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人俊麵上漲得赤紅,青筋暴突,看似就要暴起發作;東方未明還來不及一掌拍上去,便瞧見從白捕頭的袖子裏驀地飛出一道烏光一條鐵鎖如活物一般將袁人俊的雙腿圈圈綁牢,絆在地下。傅劍寒哈哈一笑,“六扇門‘烏龍纏’神技,名不虛傳。” 白術微笑道,“微末小計,不足掛齒。”柳人英看上去受了很大刺激,麵色慘白地坐在長凳上發呆。但這時眾人誰也顧不上他。白術將犯人的雙手也捆了,回頭對東方未明道:“多謝東方少俠指點迷津。沒想到堂堂青城派竟會出了此等敗類……不過,在下還有不少疑問。難道說此人便是絕戶梟?但海龍幫遇害那日,我記得曾在船上遇見青城派的兩位少俠;因此至少錢寨主絕非為他所殺。”東方未明搖頭道:“是嘛……當日小弟忙著和水賊頭子打賭三局,記得不太清了。沐兄,你還記不記得那日有無見到青城派的袁兄?”沐天道:“那日在下見傅少俠與三名水賊連番鏖戰,瞧得太過專注,沒留意旁人。不過夜裏在船上散心時,似乎確是見過袁、柳二位少俠一麵。”白捕頭道:“看來凶手果真另有其人?”東方未明一本正經地道:“或許不是人……是水鬼。”“啊?”白術震驚莫名;他見東方未明先前無論是分析事實還是推斷隱情都環環相扣、極有條理,本來對這個少年大生親近信賴之心,卻不料他忽又夾纏不清,談論起鬼神之說來。飯堂內的其餘幾人也都露出了摸不著頭腦的表情。“老鄭不是看到了嘛,一個濕漉漉的東西,站在船尾……或許就是水鬼殺了海龍幫那麽多人,又無聲無息地爬到了我們船上。這種事本來就很難相信是人做的……”白術皺眉道:“這等怪力亂神之事,如何能信?”東方未明雙手抱胸,歪頭道:“白捕頭不相信是水鬼做的……也就是說,是個人咯?可老鄭看到的那個人影全身都濕透了,當日在船上,可沒有什麽全身濕透的人啊”他臉對著白捕頭,眼睛卻瞟著師妹。王蓉愣了一下,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失聲道:“……除了,不小心落水的沐天大哥?!”沐天看似大吃一驚,“啊?王姑娘……莫非竟懷疑在下?”“不對,不對。”白捕頭道,“老鄭看到水鬼在先,沐相公落水在後,不可混為一談。”“當真如此?那位渾身濕透的‘鬼’出現在船尾,當時老鄭大喊大叫,把大家都驚動起來;它無論逃往左舷或右舷,必定會遇上人。但為何再也沒人瞧見過它了呢?” 東方未明正色起來,壓低嗓音道,“我若是那‘水鬼’,要掩飾自己衣服是濕的,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再跳下水一次”沐天雙眼圓睜,苦笑起來,“原來懷疑在下的不僅是王姑娘,還有東方兄。就因為在下不小心落水,便惹了這麽多嫌疑……”“當然不僅如此。那晚我想替沐兄診脈,也被沐兄戲弄了……事後想來,哪有剛一落水便渾身發燙的?小弟略通醫理,一般從受寒到發燒,往往都要隔上一兩個時辰。沐兄那種症狀,卻是故意讓真氣走岔造出來的。你怕被人識破,因此萬萬不能容我診脈。”沐天看上去仍是十分鎮定,矢口否認道,“……在下當日受了驚,不記得此事。”東方未明道:“哎,的確這些都不足以為證。其實直到昨日晚間,我都半點也沒想起這些瑣事之間的關聯。最關鍵的,還是沐兄自己說錯了話。”“什麽?”“昨晚在下不小心與柳師兄爭執起來的時候,沐兄曾說過,你曾見傅兄‘在船頭三戰水賊’;方才我提起海龍幫來襲那日打賭的事,沐兄又說了一遍,見到‘傅少俠與三名水賊連番鏖戰’,是也不是?”沐天麵上的笑意總算是完全消去了,他揉了揉眉心,肅然道:“小弟確是說過。有何問題?”東方未明輕輕挑起一側的唇角,“如果當日你確是親眼所見,就該知道,雖然定了三局之約,但傅兄隻戰了兩場,便讓水賊們知難而退了。為何你偏偏會記得是三場?”沐天道:“……在下隻是一不小心說錯了。”東方未明道:“或者,隻因你當時根本不在這條船上。你昨日聽過三娘說起‘三局之約’,便理所當然地認為傅兄與水賊戰了三局;實際上,那日你趁水賊們傾巢而出,自己反而悄悄藏進了海龍幫的小船。待水賊們返航後,你輕而易舉地製服了身邊數人,再將其他船上的嘍和寨主一一殺死,讓小船順流漂下。你熟悉江麵上的航線船隻,知道這樣必然會再次遇上我們的船。為了防止被錯過,還刻意在船上點了燈,把錢寨主的首級放置在船頭。這樣當船老大和白捕頭都被人頭吸引注意時,你便鳧水來到船的另一端,從船尾攀上甲板。可惜這時出了意外你本以為所有的水手都該被引到船頭了,不料還來不及以內力蒸幹衣物,便被無意中走到船尾的老鄭看見,他還大喊大叫起來;情況太過緊急,你為了不引人懷疑,隻能再次跳進水裏。”沐天苦笑道:“……東方兄說得宛如親見,小弟實在不知如何剖白。白捕頭,諸位,難道都認為在下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能輕輕鬆鬆殺死一大幫水賊,還定出這般繁複的計劃麽??”白捕頭雖覺東方未明所說太過不可思議,但細細想來卻又極合情理,不禁愈發為難。他左思右想,忽然拍了一下大腿,道,“……老鄭死的那晚,白某一直守在沐相公房內,因此這件事肯定不是他所為。對了,那日傅少俠就坐在走道上,也不曾看見那個凶手。”東方未明道:“然而當聽到打鬥之聲時,白捕頭不是馬上就出去了麽?傅兄亦然。”“什麽?可是柳少俠”“白捕頭,我們這便又犯了方才的錯誤。因為老鄭的喊聲,我們便認為沐兄落水在先,濕身在後;同樣,這次也是因為柳兄的說辭,我們又認為凶手殺了老鄭在先,柳兄與人相鬥在後。然而實際上,這順序會不會恰好是相反的呢??”這次不是沐天,而是柳人英白著一張臉怒喝道:“你說我撒謊?”東方未明挑眉道:“有兩種可能。當日我和傅兄輪流守夜,傅兄說過,他所見到的上了甲板的人,隻有四個:昨日過世的那對夫婦,還有袁、柳兩位師兄。那對大盜夫婦定不會與這事糾葛太多,所以與柳師兄相鬥的人,不是隻剩下袁師兄了麽?所以要麽柳兄沒認出師弟來,要麽你們二人便是合謀。”被綁在地上的袁人俊喊道:“東方未明,你不要栽贓嫁禍!想殺那個姓傅的我認,但我為何要傷我師兄?”東方未明笑眯眯地道:“當然是為了把白捕頭,還有別的什麽人引出來啊。不然的話,真凶不就無法行動了麽?”沐天道:“繞了一圈,東方兄還是在懷疑在下。可是按照東方兄這般說法,倒像是青城派的兩位少俠為了在下,在白捕頭麵前演了一出戲似的。在下與兩位少俠素昧平生,他們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東方未明啪地抖開折扇,搖頭晃腦地吟誦起來,“上有萬仞山,下有千丈水。蒼蒼兩崖間,闊狹容一葦。傅兄,你可知這首詩是何人所做?”“不知道,不是李白吧?傅某聽大不懂。”傅劍寒坐在凳上伸了個懶腰,雙腿老大不客氣地蹺了起來。沐天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東方兄,這是何意?”東方未明訕笑道:“……此乃白樂天白居易之作。我記得,這正是那日沐兄在船頭吟的幾句詩之一。另外還有 ‘白浪橫江起,槎牙似雪城’。當時袁兄柳兄也在,想必是聽見的。沐天之‘天’,白居易之‘易’,雪城之‘城’,連起來是什麽?”這下眾人紛紛變了臉色。東方未明一字一頓地道:“天、意、城!!!”tbc第八章 八、副標:恐怖遊輪連續殺人事件解篇(下)“……是那個天意城?” 白術猛然站起,語調因為驚駭變得有些嘶啞。傅劍寒道:“白捕頭也有所耳聞?” 說話間身體站了起來,側對柳人英,擺好了隨時可以出手的架勢。白術眉頭緊鎖,眼中似有一絲懼意。而柳、袁二人卻在聽到“天意城”的一瞬間都僵直了身體。沐天仍搖頭道:“東方兄在說何物,在下前所未聞。”東方未明道:“嗯,天意城嘛,我也不太清楚他們究竟是幹什麽的,好像做著各式各樣的小買賣呢:比如賣藥啊、買命啊……其實諸位大概都在疑惑,袁師兄和傅兄無冤無仇,為何一定要暗算於他?然而不久之前在下無意中聽到一些消息:天意城中的殺手,曾以一種叫做‘銷魂極樂散’的藥物控製了一批名門正派的弟子,使他們言聽計從;而傅兄因為阻止了他們的陰謀,被天意城暗中懸了賞額。如果袁師兄也曾服用極樂散的話,那麽動機便清清楚楚了。所以我故意說在蒙麵人背後打了一掌,要驗證這件事,非得將衣服脫下不可。極樂散這種見不得人的藥物,一般隻能貼身收藏,因為藥性一旦發作,必須馬上服用我從一位已經過世的老前輩那裏知道這件事。因此隻要設法讓諸位都脫下衣服,就能確證袁兄有沒有隨身帶著極樂散。”“小師哥,要搜搜他的身嗎?”王蓉興致勃勃地拔出佩刀雖然看上去像把普通的切菜家夥,但據說是刀中之虎為了愛女特別在鑄劍山莊定製的龍泉寶刀。東方未明心想你這姿勢已經超過了搜身的級別,這是要開腸破肚啊。“現在倒也不必,看看袁兄的眼睛便成了。” 傅劍寒笑笑道。不僅袁人俊,柳人英也是一副萬念俱灰,搖搖欲墜的神態,似乎在東方未明說出極樂散的內情後,便失去了最後一絲抵抗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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