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厲聲打斷李昭的話,咚地一聲將潤膚膏子擲到地上:“你難道不覺得淩霜這事兒眼熟麽?當年蘇氏是不是你大兒子跟前的婢女,後來被先帝爺要走做了才人?怎麽,莫不是你還想學先帝爺,替睦兒把這個多事的婢女收到後宮?”


    “你看你扯哪兒去了。”


    李昭雙手按在腿邊上,陪著笑:“自打咱倆相遇後,朕再有過其他女人?怎麽忽然扯到先帝身上了,再說了,璋兒當年是好心,不忍蘇氏陪葬。”


    “哼。”


    我瞪了眼他,事關睦兒,我必須和他敞敞亮亮地說。


    “行,不說先帝,就說李璋,他一開始倒是好心,怎麽養著養著就養成外室了?他拐彎抹角地讓人接觸淩大,什麽意思?雖說沒證據,昭,你可是在宮裏朝堂混跡了大半輩子的,咱們就分析分析,淩霜伺候了睦兒三年,這份情誼不淺吧,若是日後發生肌膚之親,依照你兒子那性子,少不得要給淩霜表示點什麽吧,而那趙坤手裏又攥著淩家驢打滾兒的債,逼迫淩家做事,或是探聽睦兒動向、或是往睦兒茶裏擱點什麽,男女一旦到了床榻之上,萬一那賤婢最後被逼的起了歹心……”


    “別說了!”


    李昭喝斷我。


    “為什麽不說?”


    我眼圈一紅,倏忽間就落淚了,掌根揉著心口,哽咽不已:“我自認對他李璋夠可以的了,當年他在我懷六郎七郎的時候頂撞我,兩個孩子滿百天的時候又算計我,這麽多年,他耍的小花招還不多麽?我覺得我是長輩,而且你又在中間夾著,我怕你難做,一次次忍讓過去,不想計較。如今他居然敢暗中謀算起睦兒,這不行,如果你這次不理會,我就帶著淩大一家去齊王府對峙,與他說個清清楚楚,再不然就帶著三個兒子躲得遠遠的,好讓他獨占你!”


    “朕又沒說不管。”


    李昭手撫額,眉頭皺成了疙瘩。


    “怎麽管?”


    我索性豁出去了,推了把他的肩:“你今兒必須給我說出個子醜卯寅來!”


    “朕會讓羽林衛去暗中調查,若真查出這事和璋兒有關,那麽……”


    李昭皺眉,湊到我耳邊,低聲耳語了番,挑眉一笑:“如何?這個懲處滿意了麽?”


    我登時愣住,他居然為睦兒做到如此地步?


    我心裏大喜,故作一本正經,撇撇嘴:“這還差不多。”


    說到這兒,我起身坐到了他腿上,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倚靠在他身上,手指勾著他的下巴玩兒,輕聲呢喃:“不過話說回來,睦兒也到年紀懂事了。”


    “朕早都想過了。”


    李昭吻了下我的麵頰,順勢摟住我的腰,柔聲笑道:“過些日子,朕會派幾個教養嬤嬤,給他先講講這些規矩,緊接著再給暘暘、朏朏那兩個孽障也教教。”


    “嗯。”


    我頭枕在他頸窩,深嗅了口,聞見股清冽的茶香。


    當年勤政殿風波後,李昭憐憫長子,在李璋男女事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有些縱了。


    是,我能理解李璋當年的不安和算計,不論先帝還是李昭剛登基時,他都是天之驕子,一夜間得知母親穢亂宮闈,父親對張氏趕盡殺絕,甚至在勤政殿,他親眼看到父親痛打母親。


    故而他當年打蘇氏至流產、養乳母,如今與王妃相敬如賓,可私底下卻時時刻刻防備著妻子,非常忌諱妻子與太監接觸,其實這些都是有本可溯的。


    不行。


    給睦兒講男女之事,得由李昭來。


    一則李昭教睦兒,是正常的父親教兒子,往更深點,就是皇帝教他喜歡的皇子;


    二則,這更能增進父子間的感情。


    “我覺得吧。”


    我皺起眉,故意細想了會兒,柔聲道:“睦兒這事交給旁人,我還是不放心,要不你去給他說說。”


    “朕說?”


    李昭一把將我推起,連連擺手,瞅了眼桌上的那本書:“這種事朕怎麽好張口呢,再說了,宮裏素來有規矩的……”


    “這兒又不是宮裏。”


    我蹲到他腿邊,一副憂心忡忡:“他最聽你的話了,我擔心嬤嬤們給他說,他好奇之下,立馬就要去試,還是你來吧,可不能讓他像璋兒,小小年紀就……他還是個孩子呢,得讓他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是不能做。”


    “行吧行吧。”


    李昭無奈地笑笑,不知想起誰,眼裏忽然閃過抹煩憂,可很快就消失不見,他伸了個懶腰起身,刮了下我的鼻梁,寵溺笑道:“朕這就過去,你說的沒錯兒,睦兒這事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得好好引導。”


    “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沒讓下人進來伺候,趕忙去衣櫃裏去拿厚棉袍和大氅,幫李昭穿衣。


    待衣裳穿好後,我倆一前一後出了內室。


    剛出去,就看見外間軟塌上睡著的七郎在幹壞事,他正麵趴在床上,跟前的炕桌上放宮燈和零嘴兒,一臉興奮地翻書,見我和他爹出來了,嚇得忙將書藏進被窩裏。


    我和李昭對視一眼,快步走到軟塌邊。


    “藏什麽呢,朕都看見了。”


    李昭冷笑數聲,手伸向七郎:“告你哥的時候興奮得跟喝了雞血似的,這會兒竟敢偷偷在爹娘眼皮子底下看邪書,拿來!”


    七郎被嚇得身子咯噔了一下,偷偷看向我求救。


    我沒理他。


    他害怕爹爹,盤腿坐到榻上,不情不願地把書從被窩裏掏出來。


    “哼!”


    李昭重重地哼了聲,怒瞪了眼兒子,將書拿近了看。


    我也踮起腳尖,湊上前去,不看便罷,一看就氣笑了。


    第一本:《洛陽魔狐修佛記》


    第二本:《洛陽劍俠傳》


    第三本:《乞丐成神錄》


    第四本…………


    “哦,原來如此啊。”


    李昭隨手翻著書,斜眼瞪向兒子:“怪不得你削尖了腦袋想讓你哥帶你去洛陽,怎麽著,想去看看洛陽到底有沒有魔狐?你難不成還想上天?”


    李昭把書怒塞到我懷裏,一把將被子掀開,訓道:“一天到晚不在聖賢書上用心,看這種邪書倒積極得很,等著吧,朕遲早要將這些書禁毀!回你屋睡去,朕看見你就生氣!”


    七郎扁著嘴下床穿衣穿鞋,不舍地看了眼我懷裏的閑書,怯生生地望向他爹,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倔強地堅持:“那您得送我回去,不然他倆揍我!”


    我和李昭再次對望一眼,無奈地搖頭笑了。


    等將七郎裹好後,我與李昭便帶著小幺兒往隔壁小院走去。


    雪早都停了,天上懸掛著一輪冷冽朗月。


    皎潔的月光不吝惜地朝人間灑下了,似乎要照亮長安所有的陰謀。


    這三個孽障住的院子就在隔壁。


    往過走的時候,我和李昭反反複複地教導小幺兒,不能再看這種沒用的閑書,哪裏有什麽狐狸和劍俠,都是哄人的,男孩子這時候得用心讀書,你瞧鯤兒、禮哥兒多爭氣啊。


    七郎連聲答應了,賭咒發誓再也不看了,雖然我和李昭心裏清楚,這話就是哄鬼的,但勝在態度好。


    沒走多久,我們一行人就到了兒子們的小院,抬眼瞧去,正屋此時正亮堂著呢,胡馬滿臉慈愛地迎上來,對我和李昭笑著說,咱們小王爺此時正勤學苦讀呢。


    李昭聽後大為高興,也沒讓太監通傳,帶著我躡手躡腳地往上房行去。


    我倆輕推開條門縫往裏瞧。


    此時,花廳的地上擺了三個炭盆,熱氣一簇簇往外衝,睦兒穿著寢衣,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他麵前的案桌上擺了厚厚一摞陳年章奏,還有筆墨等物。


    而他身後站著六郎暘暘,這小子正興高采烈地給哥哥捏肩捶背呢,時不時問:“哥,這力度如何,我待會兒再端盆水,伺候你泡個腳吧。”


    我一怔,睦兒不是苛待弟弟的人哪。


    雖說三兄弟平日裏吵吵鬧鬧,可到底打斷骨頭連著筋,睦兒對這兩個小的其實很袒護的。


    我和李昭對視,我倆什麽話都沒說,用眼神與對方交流:這裏邊一定有鬼!


    我倆接著往裏瞧。


    此時,睦兒奮筆疾書,忽然長出了口氣,隨手將筆扔在案桌上,他將寫好的那葉紙拿起來,用力吹幹上麵的墨,揮揮手,讓六郎別錘了,隨後將紙遞給六郎,皺眉道:“拿著,哥是按照你的水平寫的文章,故意寫錯了好多字呢。”


    “謝謝哥!”


    六郎興高采烈地捧著紙,嘴笑得都快咧到太陽穴了:“若沒有你幫著寫,我明兒就交不了功課了,先生肯定罰我,說不準還會告到爹爹那兒去!”


    “先別急著道謝。”


    睦兒喝了口茶,隨手拿起本章奏看,斜眼瞅向六郎:“待會兒你把這文章謄寫到另一張紙上,再把它背熟。”


    “啊?”


    六郎登時就不高興了:“還要背啊,不能直接交上去麽?”


    “那你以為呢。”


    睦兒用腳勾了張凳子,下巴努了努:“就坐這兒背,我盯著你,萬一到時候先生和爹爹考,你也能應對上來啊。等背熟了哥再給你細講講,文章裏用了好幾個典,你得知道是什麽意思。”


    聽到這兒,我和李昭再次對視:裏頭果然有鬼!


    這時,七郎偷偷湊到我倆跟前,捂住嘴,小聲告狀:“爹爹、娘親,你們瞧見了吧,哥幫暘暘寫功課,他倆在作弊,哼,哥就從來不給我寫,也不讓我抄他的,偏心!”


    我和李昭不由自主地牽住手,深深地看著對方:忍,一定要忍,這三個孽障啊!


    第159章 小風哥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我和李昭一前一後, 推門而入。


    那瞬間,六郎不知所措,直接給癡愣住, 還是睦兒反應快, 從暘暘手裏抽走那葉文章,不慌不忙地折疊好, 夾在書中。


    六郎定了定神,抬眸心虛地朝我李昭這邊看來, 一瞧見七郎, 這小子火氣立馬就躥起來了, 小拳頭提起來, 甕聲甕氣地喝道:“叛徒,你還敢回來!”


    七郎故作強硬, 撇撇嘴,可聲音卻有些心虛:“這我屋,我憑什麽不能回來!”


    眼看著這對雙生子又吵起來了, 睦兒趕忙將六郎扯住。


    他上前一步,躬身給我和李昭見了個禮, 那雙清澈如秋水的眼睛眨了眨, 笑道:“爹爹、娘親, 你們怎麽過來了?”


    李昭甩了下袖子, 怒瞪向睦兒和六郎:“朕是過來泡腳的!”


    我知道, 李昭是指桑罵槐, 嫌棄六郎方才為了作弊, 殷勤地給睦兒捏肩捶腿,伺候著哥哥泡腳。


    隻見睦兒眉梢一挑,手肘戳了下六郎, 使壞:“聽見了沒?爹爹要泡腳,你還不親自去準備,讓爹消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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