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濂想都沒想,也跟著跪了下來。


    武安公和鯤兒、學禮、道遠幾個也跪下,鄭重承諾:“臣等也是。”


    這時,一直沒怎麽開口的陳硯鬆忽然古怪一笑。


    老陳穩坐在四方扶手椅上,隻是喝茶,不發一言。


    睦兒見狀,忙道:“陳爺爺,您是不是有什麽想法?這兒都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老陳抿唇一笑,環視了圈四周,侃侃而談:“草民乃娘娘親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肯定是支持娘娘任何行動的。草民昔日糊塗,被魏王脅迫著作亂,草民深知咱們陛下英明神武,三王必敗,所以草民當時就想著如何在亂世中保全陳家,於是,草民出賣魏王,暗中投靠了陛下。”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四姐夫也在琢磨老陳的這番話,武安公直接發問:“你到底想說什麽,說明白些。”


    這時,睦兒倒吸了口冷氣,沉聲問:“陳爺爺的意思,是不是讓小王給自己找個退路?”


    老陳勾唇壞笑,沒言語。


    我仿佛隱約知道老陳什麽意思,這回事發突然,是該給自己留條退路,可我一時半會兒還想不來該如何做。


    這時,睦兒忽然拍了下手,兒子眼神堅毅,思量了片刻,皺眉道:“這麽著,我和娘親等人留在長安應對一切,把六郎七郎送走,順便讓人去平涼把李璋生的那個孽種逮回來,控製在咱們自己手裏!”


    睦兒低頭,在原地擰了幾個來回,狠狠抓了幾下自己的頭,慨然道:“我還是相信父親的為人,可凡事總要考慮個變數。若是爹爹真遭不測,長安難免要遇一場劫數,若是我不幸遭難,以後還有兩個弟弟能指望的上。若是爹爹變心,真的要廢了娘親,一時半會兒我肯定不會遭他待見,暘兒朏兒送走,也免得連累了他們。”


    一時間,眾人又陷入了沉默,大家心裏其實都不安得很。


    所有的可能和發展我們都推測了一遍,也都有了應對之策,還給自己留了退路。


    如今,就等四姐夫他們這起重臣夜探禁宮,看能不能見到李昭。


    我隻希望這隻是個誤會,或是李昭突然開的玩笑,這狗東西又在謀劃試探什麽。


    亦或者,這僅僅是個猝不及防的夢。


    待夢醒後,我的丈夫孩子都好好的,都別出什麽事。


    第188章 淑妃   康樂,康樂


    當夜商議好後, 我們各自開始行動。


    我和睦兒這邊。


    我讓大福子在南鎮撫司挑了數十個他的心腹衛軍,分成兩隊,由孫學禮和何道遠兩個侄兒領頭, 一個帶著暘暘去江州找刺史朱九思保護, 另一個帶著朏朏去洛陽尋左良傅和雲州謝氏的庇佑。


    鯤兒並未走,他說自己是高家的子侄, 理當留下陪姑媽應對一切。


    四姐夫和梅濂、武安公那邊。


    如今胡馬被捕,眼看著要重提舊日梁元案, 宮裏種種都透露著詭異, 為了避免發生類似“河陰之變”的事, 梅濂提議, 大家可借著蔡居等人提到陛下被人下毒謀害的理由,連夜聯絡百官, 進宮探視天子。


    ………


    這晚,長安街上早早就宵禁了,百官馬車絡繹不絕。


    我府上派了人在宮外監視著, 時刻往府裏傳消息。


    說是一開始宮裏遞出話,說陛下龍體不適, 今晚不見任何人。


    後來宮外靜等著的轎子、馬車越聚越多, 宮裏第二次遞出話, 嗬斥眾人聚在這裏像什麽樣子, 有事明日朝會再說;


    已經有幾個中下層官員起哄, 說天使方才傳來的話難道大家沒聽清?陛下讓咱們離開, 若再逗留, 可是要逼宮?一時間吵吵哄哄,很不成樣子。


    宮裏越趕人,事情越不對勁兒, 按說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怎不見鎮國公和他嶽丈兵部尚書海明路的身影?


    由四姐夫和梅濂牽頭,說動首輔和其餘幾位尚書,諸部、台、院等三品以上重臣索性跪下,聲淚俱下地要求見陛下,務必要親眼看到陛下平安。


    寅時,宮門終於開了,陛下宣諸臣覲見,提前朝會。


    ……


    這一晚,我簡直坐臥難安。


    四姐夫他們進宮後一點消息都沒有,六郎還病著,高熱還未散去,走得時候睡得迷迷糊糊,七郎偷聽了一耳朵,知道長安有事,不想離開我,抱著我的腿死命地哭,最後生生被禮哥兒拽走了。


    也不曉得這兩個孩子現而今到哪兒了,用飯了沒。


    …


    夜色逐漸褪去,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宮人們進來拾掇打掃,端來了潔麵的熱水,各色精致小食已經端上了桌,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我坐在床上,腿上蓋著薄被,沒有胃口,惡心感一陣陣地上湧,讓人把飯食都端下去,隻給我倒杯蜂蜜水就好。


    這時,睦兒從外頭進來了,兒子拎著個食盒,他坐到床邊的小杌子上,從食盒裏端出碗魚泥粥,用帕子托著碗底,給我遞過來,柔聲勸:“娘,您這樣可不成哪,就算再擔心,也不能把自己的身子給累倒了。”


    “嗯。”


    我點點頭,正準備接過碗吃,一股濃鬱的魚味兒就迎麵撲來,直往口鼻裏鑽,我沒忍住,忙推開碗,捂著肚子趴在床邊幹嘔了會兒。


    “怎麽了這是?”


    睦兒趕緊將粥擩給秦嬤嬤,坐到床邊,輕拍著我的背,擔憂地問:“昨兒我就看見您喊肚子疼,臉色也不好,屋裏全都是藥味兒,是得什麽病了麽?那會兒我去翻了脈案,說您是舊疾複發,到底怎麽了,您可不能瞞兒子。”


    我搖頭笑了笑。


    這時,一旁的秦嬤嬤走上前來。


    她蹲到床邊侍奉我漱口,扭頭對睦兒笑道:“王爺莫要擔心,咱們皇後娘娘身上有了,女人家孕期都這樣,害口不舒坦,原不是什麽大事。”


    “真的麽?”


    睦兒大喜,兩眼放光:“那是說我很快就有小弟弟小妹妹了?”


    緊接著,兒子扶著我靠在軟枕上,忙笑著問:“爹爹知道這事兒麽?”


    “嗯。”


    我點點頭:“你知道的,娘前頭那兩個孩子都沒保住,肚子裏這個還不到兩個月,你爹爹怕出意外,暫時先不讓往外說。”


    正在我們娘兒倆說話的當口,宮人來報,說是梅尚書等人遞上拜帖,請求拜見娘娘。


    我心裏一咯噔,回來了?


    “快宣。”


    我一把掀起被子,從拔步床下來,催促嬤嬤宮女們趕緊伺候我穿衣、梳妝。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我就全部拾掇妥當,快步行到會客的外院花廳,發現四姐夫等人早都在等著了,來了不少人,有梅濂、四姐夫、武安公,還有戶部尚書姚瑞,以及部閣的幾位侍郎、員外郎。


    諸人穿著官服,臉上除了疲態,還有過度的驚懼和擔憂,下人們端上去的茶飯一口都沒用,皆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不知在討論著什麽,看見我和睦兒來了,趕忙站起來,躬身行禮。


    “快起來。”


    我虛扶了一把,疾步行到最上首,讓人撤去屏風,給各位大人上茶。


    我再次打量了圈眾人,大家神色各異,心事重重。


    “怎麽?”


    我心跳得極快,身子不禁稍稍向前傾,問:“見著陛下了麽?”


    我發現他們低著頭,偷偷相互交換眼神,最後,還是四姐夫率先開了口。


    “娘娘和王爺莫要擔心,臣等昨晚見到陛下了,陛下身子雖虛弱些,並無大礙。”


    我登時鬆了口氣,看來李昭沒事,可轉而憂上心頭,那他為何要舊案重提,撤了胡馬掌印之職?難不成在刻意布什麽局?


    “宮裏到底發生了何事?”


    我的心依舊七上八下,喝了口熱茶壓驚,忙問。


    “這個……”


    四姐夫有些猶豫,低下頭,似有些難以啟齒。


    “到底怎麽了!”


    我輕拍了下桌子,語氣也重了幾分。


    “還是臣說罷。”


    梅濂放下正在吃的點心,用帕子輕擦了下站在胡須上的碎屑。


    這男人臉色很不好看,許是許久未睡,眼底發烏,眼珠血絲清晰可見,他擔憂地看了我一眼,沉聲道:


    “昨日陛下龍體不適,召太醫院院判杜仲到禦前診治,當時陛下正和鎮國公說話,鎮國公質疑當年梁元一事別有內情,提出梁元所下之毒皆出自杜仲之父杜朝義撰寫的《毒經》,娘娘您在未顯時就和杜朝義有交情,這裏邊肯定有內情。”


    我倒吸了口冷氣,昨晚猜測的果然沒錯。


    “然後呢?”


    我皺眉問。


    梅濂麵上顯然也是一副不相信之色,猶豫了甚久,道:“之後杜仲聽見這事,害怕事敗,先是給陛下茶中下毒,緊接著又用藏在袖筒裏的匕首刺向陛下,幸虧鎮國公在旁,用胳膊替陛下擋了一刀,陛下這才得以脫險,陛下大怒,當即將杜仲下獄,杜仲被拷打之後承認,杜家確實、確實和娘娘交情匪淺,早年他父親也識得梁元和胡馬,撫鸞司黃梅失察失職,已經革職查辦。”


    我登時怒極,將案桌上的茶盞全都拂在地上。


    依著我多年來認識的杜仲,話少沉默,老實忠誠,怎麽可能會行刺李昭!又怎麽可能信口開河說認識梁元!簡直匪夷所思嘛!


    還有黃梅,李昭後來屢次誇讚,怎麽說查辦就查辦!


    “這什麽意思!”


    我拳頭攥緊,砸了下桌子:“難不成陛下真的要替張氏平反?胡馬呢?他可是伺候了陛下三十多年的老人兒了,陛下竟不信他?”


    我心裏的憋悶越來越重,深呼吸了幾口,讓自己盡快平複下來,這根本就不是李昭能做出的事啊,想到此,我皺眉看向眾人,問:“你們確定見到了陛下?”


    這時,眾臣皆低頭,用沉默告訴我,這都是真的。


    “娘娘您莫要急,當心自己的身子。”


    四姐夫忙給秦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給我摩挲背,順順氣。


    孫儲心喝了幾口涼茶,雙手捅進袖子裏,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透著股子狠辣,盯著地毯上的牡丹花紋,扭頭看向我,輕輕點頭,示意我別慌。


    “臣等看出陛下似要重提當年梁元巫蠱舊案,讓北鎮撫司全權審理胡馬,昨晚梅大人說的不錯,朝堂平靜十餘年,已經從開平逐漸走向升平,是萬不能再經一次巫蠱之禍,所以由袁首輔牽頭,臣等附議,在陛下跟前竭力將此事按了下來。”


    梅濂忙道:“不錯。臣不能讓北鎮撫司審理胡馬,所以當著陛下的麵兒,臣和海明路等人幾乎在勤政殿吵翻了,這才將胡馬最開始的梁元案降到賣官鬻爵案,由我刑部和大理寺、禦史台三司會審,另北鎮撫司從旁協助,審理胡馬。”


    “胡說八道,大伴怎麽可能賣官鬻爵?!”


    睦兒最終沒忍住,還是出聲喝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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