受傷的胳膊, 顯然也能感覺到不正常了。  他仗劍一橫, 直接橫在青麵書生的脖間:“說,你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然而中毒已深的青麵書生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  顯然, 馬文才也是認識這青麵書生的, 若是祝英台醒著, 就會告訴她七哥這書生是她一個並不太熟稔的同窗, 若說有什麽特別, 也隻有他舅家在會稽擔任內史這一點。  但很可惜,祝英台暈了,賀勇和祝英齊狀態都不太好, 好在這會兒虞韶足夠給力。  對付山野妖鬼,山鬼可以說是最得心應手了。  隻是他的記憶裏,並沒有如何解開刀勞鬼毒素這一條,他隻能先將人的命脈封住,轉而對著一臉桀驁的少年道:“如果你不想死,就砍了你的胳膊,如果毒素流遍全身,你就會和他一樣變成行屍走肉。”  “你再說一遍!”  虞韶心道我這是為你好,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他山神大人沒在怕的,於是他就非常快速地又說了一遍。  這話音剛落,馬文才的利劍就要吻上虞韶的頸項。  “喂——我這是為你好!你不要命了嗎?”不是說凡人都很惜命的嗎?  馬文才嘖了一聲,冷聲道:“誰稀罕你的好!”  虞韶氣得直接用氣勁將人的劍逼開,卻沒成想這凡人少年力氣如此之大,他怕氣勁用得多了傷到人,誰知道居然……沒逼開。  虞韶更加氣了,他剛要擼起袖子跟人幹一場,祝英玄突然衝了進來。  好歹人折著一條胳膊,山神大人看在這麵上沒動手,馬文才卻是滿心煩躁,早知道就不多此一舉了,他剛要舉劍再度離開,這人居然又擋在了他的麵前。  他的劍可沒還收呢。  “你不要命了!”語氣衝得很,劍卻往回收了好幾寸,典型的口是心非。  想用劍傷他可不容易,譚昭微微彎了彎唇,道:“當然要命,謝謝你出手相救,你真是個好人。”  好人?馬文才心裏諷笑一聲,臉卻冷冷繃住:“說完了?說完我就走了。”  像一隻渾身豎著刺的小刺蝟似的,譚昭自然搖頭:“沒說完,天色已晚,馬公子難道不想知道這人到底經曆了什麽嗎?”  “你——”  “馬公子英勇無畏,連死都不怕,即是如此,還有甚好怕的?”  馬文才突然無話可說。  好半晌,他突然開口,聲音挺輕的:“怎麽出去?”  譚昭抬頭望天,與上次遮天蓋日的黑雲不同,這會兒也就稍微有些雲壓而已:“這個好辦。”  好辦?馬文才有些狐疑,剛才他走了一圈,可並不容易。若非憑著他一向很準的直覺,他可能都走不回來。  然而事實證明,有些東西到了懂行的人手裏,確實變得分外簡單。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賀家別院。  這打了小的來了個大的,這打完大的還來了個衍生品,還刀勞鬼全家桶是不是?譚昭就是再蠢,也知道這些鬼東西後頭有人在操控了。  拿妖鬼界的東西對付普通人,可真是非常不要臉了,譚昭擰著眉,這人讓他想起了上個世界瘋狂堆人命玩“長生”的菊潭郡主和陶仲文。  這世上,鬼怪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永遠都是人心。  “你知道王家最近得罪了什麽人嗎?”譚昭開口問道。  這剛請了大夫替祝家兄妹看過,兩人都戴了譚昭送的平安符,沒有受到刀勞鬼的毒氣侵蝕,隻是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喝過藥後都睡下了。  賀勇自然也沒事,喝了安神湯,此時也已去夢中會周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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