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很冷,相對她柔柔弱弱的軟嗓而言,已是到了極怒的狀態。她不懂,都到了這一步,賀退思不是正應該殷勤小意地陪伴著他的表妹麽,怎麽又會到自己這裏來。


    難道,他還是想娶自己?


    “表妹日後定有比我更合適的歸宿。而我,隻想向程公,向你,求親。”


    程芳菱愕然地張了張口,然而不等她回答,賀退思便又打斷了她將要說出口的話:“如卿許我,此生,絕無二心。縣主對我說的話目前也可不必相信,我賀退思言出必行,絕不後悔。但請觀日後,我會用實際行動向卿卿你證明。”


    “你……”


    程芳菱睜大了眼睛。這個人究竟是憑什麽會覺得,她會一直不許親,一直看他表現呢?他就那麽有自信,她在意他?


    賀退思對他行禮,“請宜芳縣主,給我一個機會。不若以一年為期。”


    “一年怎樣?”她話從口中,已經收勢不及,程芳菱暗暗惱恨自己沒出息。


    賀退思卻已在微笑,仿佛洞悉了她此刻的窘迫,卻不點破,“一年之後,我願求娶卿卿,親卿愛卿,獨此卿卿。”


    “……”


    為什麽她以前竟會覺得,這人還算是個響當當的君子呢?


    第57章 上月月信,是什麽時候?……


    燕攸寧不知那日回去後程芳菱發生了什麽, 總之是有一段日子,她沒來夏國公府了。


    她在漫長而無聊的等待中,愈發思念著此時大約即將抵達十萬大山的霍西洲——她心裏已經認定的夫君。


    行軍途中, 為了隱蔽軍跡, 信件極難抵達,燕攸寧送去的信也都石沉大海, 漸漸灰心喪氣,也不往裏再送了。那邊, 倒是一封回信也沒傳來。她體諒姓霍的臭啞巴不會寫字, 但, 畫個圖捎個口信總不至於不會吧。然而, 什麽都沒有。


    七月,轉眼間到了為燕夜紫送嫁的日子。


    這日府上懸燈結彩, 人人臉掛兩團豔麗誇張的大紅,忙著張羅送燕夜紫出閣。


    燕昇與盧明嵐都極是開懷,親自忙前忙後的, 送她們共同撫養長大的女兒去往她最好的歸宿。


    不過熱鬧是他們的,鬥春院什麽也沒有。


    燕攸寧一個人早早地起來梳洗, 將自己打扮得稍顯清素, 如此便毫不喧賓奪主了。


    連李瑞家的看了都直皺眉頭:“娘子在家, 一貫勤儉節省, 都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 可是今天這樣的大日子, 娘子怎能再將自己弄得過於素淨呢?快些換了換了!”


    李瑞家的一邊說著一邊上前來, 欲為她更衣,燕攸寧推了一下她的手,微笑著, 輕聲說道:“阿墨是最美的新嫁娘,我又何苦去爭風頭?”


    說完,她從枕頭下拿出了一幅牡丹百鳥圖的繡品,錦緞上牡丹富麗嬌妍,百鳥栩栩如生,看得出是上等佳品。李瑞家的看得眼直,燕攸寧道:“我也沒甚可送,就隻針線怕還拿得出手些,送妹妹出嫁,用這幅牡丹圖也算討個好彩頭。”


    李瑞家的大讚:“娘子蕙質蘭心!”


    於是兩人一同步出前廳,去往諸人已在等候的明錦堂。


    府門外鑼鼓喧天,熱鬧至極,明錦堂,燕夜紫正哭哭啼啼嚷著不願出嫁,想一輩子侍奉雙親,盧氏跟著淚落連珠子,燕昇也不禁眼眶發紅。一家子人,直到燕攸寧進來,這即將失控的場麵才略略恢複些了。


    “阿胭,你來了。”盧氏招她過去,握住她手,像是戰力不住,人歪靠在了燕攸寧身上,哭到發抖。


    淳哥兒也舍不得姊姊,聽他們說姊姊嫁人以後就不會回來了,淳哥兒嚇得不輕。一直嘟囔著,姊姊不許走。


    這一大家子都哭得近乎抱成一團,燕攸寧想自己要不也假惺惺地擠出點鱷魚眼淚下來,未免顯得薄情,便也一同哭了。


    “阿墨,願你在東淄王府那邊,一切順遂。阿爹阿娘最是疼你,這裏會是你永遠的家,記得。”


    說完,她就拿出了自己的牡丹百鳥繡品,在盧氏麵前晃過了一眼,遞到了燕夜紫手中。


    這麽多人圍著,燕夜紫自然不可能不收下,她將那繡品捏緊了一些。


    “多謝姊姊。”


    看著她一邊很不想領情,一邊又不得不裝出柔順的樣子收下東西,恐怕不知道心裏正在怎麽罵自己,燕攸寧隻感到好笑。


    轉眼吉時已到,周密家的進來催促,說是東淄王府的人在催了,還請二娘子快些上車,以免誤了吉時。


    這一催促,盧氏立刻站了起來,哭得是更厲害了,拉住燕夜紫的雙手,不舍得放她走:“阿墨!”


    燕夜紫亦哭喊著不願遠嫁,直至東淄王府的人已經進來國公府,燕夜紫這才在喜婆等人的攙扶之下不情不願地跟著人去了。


    盧氏堅持送燕夜紫到門口,停在門口不住地張望。


    燕夜紫回眸頻頻,直到被拉上了花車,身影消失不見。


    東淄王府的人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地起行,浩浩蕩蕩的隊伍沿著長街盡頭而去。


    鑼鼓聲漸漸遠去,盧氏的心也隨著載著女兒的花車遠去了,她軟軟地倒了下來。


    國公府的人均嚇了一大跳,幸有燕攸寧眼疾手快,及時地托住了盧氏,才不至於讓她跌倒在地。


    極致的熱鬧過後,就是極致的冷清。


    國公府已是空蕩蕩仿若無人。


    盧氏相思成疾病了幾日,這幾日是燕攸寧衣不解帶照顧在側,親自下廚、煎藥,伺候沐浴、穿衣。


    國公府自蔡抒以下,人人都說大娘子真是有心人,雖不是夫人親自養大的,但比親自養大的還要親,好多親生親養的,怕都做不到像大娘子這樣盡心盡力呢。


    在燕攸寧的悉心照料下,盧明嵐終於恢複了清醒的意識,醒過來時,隻見女兒阿胭趴在自己的床邊,像是已經睡熟了,白皙勻淨的皮膚宛若雪一般薄而晶瑩,幾乎能看到皮下細如蛛絲般的血管。這些時日,應當是苦了阿胭了,看著女兒眼底濃墨般的兩團青黑,盧氏過意不去,也心疼不已。


    “阿胭。”


    盧氏見她似乎要醒了,伸臂,握住她的胳膊,輕輕喚她。


    “你也累了這多日了,不妨早些回去休息吧。”


    燕攸寧堅持自己不累,笑著搖搖頭,並安撫道:“娘不用有心理負擔,照顧娘是為人子女應當做的,何況如今阿墨不在您身邊,淳哥兒還小,爹爹事忙更是指望不上,除了阿胭,娘還能指望誰呢?”


    盧氏一愣,繼而她臉色複雜,歎道:“其實我就算病了,阿墨也不會伺候得你這般周到。”


    她身上這個病已經久遠了,以前就有過征兆,隻是這次因為母女分離大哭了一場,發作得格外厲害一些。上次病時,阿墨隻湊到她床頭哭,雖是心疼她這個娘,又害怕自己離開了她,但盧氏是病人,病人需要的是安慰、鼓勵與照顧,若有一個人成日地趴在窗邊哭,任這個病人是誰,心裏都難免會感到不痛快。


    “阿胭,你真是懂事。”盧氏不無感慨地說道,伸手,試著碰了一下燕攸寧的鬢毛,歎了口氣,“懂事得,都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才換來的這份懂事,太教人心疼。”


    燕攸寧的胸口微微一跳,但她很快平複下來,笑說道:“女兒在馬場兩年,見了許多,慢慢地,自然長大了,娘勿用擔心,隻管好好養病。大夫說了,隻要娘您堅持用藥,這病會很快好起來的。”


    盧氏點頭:“其實我如今已經好了不少了,隻是頭還有些昏沉,隻怕我病了這些時日,府上的大事無人操持。阿胭,下人們我都信不過,他們也沒那麽大的權利,所以,這中饋還需交到你手裏。”


    燕攸寧吃了一驚:“娘親?”


    盧氏再把頭點了一下:“在我的梳妝台抽屜裏,有一些銀票地契,還有印章、朱筆、鑰匙,以及幾本賬簿,這都是最緊要的東西,你先試著練練手,不會的,自管來請教我。”


    燕攸寧表示感激母親對自己如此信任,含淚應許。


    一扭頭,燕攸寧就徹底成了燕家的後宅之主。


    不必說她可是當過皇後的人,就單憑前世她在東淄王府做王妃那幾年的經曆,要應付國公府內的大小事宜,也完全夠用了。


    燕攸寧不但將國公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贏得了府內人一致稱讚,更是責令下邊繡坊的人補上了近幾年來的虧空,理清了一筆沉積多年的糊塗賬。


    很快,燕攸寧能幹的名聲便有所傳揚。


    宮中秦太妃一日來信,邀她入宮小坐。


    上一次,因為事發突然,顧氏突然到場,中斷了國公府兩個女兒的及笄禮儀式。為此秦太妃感到遺憾。


    這日燕攸寧入宮,她便借著機會給了燕攸寧諸多的賞賜,聽說上次給的兩支步搖都讓燕夜紫得去了,於是秦太妃這次額外賞了兩支比上次更精美的步搖,一支累金絲珊瑚血玉團花牡丹墜金葉絡子步搖,一支羊脂美玉的白蝶穿花墜花絲玉絡子步搖,並道:“常在府上待著管理細務,與諸位貴女往來怕是有所不便,還是應當多出來走動,以免與寶璣那幾個丫頭疏遠了才是。”


    燕攸寧連忙點頭稱是。


    秦太妃婉然輕笑,忽有宮人步履匆匆而來,喜色悉數堆在了菊花絲狀的眼角,一來,便大喊道:“大喜啊!”


    “太妃娘娘,”宮人趴跪在地,報喜道,“方太醫院傳來喜訊,說是貴妃娘娘有喜了!”


    秦太妃近前伺候的人均嘩然色變,秦太妃更是扶桌而起,神情激動:“果真?”


    “是是!沒有錯了!”宮人稟道,“太醫確診了,無錯了!”


    闔宮大喜,奔走相告。


    貴妃一宮獨寵,多年未育子嗣,致使陛下膝下也無子,如今真是好不容易。貴妃雖然跋扈,但若這次真能誕下皇嗣,過往雲煙,倒是可以一概不究了。秦太妃心中暗暗想道。


    燕攸寧亦在想,這件事皇宮上下還是不能高興得太早,因為她記得不錯,貴妃體弱,在懷孕五個月後突然小產,打擊甚大,之後便一蹶不振,抑鬱而終。


    但當下,在滿宮都沉浸在喜悅氣氛的時候,這種掃興的話絕不能說。


    秦太妃歡喜無邊:“此事竟會如此突然!”


    確實有些突然。


    老宮人趴在地上,笑著說道:“不突然!彤史有載,貴妃兩月前於行宮承歡,之後,這月事便一直不至。近日裏來,又常常食欲不振,喜食酸食,太醫診斷,確是有喜無誤。”


    這麽說,秦太妃也終於放心下來,說要向太後去報喜,問燕攸寧可願同去,燕攸寧卻一個人孤零零地停在原地,臉上神情如遭雷劈一般,呆住了。


    秦太妃表示擔憂,問她怎麽了,燕攸寧如夢初醒,背後驚出了一身冷汗,忙回道:“無事,臣女忽然想到家中賬簿上好像出了一絲漏洞,臣女要及時彌補。”


    秦太妃這廂有事,便不留她了,道:“如此,你便先回吧。”


    “諾。”


    燕攸寧額角冷汗差點沿著頜骨流淌下來。


    待秦太妃領人去後,燕攸寧魂不守舍地出了宮門,臉色發白,唇瓣仍輕輕顫抖。


    緋衣扶娘子上車,一路上也留意到了娘子狀況不對,急忙替娘子擦拭臉頰上的汗珠,忡忡道:“娘子,你怎麽啦?”


    燕攸寧似乎沒有聽到,直至緋衣又問了一遍,她仿佛才聽見,愣愣地轉過眸:“有孕了,是不是就不來月信了?”


    緋衣不知道娘子怎麽這麽問,聰明的小腦袋肯定地一點:“是啊!”


    而且生完孩子以後,也不是立刻就會來月信的。


    但她也不知怎麽,就感覺娘子今日的臉色極其奇怪,娘子又哆嗦著唇瓣,問她:“緋衣,那你記不記得,我……上次來月信,是什麽時候?”


    第58章 虛驚


    燕攸寧對懷孕沒有概念, 是因為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已經是這副被醫者診斷為幾乎不可能受孕的身體。而且上輩子,她也確實沒有懷上。


    再者, 她的月事因為以前落過寒潭一向不準, 她自己原本也沒放在心上。


    燕攸寧從來沒有想過,那晚上之後會有什麽意外。


    是霍西洲太勇猛了, 還是那晚用的催情香有助孕的效果?


    但不管是因為什麽,燕攸寧現在的胸口怦怦跳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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