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吐惡毒之語,全然不顧那話有多麽傷人,說完將身體朝外輕輕一側,連正眼都懶得分給她一眼。


    燕夜紫捂住高高腫脹而起的臉頰,一屁股摔在地上,鏡台上的妝奩砰砰地碎在身旁,濺起滿地顏色各異的香霧。


    淒淒慘慘地,燕夜紫眸中噙淚望著他:“殿下,當初你不是也嫌棄她未婚失貞,委身一個下賤的馬奴嗎?你不是也懊惱,燕攸寧是個不識趣的女人嗎?”


    李萇袖中的拳捏得骨骼哢嚓作響。


    這正是他生平最後悔的一件事。


    這兩年,李萇越來越發現,他對燕攸寧不止有他以為的渴望,還有更深一層的感覺。他後悔,當年就應該在紫雲觀後山要了她,要了她,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她抬為側妃。那樣,燕攸寧這個高傲的女人就徹底是屬於自己的。


    兩年,他日複一日對著燕夜紫這麽個歹毒的女人,再多的鉛粉也掩飾不住她內心的汙濁腥臭,李萇自己將自己幾乎要逼瘋了。每當看到她對鏡貼花黃,他想到的卻是她滿臉的蛆蟲在爬,惡心到令人食不下咽寢難安枕。


    倘若不是因為燕夜紫是燕昇最愛的女兒,李萇認為自己絕對不會容忍她到現在。


    李萇單是再看她一眼,都覺得汙了自己的眼睛,“燕夜紫,本王忍你至今,實不相瞞是看在你父親的麵上,你若不識趣,一再挑釁阿胭,觸犯我的底線,休怪我絕情,將你逐出東淄。你給我安分待在帳中,明日高黎王子盡了興,駐軍啟程前往孤山,我便派人,送你回東淄,以後沒我的命令你就在東淄禁足,哪也不許去。”


    燕夜紫一聽更是呆愣住了。


    因為隨天子出獵,宗室子弟都攜親伴眷,身為東淄王的李萇不可能不在意顏麵,他沒有娶正妻,不管去哪兒都會帶著自己,可是這一次,他卻真的狠了心,要送她回東淄!


    東淄與長安相隔千裏,她若回去了,豈不隻能安於內宅,別說教訓給自己喂了毒蘑菇害她出醜的賤人,更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得見了?


    “王、王爺!你不能這麽待我……”燕夜紫跪地騰挪膝蓋上前,扒住他的雙腿苦苦哀求,淚如雨落。


    李萇卻嫌惡至極,再一次將她揮開:“莫靠近本王!”


    燕夜紫慘叫一聲摔在了地上,死了心,伏在地上哀嚎不已。李萇嫌棄女人的哭聲尖銳刺耳,令他煩躁,不願再與這個女人多待片刻,出帳篷之後轉身向自己的親兵走去。


    在長安,李萇並不隻有燕夜紫一個女人,他養在長安的外室雖不及東淄多,但模樣才藝都可謂是上乘,加上溫柔可人,比燕夜紫自是討喜許多。可惜現今是伴天子出狩,為了在天子跟前搏一名聲,他必須克己複禮,暫不能召見外室。


    正當他心緒堵悶之際,卻恍然一抬頭,目光穿過人潮,瞥見了重重篝火盡處相偎相依的兩道刺眼的人影。


    清麗而不是溫婉的女子,三分狡黠,三分嬌憨,剩下四分全是媚態地窩在男人懷裏,身材健碩、寬肩窄腰的男人一臂環著她,一臂舉著一隻雞架在火中炙烤。


    偶爾低下頭,像是再與懷中的人耳語,那女子便哈哈大笑,摟他親他,姿態親密至極,無數人都看見了,卻隻能豔羨。


    李萇仿佛被那火光燎傷了眼睛,一眼都不願多看,飛快轉過身,攥拳朝前走去。


    霍西洲掌握著火候,燕攸寧手把手教他如何撒上佐料,烤雞的表皮已經烤的金黃微焦,辛香四溢,孫倬等人被一隻雞勾得魂不守舍的,垂涎欲滴,可是個個眼巴巴看著,誰也不敢對著守財奴長淵王多說一句。而善解人意的王妃又因為眼睛的緣故,不曉得他們現在巴巴垂涎渴望著一飽口福的心理。


    “唔,”燕攸寧湊近到霍西洲遞來的烤雞上嗅了一口,“好香,大功告成了。夫君你快嚐嚐!”


    霍西洲“嗯”了一聲,將盾牌置於地,用匕首劃開雞腿,再以油紙裹了,遞到燕攸寧的嘴邊,她小小地啃了一口,露出滿足的神色:“挺不錯的。都來吃呀!”


    這話應該是對自己說的吧?孫倬大喜過望,立刻與幾名長淵軍一擁而上,卻被王爺軟劍割開,劍沒有出鞘,隻是橫在他們跟前,令孫倬便不敢近前了,幾雙眼睛充滿了渴求,可憐兮兮地望著王爺。


    這時,一個長淵軍肚子不合時宜地滾了一聲,燕攸寧驚訝:“你們都餓了嗎?我再烤一隻羊腿好了。”


    孫倬正要謝恩,卻被霍西洲眼睛橫了眼,頓時偃旗息鼓,呆若木雞。


    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能和數萬將士同甘共苦吃草根嚼樹皮的王爺,居然是這麽個僅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的人呢!


    霍西洲用匕首片下了烤雞的一雙腿和一雙翅膀,剩下的軀殼扔給了孫倬,示意恩賜。孫倬傻了眼,將失掉了全部精華的烤雞捧在了手裏,就這,還隻能當作燙手山芋一樣,對霍西洲感恩戴德,慚愧拿了許多好處。


    他下去和弟兄們分了。


    燕攸寧聽到他們離去的動靜,扭頭道:“我再烤一隻羊腿也很快的。”


    霍西洲道:“你先吃。”


    燕攸寧因為項謀的緣故,不得不保持警惕心,勸他:“你禦下別這麽不近人情嘛。”


    霍西洲不可置否。


    少頃,他將剩下的雞翅也用油紙包裹了,遞到她麵前,“我適才看見了李萇。”


    燕攸寧頓了頓,低聲道:“他是東淄王,這種場合,出現不足奇怪。”


    “我見他對你似乎猶未死心。”霍西洲又道。


    燕攸寧微笑:“你不知道前世他如何待我的。”


    雖然不知道霍西洲愛不愛聽,她還是說了,“李萇這個人吧,隻能說得隴望蜀,前世他娶了我,也是不到兩年就厭棄了我,後來又和燕夜紫搞到了一起,兩個人偷情,偷得如火如荼,也不在意旁人怎麽看。這輩子就挺好笑的,他得到了燕夜紫,然後又開始覺得我比燕夜紫好了,又想要我。可見這人就是這樣子的。我覺得,就算他同時得到了我和燕夜紫,以後也還是為其他女色所迷吧。”


    霍西洲抿唇:“我不是這樣。”


    燕攸寧如果不是顧忌一手的油,就摸到長淵王臉上去了,笑靨燦爛地道:“我當然知道啦!”


    一片煌煌絢爛的火光中,霍西洲望著她美麗清嫵的臉蛋,怔了半晌,驀然低頭無聲地失笑。


    話是那樣說,霍西洲還是架起了收拾好的羊腿架到了火上。


    遠處啃著沒有靈魂的烤雞軀殼的孫倬被兄弟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好奇地回頭看過來,正好看到王爺映著火光的那張五官深邃的臉,心髒咯噔一動。接著,便與霍西洲的目光碰上了,孫倬的心跳得更快了。


    烤羊腿?我的吧我的吧我的吧……


    結果一直到羊腿烤好,孫倬也沒有吃上,王爺居然隨手賞給了剛睡晚懶覺起來出帳伸懶腰的李圖南。


    到手的羊腿飛了,孫倬捏緊了鐵拳:“李圖南我殺了你!還我腿!”


    李圖南覺都沒睡醒,手裏就被塞了一盤羊腿肉,接著孫倬沙包大的拳頭就鋪天蓋地而來,李圖南鼻梁中招,一疊香噴噴的羊肉就被搶了過去。


    “……”李圖南捂住流血的鼻子,“什麽情況?一盤羊肉你就能出賣兄弟?”


    睡醒的李圖南也不想讓,雙方氣勢洶洶,誰也不肯服軟,竟就當場過起了招來。


    而為了遠離是是非非的長淵王,已經橫抱起了他的王妃,朝營帳走去。


    燕攸寧乖巧地窩在他懷裏,小聲地道:“這樣不會打出仇來麽?”


    相比王妃的擔心,長淵王顯得氣定神閑:“不會。打起來挺好,我偶爾會這樣來練兵。”


    “……”


    長淵王好算盤。


    第86章 馬球賽


    長淵王如何與她的王妃縱情廝混到後半夜暫且不表, 次日天不亮,馬場露出早秋淡淡衰落之意,晨霧朦朧間, 便有馬蹄颯遝如流星, 呼嘯馳驟。


    這位從西夷來的高黎王子,精通馬術, 擊鞠技術更是一流,鏖戰三日, 無數英雄盡折於馬下。


    高黎王子興致大盛, 不願再前往孤山, 天子駕臨之後, 立刻下馬哈哈大笑,用漢話說道:“我想與中原最厲害的勇士賽三場, 天可汗皇帝陛下,請您組織一下,派誰來與我一戰?”


    天子一頓, 繼而也笑道:“你想討什麽彩?”


    那高黎王子一時沒聽懂,經手下人提醒, 聽懂了之後, 他猛一揮手, “不要賭彩, 就直接比賽!”


    雖然他這麽說, 像是為了促進兩國友誼, 想打一場球賽, 而天子卻不禁想道,盡管如此,這依然是一場不公平的比賽。


    大周乃是上國, 於周邊等國都有巨大的輻射力,這場賽事許勝不許敗,事關乎大國尊嚴,並不像是高黎王子輕飄飄一句“不要賭彩”那麽簡單。可既然高黎王子提了這樣的請求,作為大周天子,也不能怯戰。


    “那麽,就依你。”天子含笑,抬袖一招。


    彼時人已陸陸續續而出,隻見高黎王子神色張狂倨傲地騎在高頭大馬上,將一柄月杖扛在肩頭,儼然一隻鬥誌高昂的五彩大公雞。這時他們才聽說,高黎王子請求天子安排大周勇士與他一戰的事。


    一時間,無數人攥緊了拳,敢怒不敢言。


    這幾日以來,他們見識了高黎王子囂張的氣焰和百戰百勝的戰績,說實話,心裏頭也有些惶惶,如果不幸被陛下派遣上場,如果更不濟輸給了高黎王子,那豈不是令整個大周無光?


    這燙手山芋,誰愛接誰接。


    雖然台下議論紛紜,可天子環顧四周,居然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不得已,天子向林侯請求。林侯老矣,俗話說拳怕少壯,他隻怕不能與高黎王子這種年輕力士一戰。


    林侯便舉議,不如讓周驃下場。


    天子龍目深亮,倒是將此人給忘記了,周驃這兩年在林侯麾下可謂晉升最為迅捷的新秀,想來弓馬嫻熟,未必輸給高黎王子。打定主意,天子鬆了一口氣,唇中溢出了咳嗽,但嗓音依舊中氣十足,“周驃!”


    周驃越眾而出,在無數雙或驚訝或羨慕的目光注視之下,緩慢走到了天子麵前,雙膝噗通跪地,“臣在。”


    天子微笑道:“既然高黎王子興致勃勃,不若你便與他比試一場球賽,也讓朕與眾位卿家開開眼界。”


    周驃沉聲道:“臣領旨。”


    他起身朝球場而去,背影如山嶽聳立。


    看到這個背影,天子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兩年前比周驃更優秀的霍西洲,沉凝半晌,扭頭對近侍問道:“長淵王怎麽今日未曾到場?”


    近侍回不知。


    天子頓了頓,道:“你去找找。”


    近侍領命,便去了。


    他是怎麽也沒想到,這日上三竿時分,馬場上喧嘩聲一浪高過一浪,而這時長淵王還正摟著他香嬌水嫩的可人王妃好夢正酣,皇帝身邊的紅人也近不得前,反被李圖南這個武夫險些推了一趔趄。


    近侍不敢對武夫還手,艱難地張口朝裏呼道:“王、王爺?”


    裏頭久無動靜,許久之後,才慢慢傳出霍西洲帶著一絲沙啞的不耐煩地聲音:“何事?”


    “陛下請您過去。”近侍不敢多待,慌忙闡明來意。


    “知道了。”


    裏邊的聲音顯得愈發不耐煩,內侍官自討沒趣在簾門外站了一會兒,轉身去了。


    燕攸寧幾分好笑幾分心疼地看著撐在上頭下不了嘴懊惱不已的長淵王,伸胳膊推了他一把,低聲道:“夫君,你該去了。”


    沒想到皇帝身邊的內侍官催了一遍,王妃又來催促,注定了是不可能再沉湎女色了,長淵王極其自甘墮落地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翻身下去。


    “夫君。”


    就在霍西洲要下行軍床的時候,燕攸寧又喚住了他。


    正拾回鞋履為自己穿上的霍西洲回眸看向榻上,她側歪著麵向自己,如霧茫茫的美眸中溢出了點點水痕,襯著精致雪白的小臉,似顯得格外脆弱。


    霍西洲湊近了一些,壓低嗓:“怎麽了?”


    燕攸寧的美眸在淚光中彎了一下:“沒甚麽,隻是想起,在馬場從前葬了一具屍骨,我以為是你,原來刻的是你的名。前不久,我才讓他們換了。”


    又是因為他。


    霍西洲感到如鯁在喉,遲疑了良久,沉聲道:“王妃,往事已矣,切勿多想。”


    燕攸寧點點頭,“嗯”了一聲,催他快去。


    霍西洲起身朝外走去,臨去前叮囑她要為眼睛上藥,得到了她的答複以後,才終於出了簾門。


    一路朝喧嚷聲傳來的方向疾行,李圖南跟在他身後,解釋說道:“王爺,今日高黎王子乘興提出了要與大周勇士賽馬球,皇帝答應了,現在把王爺你叫來,隻怕正是想讓王爺下場與西夷對峙,但是王爺,咱們已經答應了高黎王子——”


    霍西洲淡淡道:“一碼歸一碼,高黎王子隻怕不會用我的承諾換區區一場馬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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