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地，他想到了楚瀟。 指尖掐進手心，他懷揣著各種淩亂的想法小心翼翼朝盡頭走去。 既怕是他，又恐不是他。 這次是和上次截然相反的方向，上次是休息室，這次卻是訓練室。明明是不同的時間地點，他卻有一種近乎荒謬的宿命感。 近了，鄭然非打起精神，鼓起勇氣看過去。 裏麵一個人正低頭整理桌上淩亂的設備，身上那件嶄新的隊服被他隨意地披在肩上，兩條空蕩蕩的袖子在空中晃悠悠，伴隨他的動作微微起伏。 無需再看，那條綁在手腕上的綢帶已經揭示了這個人的身份。更何況，還有隊服上麵閃亮亮的大字——無心。 鄭然非失神了，居然是他。 一個他怎麽也想不到的人。 他的呼吸忍不住重了些，而他的到來也驚動了屋裏的人。在他轉過來的前一刻，鄭然非理智回籠，飛快地往旁邊的牆上一靠。 要命了，他一點準備都沒有，連該說什麽都不知道。腦子裏上一秒還想著該怎麽處理他們現在的關係，下一秒就想到趙林寒在幫他打掃衛生，這、這豈不是說明，他在對方心裏也是特殊的？ 至少，不是可有可無的吧？ 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些高興。 “你——” 走出來瞧見了人，趙林寒哪怕有了心理準備，還是不由微微心塞：“你在這裏做什麽？” 鄭然非拿眼去瞧他，若不是耳尖熟悉的緋色，他幾乎就要被這個人理直氣壯的樣子唬住了。 我在這裏做什麽？他把這句話在心裏默念了一遍，暗自好笑。他在這裏能做什麽？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麽？ 相比之下，某個麵皮薄的人能不能解釋下自己在自己做什麽？ 哪怕心裏想了一大堆，但他體貼地一句話也沒說。反而直起身拍拍手，岔開話題道：“你今天表現得很不錯呀。” 趙林寒的表情還有些僵，好半會才有些鬆動。聽了這句話，他臉上神情放緩了些，語氣卻仍舊冷冰冰地道：“還好。” 鄭然非無力，他這會已經控製不住地要把笑意掛在臉上了：“我欠你錢了嗎？都舍不得多說一個字。” 趙林寒：“……還好吧。” “哈……真的就多一個字啊。”鄭然非驚歎於趙林寒的實誠，“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 這話說的什麽意思？趙林寒默默看了他一眼，直接邁開腿。 鄭然非看著他動作，他發現，趙林寒對他的抵觸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了。盡量少接觸，盡量少說話，和之前的態度截然不同。 明明之前還會被他逗得生氣，現在連有沒有生氣都捉摸不透了。因為趙林寒壓根不想搭理他。 鄭然非納悶，這中間也沒發生什麽事吧？章節目錄 第六十六章 訓練室的燈光透出一角到走廊上, 光亮與陰影的交錯, 天然的分割線將他們分隔開來。 趙林寒的臉一半隱沒在黑暗裏, 灰色的輪廓讓他的臉像大理石雕刻一般冷酷而堅硬。任誰見了他這樣，也不會再不識好歹的打擾下去。 可鄭然非不甘心。 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趙林寒其實不太喜歡這樣的氛圍, 但他真的無話可說。或者說，不敢說。他獨自慣了, 玩這個遊戲本來是為了打發時間，他又怎麽能放縱自己沉迷下去。 所以他想抽身, 想保持距離, 想給自己一些時間維持冷靜。可事實是，一切的一切, 都在朝一條預計之外的軌跡上走。 心底的糾結一閃而過，趙林寒閉上眼睛，不想再無謂地僵持下去, 轉身離開。 鄭然非隻得伸出手抓住他, 像之前那樣，不給他逃避的機會。 他本來是想抓手腕的, 沒曾想抓住了手指。手指就手指吧，他拉著對方兩根手指, 半響憋出一句：“別走。” 趙林寒掙脫無果, 越掙他抓得越緊，隻得蹙蹙眉，既無奈又無語, 他有選擇的權利麽？ 鄭然非腦子亂糟糟的，他本來很躑躅的，也沒想好該怎麽處理這件事。他算是看出來了，趙林寒對自己而言早已不是可有可無。他躊躇著不敢邁步，生怕哪裏踏錯一步，失去這個朋友。 可今晚上趙林寒的舉動，又讓他心裏飄飄忽忽地鼓脹起來，裏麵充斥著無盡的自信。 他得承認，他膨脹了。 “別走。”他重複了一遍，然後才道：“我想和你說說話，想知道你為什麽突然不理我。” “就算真的看不上我這個人，不想和我做朋友，至少也得給我一個解釋吧？” “還是說你覺得我就是一個傻逼，隻會悶頭對一個人好，一點回報也不要？” 他說完扯動嘴角，這怎麽可能呢？人心不足蛇吞象，隻要有付出，就會不自覺地有自己的想法。而一旦有了欲望，又怎麽可能隻滿足於這種若即若離的關係。 他的付出，從來不是無私奉獻，而是想要得到更多。 趙林寒被他灼熱的眼神一燙，整個人都被刺了一下。他像是一條誤入深海的淡水魚，渾身都充斥著不適。倘若不是被抓著，他下一秒就能跳起來，遠遠地離開這兒。 他本來也是這麽做的，慢慢地疏遠，慢慢地適應，乃至最後，重新回到那個獨屬於他的小世界，繼續過一個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可如今，隻怕不成了。趙林寒心底漸漸湧上苦澀。他怎麽就不懂，今天是朋友，明天是好朋友，再之後呢？萬一他不滿足了呢？那時候，他該怎麽辦？ 這些顧慮，他都無從說起，隻能一個人獨自承擔。 可放開這些不論，鄭然非確實是對他最好的人，好到讓他舍不得，好到，讓他總是忘記他隻是一個遊戲人物。趙林寒隻覺得可笑，他居然貪戀一段程序演繹出來的溫暖。 鄭然非還在惴惴不安地打量他的臉色，他也並不是像自己表現出來的那樣自信的。趙林寒一刻不說話，他就一刻放鬆不下來。他站在懸崖邊上，靜靜等待著趙林寒對他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