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瑜卻還是仰著頭,瞪著眼望著他。脖子的酸痛,早已被拋諸腦後。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如此懼怕過分離。自下而上直視那人的目光,隱隱看到的東西,是以前的自己從未見到過的。一次漫長的分離,竟能將那曾經漂亮的眸子傷成這般麽?於是,在那人轉身離去的片刻,抓住他的手腕,讓他本欲倏忽而去的身影生生燉住。用那沒有受傷的臂膀,使力一帶,便不期然的看到那因重心不穩而半倒在塌上的人,皺著眉的樣子。“公瑾。”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吻上那一直刻薄的唇。淺淺一啄,見他顫抖的睫毛,微閉的雙眼。太久了,久的都快忘了,他究竟有多溫暖。“萬事小心。”鬆手,刻意避開目光相觸,卻還是能感覺到,那人複雜卻透露出溫柔的眼神。“公瑾知道。”接著,便聽得那人急切的腳步,撩動帳簾的聲響。直至一切重歸寂靜。重重躺回塌上。捂著臉,緊閉了眼,也沒有製止住腮邊有什麽滑落。公瑾。除了伯符,他從不對任何人自稱公瑾。揉了揉眉心,任那淚水浸入身下床帛。不禁自嘲的笑笑。是不是真的老了……變得這麽愛哭,真是……丟死人了。事情還是按照計劃中發展了。那賊首葛戎,見了一車車的糧草輜重都與那山道旁的密林裏整整齊排開,便立刻長伸一臂,掛住呂蒙脖子,將他勾了過來,開懷大笑。這一番施為,又勒的呂蒙差點喘不過氣來了。“你小子……好!”說話間,總算是放開了他“本以為你是那周瑜小兒派來的奸細,要將我們誘入這穀中設伏,沒想到原真他娘的是自己人啊!”呂蒙自然也跟著笑,笑得很開心。看著那些賊兵都爭先恐後,急不可耐的穿上輜重裏的衣甲,這笑容,便更是發自內心了。設伏?哼哼,這木頭,倒也不知道中護軍是何等人才,怎可能與他一個程度?當那葛戎宣布偽裝運送輜重護隊,向軍寨大營進發的號令一響,呂蒙就似乎已經聽到了勝利的號角聲。後麵的事情就如計算好了那般,在某個狹隘的穀道上遇到東寨頭領,接著便是一場惡戰。天黑的很,那賊首想要隔著黑壓壓的大軍與同伴解釋,卻又哪有機會?更何況身上便是吳軍鎧甲,縱使長了一百張嘴也也說不清了。想要回身殺了那“趙老七”手下報仇,卻見他早已不知所蹤了。靜謐的夜便這樣被殺伐聲打破,一時間便是血流成河。當周瑜趕來時,那東寨西寨裏的兩邊賊首,早已纏鬥的不可開交。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便輕鬆坐收了漁翁之利,收繳了了兩邊剩下的部曲,僅俘虜,便已到了萬餘之數。恐怕直到掉了腦袋,這群賊兵也想不通吧。與那人一般而已。這樣想著,周瑜不禁摸了摸唇上被他吻過的地方,撇了撇嘴,偷偷的笑了。第十四章 計建安十一年,麻,保二屯已平。捷報自是早就差人送給了吳候,待大軍還得朝來,都城內早便是張燈結彩,好不熱鬧。豔陽高照,孫瑜與周瑜並轡而騎,紅袍銀甲,氣宇軒昂,引得周圍無數少女清麗的眼波,都投注在了他們身上。心沒來由的一陣顫動。此情此景,怕是多年未有了。瞥了瞥身畔那個傷還未好利索的主兒,一副威風八麵的態勢,不像是隻平了小小的山賊,倒似已經手提曹操的頭顱了。正目不轉睛的望著那人,卻不料他忽然回過頭來,眸子映著陽光,似乎一下,就看到了自己心裏去。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軍帳裏那一夜,已經改變了太多。“公瑾!”步下玉階的君主,卻恰到好處的打破了短暫的凝視。見孫權禮袍加身,不由得微微一愕,倒沒想到,這歡宴竟是如此煞有介事,忙整理冠帶,與那人齊齊翻身下馬。抱拳便是一揖“瑜……不敢勞主公如此折節。”“公瑾何時變的如此客套。”孫權微微一哂,就著陽光打量著麵前這兩人。江東雙璧……那似乎已是很遙遠的記憶了。也不多言,隻兩手分別拉著他二人,徑自往堂內走去。孫瑜卻始終盯著這自小便聰敏過人的幼弟。轉過身那一霎,他似乎看到了有什麽在孫權眼中一閃而過。他希望,是自己看錯了。席間觥籌交錯。但酒,大多是衝著周瑜去的。這次,怕是擋,也擋不住了。那個酒量向來淺薄之人此番卻似是有什麽舒心事一般,隻是來者不拒的喝,直喝到滿麵紅霞為止。隻是平了小小的麻保二屯,便如此鋪排,本就令孫瑜有些尷尬了,而周瑜這般喝法,更是令自己苦笑不得,看來今日,免不了要將他送回府去,又是一樁麻煩。憑自己多年來對那中護軍的了解,有許多事,他不徹查到底,終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已經飲下不知第幾樽了。周瑜的腦袋很沉,迷迷糊糊的感覺中,已有些分不清麵前上來敬酒的都是何人。醉意,已有八分。拍開一個壇子上的封泥,正欲再飲一杯時,手中卻忽然空了。抬頭。便見那人微微蹙著眉,卻是似怒似笑的神情。“中護軍要將自己喝死在此不成?”孫瑜的聲音中有些不悅。卻還是一副渾然未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