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未明小腹一卷便坐回了房梁上,此時瞧得心驚肉跳,連自己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楊雲和任劍南將幾名中毒受傷的殺手踢到一邊,點了穴道;東方未明與他們交換著眼色,誰都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出手相助。刀疤客忽然又爆發出一陣劇咳。緊接著傳來嘩啦啦的一陣木頭斷裂聲竟是兩人先前激鬥之處,桌椅板凳被刀風劍氣割得七零八碎,杯盤酒盞全部砸到地上。隻因二人的刀劍太快,還需等上那麽一瞬才至崩碎。那刀疤客好不容易平了咳嗽,撫了撫胸襟,開口道:“你小子的劍法像武當又像青城,有幾招還似華山,但呼吸心法卻都對不上。莫不是專好偷學各家各派的劍術?”傅劍寒淡淡一笑,並不在意。蹲在梁上的東方未明卻惱了,大聲道:“呸,我看你的刀法像切菜又像剁骨,說,你是不是偷學了我小師妹的庖丁解牛刀?”刀疤客抬頭望了他一眼,鼻子裏哼出一道白氣。他尚未出言,對麵的傅劍寒倒先笑了:“前輩的刀法當真痛快!!晚輩有如連飲三大碗剛燙好的老薑泡酒,簡直連三年的陳年老汗都出來了,爽快!”“看來這家夥是不要我們插手了。” 楊雲抬眉道。東方未明這時才終於舍得跳下來,藏在他身後小聲嘀咕:“這話說得倒有氣勢,仔細想想其實有點惡心……”任劍南搖頭輕笑,接著臉色一僵,從地上的一堆木渣中把古琴拾起來,又心疼地掏出絲帕來擦拭。刀疤客反而麵色稍霽,“你年紀輕輕,劍也挺快。” 說著他揚刀再攻,刀光如山勢重重、濁浪層層,看似一刀,卻仿佛從四麵八方一齊劈到。傅劍寒縱身躍起,在空中翻轉後猛然下墜,劍尖支地而劍身急轉,將聚合的刀風從中攪亂。刀疤客變招橫抹,傅劍寒卻有如預先料到他的變化一般俯身下壓,利用劍身的彈力再次騰空,劍尖先挑後掛,令刀疤客慌亂中連退數步,口中喃喃自語,“……這一招……卻是出自何門何派?何門何派?!!”傅劍寒並不進逼,從空中落下後便立在原地,斜眼向三名好友看去;正逢未明也大氣不敢喘地死盯著他,於是咧嘴一笑。與洛陽酒館一街之隔的小巷中,打著折扇的白衣公子雙目闔上,正在凝神竊聽酒館內的刀兵之聲。一個皮膚青紫的怪人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側,桀桀怪笑道:“花,你不是最喜歡搶單的麽,怎麽這樁生意卻沒了興致?”白衣公子仍閉著眼睛,微微抬了抬嘴角,“我喜歡獨來獨往,不喜歡與人合作。何況,我也隻喜歡在獵物是獨自一人的時候動手。”“還真是好心啊,嗬嗬嗬……”“過獎,我隻是和你一樣,不願做賠本的買賣。” 說著他蹙眉道:“狂刀輸了。”“你確定?”“他的刀緒已經錯亂。不再是一股掃盡塵埃的勁風,而是一團不知何去何從,胡亂走動的暴風。”怪人張口大笑道:“……你果然不適合當殺手。簡直像個東瀛的詩人。”白衣公子不再理睬他,轉身向黑暗中隱去。tbc第七章 七、東方未明很苦惱。眼下他滿心都在糾結一個疑問:徐兄說我的武功還在劍寒兄之上,他會不會是在蒙我??不,不會的,徐兄可是個文化人。……所以說,如果是我對上這個狂風刀,肯定也是能擊敗他的……吧。應該。總之我起手先灑一把石灰粉,降低他的眼功……不不不,上次徐兄稱我為“洞燭先機”時還說,如果我在戰鬥中使用超過一百次石灰粉,就送我“白麵聖君”的稱號。但是這個稱號有點那個我不想要啊。他愁得眉毛都耷拉下來,這時同在觀戰的任劍南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低聲讚道:“傅兄的劍術當真不拘一格,收發隨心。我總是在想,倘若祖……倘若獨孤九劍不曾失傳,傅兄定然是最合適的傳人。”未明忽然想到,當年他還沒拜師的時候在杜康村遇到一個老乞丐,滿口胡言亂語,讓他在“如來神掌”“獨孤九劍”和“打狗棒法”三本武功秘笈中挑一本。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來著?“我隻想你把錢還給我。”然後老乞丐就很生氣地渡水跑了。啊哈哈哈哈哈哈怎麽可能……東方未明趕緊在心中安慰自己,嘴上道:“的確。不過傅兄現下融匯各家所長,自己創出一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新招,更是厲害之至啊。”任劍南點頭道:“不錯,是小弟想法太拘謹了。說不定,傅兄今後會成為自己開宗立派的一代宗師呢。”“所以我們不妨從今日起收集他的隨身之物,劍啊酒葫蘆啊之類的,將來傅兄揚名立萬了,便可賣給欣賞他崇拜他的人。”未明想著想著又狡笑起來,衝戰圈中的兩人喊道:“苟富貴,勿相忘!”“嗬嗬……東方兄真會說笑。”“我可是真心的。假如說有小蝦米前輩用過的東西傳世,劍啊刀啊拳套啊等等,我一定會想方設法搞到手,就算傾家蕩產也值!”“小蝦米前輩用過的啊……”任劍南笑了笑,“真正傳世的似乎也隻有‘聖堂之鑰’了。可惜那物……唉,聽聞當初引起了不少腥風血雨呢。”不知為何,東方未明胸口猛地一緊,仿佛被人用手掌扯住了心脈。他深吸了口氣,那種感覺又消失了。他們二人聊得如此悠閑,自然因為場中好友已經占盡優勢。先前那一陣拚鬥過後,傅劍寒眼看著汗流浹背,體力消耗比對手更巨,可見其內功、後勁應略遜於刀疤客;然而又撐過二十來招,刀疤客驀然身形一頓,速度漸漸放緩,脖頸、四肢還時不時怪異地抽動兩下,好像有隻無形的怪蟲一直叮著他似的。對決之時,哪容如此疏漏? 傅劍寒立刻抓住時機反客為主,劍光如寒江奔瀉,月輝流轉,往往前招未盡而後招又至,將對手逼得毫無喘息之機。刀疤客又勉力招架了十來招,傅劍寒猛地斜地疾刺,劍尖直指對手側肋這一劍倘若刺入,剛好自下而上挑中心口。但劍鋒方才劃破了衣衫,刀疤客便雙膝一抖,頹然坐倒在地。傅劍寒也及時收了力,內勁退返時劍身震顫不止。那刀疤客仿佛對自己的死裏逃生渾然未覺,兀自哆嗦著從懷裏掏出一包藥粉,拚命倒入口中,甚至像狗一樣舔舐著油紙上的殘餘。這副模樣與方才殺氣縱橫的刀中高手判若兩人,但旁觀者如東方未明等卻生不出幸災樂禍的情緒,紛紛移開視線。虎落平陽,英雄落魄,總歸令人不忍卒視。異樣的平靜仿佛持續了很久。刀疤客的手腕終於不再戰栗,抬起頭來,目光從還站著的四人臉上依次劃過,仿佛在考慮著從那一個開始滅口。東方未明此時出聲道:“……銷魂極樂散?”刀疤客點頭道:“……原來你便是那個逍遙穀的小子。”“嗯,毀了你們藥田作坊的事,也有我一份。不過你們為什麽隻衝傅兄下手?”刀疤客望了望蜷縮在牆角的其餘幾名殺手,輕蔑道:“我們?嗬嗬嗬……原來在別人眼中,老夫不過是和這群螻蟻一般的貨色罷了。”傅劍寒道:“前輩刀法如神,晚輩佩服得緊。若不是身患隱疾,也不至於讓晚輩得了便宜。”刀疤客搖頭道:“輸就是輸,老夫還不至於跟個後生耍賴不認。”東方未明心中一動,他知道這種心高氣傲之人往往不屑於說謊隱瞞,因此故意試探道:“前輩的武功固然比那些人高出不知多少,但是因藥而受製於人,成為別人殺人滅口的工具傀儡,又與他們沒有什麽分別了。”他話一出口便被刀疤客狠狠地盯住了。東方未明雖然心虛外表卻不甘落後,也以一副鬥雞般的神情挑釁回望;卻被傅劍寒看似無意動了動的背影擋住大半。結果刀疤客瞪了一會兒,居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說得好!小兄弟直言快語,老夫欣賞你。”東方未明“唉?”了一聲,又聽那人緩緩道:“五年前,老夫為仇家所害,重傷瀕死,幸得一名神秘人物救治。此人非但救我性命,見我傷痛難忍,還贈我一味靈藥,服下後肢體麻木,連刀割腐肉的劇痛也能挨過。然而之後刀傷漸愈,老夫卻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這味藥了,並且用量越來越大;起先是半月服用一劑,後來則是十日一劑,到如今的日日必用,否則不出一時三刻便痛入骨髓,難以自持。”東方未明恍然道:“自此,救你那人便可任意指使前輩,與驅策這些人一般……”刀疤客搖搖頭,道:“老夫自甘墮落,焉能怪得他人來?為求一日之藥,此身人不人,鬼不鬼,隻知領單殺人,卻再未逢快意一戰” 說著他撐刀立起,指著傅劍寒道:“少年人,你年紀輕輕使劍便如此了得,實在了不起。可願再與老夫比劃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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