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大笑:“我娘若是知道,非得把我爹靈位給燒了,哈哈哈。”


    說到這兒,李少打了個哈切,有些不滿地咕噥道:“大夏天弄什麽火鍋,還羊肉,不怕吃了嘴裏起泡、上火拉稀?得,都是祖宗……”


    聽到此,我莞爾一笑,攜著雲雀走上前,從後麵輕拍了李少的肩,將這男人嚇得哎呦了聲,立馬轉身。


    他看見我來了,大窘,眼珠子左右亂看,嗬斥莫管事:“再他媽的胡說,老子就把你舌頭拔下來泡酒!”


    說到這兒,李少笑著給我抱拳行禮:“麗夫人,您來了呀。”


    “李大哥,小妹當不起。”


    我忙虛扶起李少的胳膊,笑道:“真對不起啦,來的匆忙,誤了大哥的好事。”


    李少低下頭,一直用袖子抹汗,連連說哪有哪有,強笑道:“過、過幾日咱就能開張了。”


    說到這兒,李少側過身子,請我進來,遞上賬冊,笑道:“草民,哦不對,在下這幾日已經按單子將菜品采購齊全了,夫人過過目,若是哪裏不滿意,我再去置辦。”


    “這個不急。”


    我讓莫管事帶雲雀回屋裏睡覺,雲雀雖然困得眼皮打架,可不想離開我,堅持陪著。


    我搖搖頭,由著她,然後請李少入座,找了壇紹興黃,給他滿上,又給自己滿了杯,撂開麵紗,一飲而盡,問李少:“在商言商,小妹是認認真真地做生意,若火鍋真的是賠本的買賣,那咱們及時止損,另外想轍,李大哥實在不用為了哄我,把銀錢砸進來。”


    “那倒也不是。”


    李少亦幹了酒,笑道:“現在天熱,可能沒多少人樂意吃,但過了中秋,應該就紅火了,前兒咱們廚子炒底料,香味飄出去,已經有好些人打聽是什麽菜。再說咱們把冰供應上,酒樓裏涼快,想必也有人樂意吃。”


    我再次給他滿上酒,細思了片刻。


    我明白,李少是為了哄我高興,亦或說,哄李昭高興。


    如他所說,生意多如牛毛,萬兒八千兩的出入,沒什麽值得緊張。


    所以一個火鍋酒樓賠了,對他來說根本不算回事,他壓根不在乎。


    我連喝了好幾杯酒,試探著問:“那這樣吧李大哥,咱們先試著經營一個月,看看效果。”


    許是察覺到我的些許擔憂,李少也認真起來,四下看了圈滿廚房的辣椒、筍、肉等物,沉吟片刻,笑道:“行,咱先把日子定下,就這個月中旬開張,這幾天陸續找著食客試吃,然後派人出去口耳相傳火鍋的美味,營造一種神秘和好奇的感覺,酒樓嘛,主要還是以賣酒為盈利的大頭,開業當日酒水價格調低幾成,即便火鍋這門生意最後賠,想來最開始也不會差到哪兒,能將咱們前期砸進去的本錢掙回來,把賬麵給鋪平。”


    “好,全聽你的。”


    我忙點頭,將紹興黃一飲而盡,有了點醉意,頭隱隱發暈,笑道:“小妹結合李大哥的話,細想了下,有個詞兒叫東施效顰,譬如咱們請個非常有名的人來酒樓試吃,那會不會引起模仿、追隨?多請些這樣的人,那會不會造成種轟動?當然,咱們可以給這些名人一些費用,總不能讓人家白幹活兒嘛。”


    李少眼前一亮,沒了一開始那種敷衍,不禁湊近我,笑道:“妹子說的好,長安有個酒樓,名喚不知春,其實酒菜做的一塌糊塗,可就是紅火,正是因為那酒樓常有豪貴名人光顧,大家就默認那酒樓好,譬如謝三爺,就是不知春酒樓的常客。”


    我的思路越來越清晰,笑道:“可惜謝三爺回洛陽了,否則肯定會幫咱這個忙,小妹在長安人生地不熟,再想不到其他有聲望的人物,李大哥可有想法?”


    李少笑笑:“這個不難,我就能請來些侯門豪貴,隻是受人追捧的人物難找,高官最好,去年三王之亂立功的名臣,若能來一位,那咱們就不愁了,便是做出坨屎,我也能把它賣成金子,文人雅士次之,子風不在……”


    他沉吟片刻,一拍大腿:“我倒是想起一人,書畫大家朱九齡,去年袁大人在江州抗敵,城牆懸掛帝像,就是出自此人之手,隻是這廝脾氣古怪得很,一般人請不動,為了畫好仕女美人圖,他常年浪蕩於煙花之地,是個風流俊雅的人物。”


    “請不動也要請。”


    我手指點著桌麵,皺眉道:“名臣……我應該能請動兵部侍郎梅濂。”


    “喔呦,那可太好了。”


    李少激動不已,忽而偷摸瞟了我一眼,笑著問:“會不會……不方便。”


    “沒什麽不方便的,下個帖子,讓他到日子來就行。”


    ……


    定下計劃後,我整個人輕鬆不少。


    我瞧見雲雀已經困得趴桌子上睡著了,便催促雲雀起來,趕緊去屋裏把床鋪行李整理一下,讓她先睡,不必等我,並且,我讓李少和莫掌櫃等人也回去歇息,明早再碰頭。


    等人都走後,我拿著賬冊看了會兒。


    夜實在太靜,護衛阿善坐在廚房門口,已經靠牆睡著了。


    我挽起袖子,在木盆裏倒了些水,擰了個手巾,開始擦洗廚房的碗筷、案桌、菜刀……即便鍋底,我都洗了個鋥亮。


    因為隻有一直忙,我才能忘記睦兒。


    忘記兒子,忘記兒子。


    對,那會兒李少提起和個人,叫朱九齡?不管是多刁鑽的人,我一定要拿下。


    還有,明天開始試吃火鍋,我也要在場,及時記錄下問題,趕緊改進。


    驀地,我又想起了睦兒,他現在睡著了吧,夜裏餓了,奶娘會不會及時給他喂奶。


    怎麽又想起兒子了!


    我恨得將抹布摔到盆子裏,汙水濺了我一臉。


    我將麵紗取下,從袖中掏出方帕子,正準備擦臉,誰知就在此時,已經離去的李少忽然折了回來,走到廚房門口,道:


    “忘記告訴夫人了,我在酒樓附近有個小宅院,最是清淨,一直讓外室住,待會兒我就過去,把屋子騰出來,夫人明日就搬過去,畢竟酒樓人龍混雜……”


    他正說著,瞧見我取下麵紗,愣了下神兒,眼裏似乎閃過驚豔之色,咽了口唾沫,趕忙側過身,再次用袖子抹額上的汗:“抱歉了夫人,在下不是有意偷窺,您忙您忙,在下告辭了。”


    說罷這話,他急忙走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看見這男人又倒退了回來。


    他側著身子站定,斜眼用餘光偷瞄我,笑道:“在下雖不曉得夫人為何流淚,若是能說,在下願意聽您傾訴,若是不能說,那在下可以陪您一醉方休。在下明兒給您帶蟹黃包吃,吃了就高興了。”


    我笑笑,屈膝給他見了一禮:“多謝李大哥了,小妹等著吃,咱們明兒見。”


    第75章 長安公子   朱九齡可比他重要多了……


    我一直洗洗涮涮到大半夜, 累到腰直不起來,這才回屋去休息。


    因雲雀睡得沉,我簡單擦洗了下, 就躺床上。


    原本我以為, 累到了極致,閉眼就能睡。


    並不是這樣, 我反而越發清醒,滿腦子都是睦兒, 他真的是個特別乖的寶寶, 不折磨大人的, 喂了奶, 幾乎能睡一晚上,而且能認得我, 看見我的時候,會笑,高興得呀呀亂叫。


    我真希望, 他會說話的時候,第一聲能叫娘。


    想著想著, 我又掉淚了。


    我心裏罵了幾句自己, 摸黑, 從包袱裏找到兒子的小肚兜, 蓋在臉上, 聞著他的奶香味, 心緒漸漸平穩, 也終於有了睡意,可還沒來得及做夢,就察覺到雲雀在起床, 而酒樓的夥計們也起來收拾,隱約間,我聽見李少洪亮幽默的聲音,似乎在問我的心腹護衛阿良:


    ---“麗夫人起來沒?”


    ---“沒呢,昨晚夫人留在後廚裏擦洗,直忙了一晚上呢。”


    ……


    我沒了困勁兒,扶著稍有些發暈的額頭起來,洗漱後,仔仔細細地往全身塗上了幾種不同功效的潤膚香膏,即便住在了酒樓,我也要堅持不懈地保養自己。


    今兒天熱,我穿了身淺藍色紗衣,上頭用銀線繡了仙鶴,梳了精致的發髻,隻插了支白玉簪,並讓雲雀在院子裏剪了支海棠花,戴在發上,如今不帶孩子了,我也放心地用上了香包,化了桃花妝,總之把自己捯飭得又香又美。


    戴上麵紗後,我和雲雀出了門。


    果然,李少帶著酒樓的管事、夥計、大廚還有妓.女門等在外頭,他手裏提著個大食盒,也是收拾得極風流精神,看見了我,忙笑著打招呼,往起拎了下食盒,眉一挑:


    “早啊夫人,睡得可習慣?在下準備了些吃食,其中範家的蟹黃湯包,那可真是一絕,原本是中午開賣的,昨晚在下將他家大廚請到了家裏,今兒天不亮,就催他起來做,夫人快趁熱嚐嚐。”


    我微笑著屈膝:“呦,李哥真是有心了。”


    說話間,我同李少、雲雀等人一齊行到酒樓的大廳,準備用早點。


    東家坐一桌,其餘的夥計們另坐另吃。


    李少親自將帶來的湯包、粥還有小菜端上桌,貼心地問我要不要往粥裏加糖……我忙說不用了,輕掀開麵紗一角,吃了口粥,果然又香又甜,暖胃得很。


    正在我和李少聊上午試菜一事的時候,酒樓大門忽然傳來咚咚敲門聲,聽著特別粗魯,所有人麵麵相覷,不知來人是誰。莫管事整了整衣襟,上前去開門。


    剛打開,就從外頭衝來個二十出頭的大小夥子,個頭甚高,皮膚微黑,穿著武夫勁裝,不俊不醜,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強有力的兩條胳膊,雙目透著凶光,一看就是個硬茬。


    我以為是挑事的,誰知這小夥子虎著臉,四下環視了圈,目光落在我身上,麵上一喜,揮揮手,立馬從外頭魚貫進入五六個衣著一模一樣的下人,這些人左右手各拎了隻大食盒,首先衝我躬身行禮,然後將食盒裏的吃食依次擺在桌上,足足擺滿了三隻桌子。


    不用問,肯定是李昭的手筆。


    那個領頭的小夥子笑著走上前來,抱拳衝我行禮,朗聲笑道:“小人名喚阿魏,我家主子是長安公子,當日他路過酒樓,不經意間看到了夫人,一見傾心,想著夫人剛起來,還沒用早飯,便打發小人給您送來,有雪菜肉包、雞油茄包、豬骨湯包、羊肉蔥包、雞湯餛飩、南瓜小米粥、魚片滑粥、銀絲麵……”


    “行了行了。”


    我打斷那個叫阿魏的話,厭煩道:“我就是開酒樓的,什麽吃食沒有,用不著你家什麽長安公子獻這個殷勤,都拿走罷。”


    “夫人若是不用,小人回去沒法交代,難免要挨一頓板子。”


    阿魏笑嗬嗬地朝我走來,故意將我麵前的蟹黃湯包和米粥推開,從懷裏掏出封信,恭恭敬敬地遞給我,甚至手還放在臉邊,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道:“我家長安公子給您的信,裏麵有小木頭的話。”


    小木頭?


    我一愣,立馬反應過來,是我的睦兒!


    我一把奪過那封信,拆開就看,映入眼簾的果然是李昭熟悉而漂亮的行楷。


    “妍兒,你還要同朕賭氣到什麽時候。


    朕知道,因為兒子的事,你恨透了朕,可若不把兒子抱回宮,他一輩子是個私生子。


    朕看著你們母子那樣形影不離,實在不忍,又不好跟你開口,於是……”


    後麵還有三頁,我不想再往下看,將信折起來,重新裝進信封,遞給阿魏,淡漠道:“就說我看了,你回去也能交差。”


    “可您沒看完哪。”


    阿魏不依不饒地糾纏,單膝下跪,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求夫人看信,否則公子定將小人的腿打折了,今兒過來送飯的人,回去後全都得受刑。”


    “拿旁人逼我是吧,你家公子真是出息了。”


    我白了眼阿魏,讓雲雀在櫃台幫我取了支筆,重新取出那封信,並未看,在每頁大大地寫了“已閱”二字,然後折好,扔在地上,埋頭吃粥,兩眼盯著麵前的小菜,淡漠道:


    “行了,回去交差吧,告訴他,沒事別來打攪,有事最好也別來。”


    阿魏沒想到我來這手,趕忙撿起信,給我行了個禮,帶著下人離去了。


    等人走後,李少賤兮兮地湊到我跟前,斜眼瞅了下桌上的蟹黃包,嘿然笑道:“那位長安公子待夫人可真是情深義重啊,好大的手筆,估摸著昨晚聽見您想吃包子,喏,大清早準備了幾大桌子。”


    “我不愛吃包子。”


    我笑笑,用帕子擦了下唇,起身,手拍了下李少的肩,環顧了圈眾人,笑道:“諸位盡情用飯,半個時辰後,咱們開始點名、試吃火鍋。”


    說罷這話,我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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