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明眼珠一轉,嘴角慢慢浮起奸詐的笑容。殺手的弱點之一是,他們多半冷酷殘忍,同僚之情極其淡漠,為了任務可以毫不留情地犧牲自己人。所以如果遇上一個實力看不透的對手,紫皮怪人的選擇一定是命手下先去趟雷,自己在一旁觀望,以便形勢不對隨時撤走。因此,自己大可故弄玄虛,裝神弄鬼,令他們捉摸不透。東方未明無聲無息地在林中潛行了片刻,估摸著已經進入兩人可以察覺的範圍,才把嗓音壓得極低,發出幾聲怪笑:“哈!哈!哈!!”“什麽人!” 那兩人一驚,立即循聲追來。未明一口氣跑出數百步,時不時繞個圈子,往樹幹上踹兩腳,把積雪紛紛揚揚地撒下來,遮蔽視線。他長於閑逛,對這片森林更是爛熟於胸,如果在此地捉迷藏,神仙小鬼也不是對手;但他有意引著兩人慢慢追上,自己藏身於幾株堆滿了雪的灌木之後,繼續假笑道:“哈!哈哈!!”紫皮怪人與劉捕頭果然驚疑不定,暫停腳步。“尊駕是何人?”“……我天龍教與天意城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老夫不過偶然路過此地,倆小兒又何必糾纏不休呢?” 未明自己掐著喉嚨,發出低沉嘶啞的聲音。“……天龍教?”紫皮怪人或者說天意之毒眯起眼睛。毒在天意城四大頂尖殺手中或許武功並非最高,但論老謀深算,下毒令人防不勝防,則無出其右。此刻他心中轉過百種念頭,如天龍教對各大門派的滲透、對天意城的敵意與覬覦等等,心說定要回去稟報城主。“閣下身手,可謂鬼影迷蹤,不知是天龍八部眾中的哪一位大駕?”他嘴上問著,手中卻把一隻暗藏機括的銅製圓筒塞給手下,用眼神示意他上前試探。那筒裏灌的是他最近炮製成的“腐屍烈焰水”,不管是武功多高的絕頂高手,隻要沾上一點,都會如同被烈焰焚身,劇痛無比,失去戰力。劉捕頭戰戰兢兢地接過圓筒,心中萬般不肯,卻不敢不去。未明雖未瞧見這些小動作,但耳中聽到一人閉著氣接近,便猜到多半是那個手下要先行出手暗算。他還唯恐對方不來,故意裝作不快,冷聲道:“哼莫非除了八部眾,天龍教便沒有別人了麽?!”“嗬嗬……那恕在下孤陋寡聞了。”毒答道。說時遲、那時快,劉捕頭接近到十步之內,驀地扣動機括,一捧碧綠的毒水猛然向未明的藏身之處噴去!在他出手之前,東方未明便推斷紫皮怪人用來試探的東西多半是什麽劇毒,或者帶毒的暗器。但他自身不畏毒,必定出乎敵人的意料,也是反敗為勝的關鍵。所以他故意不閃不避,僅以真氣護住要害,打算忽然使出全力一擊震懾對方此刻他雖被毒水濺了一身,然而手中捏著雪水凝成的生死符亦全力打出,深深嵌入劉捕頭的胸口!!此人大叫一聲,兩手亂抓,撲倒在血泊中。毒果然大為意外,腳下呼地倒退出一丈。“……尊駕好高明的手段!莫非您是……近日在教中名聲日隆的玄冥子護法?”東方未明隻覺被毒藥沾濕的肌膚灼熱瘙癢無比,但他故意把難受的哼哼聲也融入怪笑中,聽上去更加可怕了,“……小子,你的毒很厲害嘛……”“不敢,在下恐怕是班門弄斧了”毒掃視著周圍,隻等一個最好的時機立即脫身。而未明此刻身上難受,便想著不如這次先讓他逃了,改日再算。兩人心中都已萌退意,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爆喝:“兀那賊人,休走!”毒大吃一驚,隻見一道烏光從側麵急刺而來,快如流星趕月。他揚手便是一捧毒針射出,身體卻藉此良機向相反方向躍走。新加入的對手旋身避過,手中武器飛快地左右揮動,看似毫無章法,實際卻暗藏玄機,招招精妙不但將暗器盡數挑落,還以內力將幾枚毒針反激出去射向敵人。東方未明探頭一望,那可不就是拿著劍不對,是拿著一根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燒火棍的劍寒兄。他尚未開口勸說對方莫追窮寇,傅劍寒便一溜煙地衝到雪堆之後,急問道:“東方兄要不要緊?”“啊沒事?你知道是我?”未明恢複了本音,扯著衣襟問。傅劍寒笑了。“那是自然。老遠聽見東方兄的笑聲,便知兄弟有了麻煩”“先不說這些,快幫我弄些水來。”東方未明三下兩下脫掉上衣,雙手捧起半融化的雪水往身上澆。傅劍寒大為詫異,趕緊拉著好友飛身趕回住處,用水盆打了幹淨的井水供他擦洗。幾遍過後未明知道表層的毒液終於衝幹淨了他的體質百毒不侵,紫皮怪人的毒或許可將常人燒得遍體潰爛,但與他來說隻是灼傷了表麵薄薄的一層,並且很快生出新的肌膚。麻煩的是生新肉的過程奇癢無比,令他忍不住伸手去抓,情願以疼止癢。傅劍寒又捧了一盆水回來,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東方未明半裸著身子,雙手前後抓撓,脖頸、胸口、背後到處都是縱橫交錯的紅痕,有些地方甚至滲出一道道血跡。他放下水盆,一把將好友的雙腕擒住,“兄弟,可不能再撓了。”“唉我知道,可就是,癢得受不了……” 東方未明憋了一會兒,忍不住用力往回抽手,但傅劍寒的手臂像鋼鉗一樣圈得他動彈不得。他趕緊軟語求道:“劍寒兄,我就再抓一下,就一下……對了你有沒有再造膏??”傅劍寒直接無視了前半句。“再造膏?拿來何用?” “……塗上去清清涼涼的,可以收斂止血也能止癢。” “哎呀對不住,傅某這裏什麽藥都沒有。” “唉?習武之人受傷流血是家常便飯,怎麽能不備上一點藥……” “啊,小傷的話,噴口酒上去就好啦。”未明看著他一臉“咦酒不是包治百病嗎”的表情就來氣。他一邊叫著癢死了癢死了一邊擰動身子,見實在掙脫不開,無奈道:“劍寒兄你放開我,我給自己紮一針好了。”傅劍寒半信半疑道:“可你身上並沒有帶著銀針啊?”“你幫我找村裏的郎中借來……不然繡花針也行!!”他歎了口氣,鬆開手道:“那你可不能再抓了。”“好好好我忍一下,你快去快回。”然而待傅劍寒返回,見東方未明半靠著床榻,胸口再添幾道血印,五根手指的指甲還摳進側頸的肉裏。他頓時心頭燒起無名怒火,順手扯下綁於額前的頭帶,一把拉開那兩隻不老實的手狠狠捆了幾道,係了個死結。東方未明沒做什麽抵抗,大概心裏也知道再抓下去不好,口中喃喃道:“呃,我就一時把持不住”傅劍寒搖頭歎氣,將他抱到榻上。“要紮何處,未明兄吩咐便是。”tbc第三章 三、“其實,其實我不太清楚針灸哪個穴位有止癢的作用。” 東方未明仍不老實地扭著蜷著,活像尾巴被捏住的蚯蚓。“嗯?”傅劍寒撚著針,居高臨下地瞪視,讓未明幾乎哆嗦了一下。“我就想著疼總比癢好……要不百會,神庭,膻中,鳩尾,你隨便紮紮看”傅劍寒聽他滿口亂報的都是死穴,一來知道確實癢得狠了,二來也為這種信任心頭一暖。他拿針比劃了半天,終於還是放下了,無奈道:“傅某又不是大夫,下針的手法、輕重都一概不知,紮壞了可不好。東方兄還是想點別的法子……”“紮紮紮!劍寒兄什麽時候也這麽娘們兮兮了,一點都不幹脆!!” 東方未明繼續嚎叫。傅劍寒雙眼微眯,恨不得把這小子摁死在榻上。過去他做人的準則一向是“兄弟有難要幫;兄弟有錯,要包容包容再包容”,和東方兄的相處也一向輕鬆快活。如今心境變了,反倒發現這小子犯起渾來這麽討嫌。他一手按住那人肩膀不許他亂動,一手從腰上卸下酒葫蘆,牙齒咬開塞子,半壺陳酒就這麽傾灑在胸膛上。東方未明“嗷!”地叫喚了一聲,周身打了個激靈,漸漸安靜下來。“如何?”“好像,還真不那麽癢了”未明嘴裏嘶嘶地喘著氣。被抓破的傷口一滴一滴滲出血珠來,和酒漿混在一起,痛如火燎這便治好了之前的奇癢難忍。傅劍寒見他眼中浮起一層水汽,心中不忍,抬起袖子便想為他揩幹身上的酒漬。東方未明又喊了一聲:“等等!”“怎麽了?”“你這袖子整天在外麵吃灰,髒不髒啊……就不能找塊幹淨的布嗎?神醫前輩說過,咱們習武之人平時在泥裏打滾都無所謂,但如遇到出血的傷口,萬萬不可把汙垢弄進血裏去,否則發熱化膿都是小事,一不小心連性命都能丟了……”傅劍寒想想覺得也對,然而左右環視,屋內並沒有什麽幹淨柔軟的絹布之類。他一向活得散漫,這間茅屋又隻是臨時落腳處,可以說是家徒四壁;連換洗的衣物也隻有兩套,一套穿在身上,另一套是南邊回來換下的,還未清洗。東方未明抬起脖子,隨著他的眼神四處打量,但看屋內的一角擺著些鍋碗瓢盆,另一角堆著幾隻酒壇,除此之外別無長物。哇原來劍寒兄這麽窮,東方未明憐憫地想。他不但擅長打獵挖礦,又從七賢那裏學過書畫園藝等風雅本事,隻要隨便去城中的當鋪、古玩、字畫攤看看,分分鍾幾十萬上下。不過想想劍寒兄的酒量,又覺得這樣也是很自然的事。今後可不能再讓他付賬了啊,或許除了酒,還應該送他幾件實用的東西……東方未明還在天馬行空的亂想,忽覺胸口一熱,一個軟乎乎的東西順著流血的傷痕從上抹到下,在收尾處輕加點啄,有如練習書法時筆畫末尾的藏鋒。他腦袋一麻居然是,是,舌頭??“……傅某也是事急從權,東方兄不會怪罪我吧?” 傅劍寒從他胸前仰起臉來,滿眼無辜地問。……看不出來啊,你小子外表一副瀟灑不羈的模樣,居然這麽睚眥必報東方未明驚得目瞪口呆,眼睜睜地看著傅劍寒再次垂下頭去,一道道找出那些浸潤在酒漿中的紅痕,蠶頭燕尾、一波三折地舔著:起筆時力道凝重,收束時微頓輕斜,有時連雙唇一齊用上,運勁吸吮,一滴殘酒也不曾浪費。他隻覺從頸項到胸口全都融了,化了,一股股真氣在經脈中不受拘束地亂竄,丹田發熱,四肢酥軟,腳趾都驚得蜷縮起來。“傅、傅……劍寒兄……” 未明小聲喚著,聲調又細又軟,求懇之意一戳既破。傅劍寒仿佛從大夢中驚醒,蹙眉盯著身下之人,隨後喉嚨動了動,脫下外衣給他披上。“抱歉東方兄,我傅某一時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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