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福子“嚇得”瞪圓了眼,我噗嗤一笑:“逗你玩兒呢,瞧把你嚇得。”


    說罷這話,我揮舞了一下手裏的牡丹,拍了下雲雀的屁.股,笑道:“走。”


    雲雀抬頭,不解地問我:“這大半夜的,咱們去哪兒?”


    這丫頭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夫人不會是想闖宮,把睦兒要回來吧。”


    “說什麽傻話。”


    我忍住眩暈,強拉著雲雀起來,笑道:“火鍋店眼看著要開張,賬目、酒菜、管事、小二、彈唱妓.女,這麽多事呢,該忙起來了,咱們今夜搬過去,就住在酒樓,我也他娘的掙出個金山銀山,當個長安女首富!”


    雲雀了然地點頭,問:“那什麽時候回家?”


    我笑了笑:“沒家了,待會兒把財物細軟收拾一下,大門鎖了,不回來了。”


    第74章 認哥哥   元旦快樂!


    開平元年八月初四夜, 我從家離開了。


    想想也真是唏噓,我從黑夜的如意,變成黎明的妍華, 如今, 終於成了白天的麗夫人。


    原來,我已經走了這麽多路, 這麽遠。


    我和雲雀一起收拾了下細軟金銀,把貴重又搬不走的東西藏到地窖裏, 將所有房屋的門都鎖上, 並且叫心腹護衛阿良、阿善套了車, 在夜深人靜中離開。


    馬車搖曳在漆黑悠長的小巷, 我無力地坐在車裏,盯著自己指甲上已經褪了一半的朱蔻發呆, 這個時候,睦兒應該剛吃了奶,再抱著尿一回, 玩兒一會兒,就能睡了。


    我努力過不去想孩子, 可真做不到, 我無時不刻在想。


    如果, 我是說如果, 李昭在我剛生出孩子那日就抱走, 我也不會這麽心疼, 也不會這麽恨他。


    他拖, 我也拖。


    於是拖到了今天,拖到我的心被剜走快肉,一直滴血。


    我用指頭揩去眼淚, 垂眸瞧去,雲雀此時抱著她的小包袱,盤腿而坐,兩條胳膊趴在我的腿上,睡得正熟。


    難為這丫頭了,累了吧,這些日子不眠不休地照顧我。


    我輕輕地撫著她的頭發,正如,在過去的五個月,輕輕地撫著睦兒。


    正在此時,馬車忽然停下了,半睡半醒的雲雀一驚,幾乎是下意識坐了起來,左右看,迷迷糊糊地問:“到酒樓了麽?”


    車外,傳來阿良沉厚的聲音:“回夫人,那會兒咱們收拾細軟,路大人匆匆離去,好似……反正陛下來了。”


    我心裏隻有疲累,淡漠道:“不要停,走。”


    車外的阿良猶豫了片刻,立馬答應了。


    馬車搖曳間,我瞧見車窗簾子被胡馬掀開,幾日未見,胡馬的左臉紅腫,仿佛挨了打,他手緊緊抓住車,好似受了傷,一瘸一拐地跟著往前快走,兩眼眯成了縫兒,笑吟吟地看著我:


    “夫人,您猜誰來了?”


    見我沒說話,胡馬緊接著道:“陛下來了,關於那日的事,路大人都給您說了吧,那個口諭其實是貴妃娘娘……”


    “做什麽呀你。”


    雲雀從我手裏搶過紫檀木小香扇,一個勁兒打胡馬的手:“給我鬆開!”


    我還沒有什麽反應,雲雀卻先哭了,直罵胡馬:“一丘之貉,孩子都讓你們抱走了,還想怎樣啊,我們惹不起,躲得起總行了吧。”


    “你怎麽也不懂事了。”


    胡馬輕斥了聲雲雀,急得連帽子跑掉都顧不上,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夫人,您往外看看,陛下把小皇子抱來了呢。”


    聽見這話,我忙扭頭往外瞧。


    夜色淒迷中,我看見不遠處停著輛華貴馬車,跟前立了好幾個穿著飛魚服、手執繡春刀的暗衛,其中就有大福子。


    而李昭呢,嗬,他站在最前頭,手裏抱著捧牡丹花,身上穿著當初我從挽月觀帶回來的那套黑色西裝,他人高,褲子稍有些短,都露出了腳踝。


    多日未見,他好似清瘦了些,人有些憔悴。


    在我們四目相對間,他麵上一喜,眼裏含著虧欠、期待還有神采,不知是不是頭一次穿西裝,有點不太好意思,拽了下袖子和下擺,疾步往我這邊行來。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不哭不笑不說話。


    他呆住,欲言又止。


    我被騙了,兒子沒來。


    他穿這衣服什麽意思?道歉?或者給我溫柔愛意,哄我忘記母子分離?


    我搖了搖頭,不再看他,懶懶地靠在車壁上。


    而此時,雲雀擔憂地看了我一眼,這丫頭啐了口,一把推開胡馬的頭,緊接著,她從包袱裏找出個鑲了寶石的金臂釧,狠狠地砸了出去,我聽見胡馬慘叫了聲,不知砸在了頭上還是身上。


    雲雀趴在車窗邊,頭伸出去,喝罵:“別再找我了!咱們從今兒開始一刀兩斷!還有,我們家已經上鎖了,要是少什麽東西了,就是賊偷的,賊!負心賊!”


    我沒想到,向來溫馴的雲雀發起火來,竟這樣厲害。


    真的,當了母親後,眼窩子就淺,尤其最近發生這樣的事,很容易掉眼淚,但我忍住,咬牙忍住,我不想再讓雲雀擔心。


    “好啦好啦,別氣啦。”


    我將雲雀拉回來,囑咐阿良和阿善馬車趕快些。


    剛準備岔開話頭,和雲雀說點旁的,沒想到這丫頭撲在我身上,哭得直喘,不住地罵:“胡馬那廝助紂為虐,我恨死他了,趕明兒我就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再不理他。”


    “不哭不哭。”


    我笑著安慰:“瞧瞧,我們家大小姐這眼淚都要成河,能給我洗紗衣了。”


    “夫人。”


    雲雀扁著嘴,輕打了下我的肩:“人家正難受著。”


    轉而,這丫頭忽然坐直了身子,癡愣住,問:“奴方才是不是嘴快,把陛下也罵了?”


    “沒事。”


    我攬住雲雀,笑道:“我現在懶得和他說話,一個字都不想說,否則,罵的比你還厲害。”


    忽然,我再次看見車簾被胡馬掀開,他氣喘籲籲地跟著跑,額上被砸出個血印子,瞪了眼雲雀,無奈地衝我一笑,勸我:“何必這樣呢夫人,傷了陛下顏麵,對您有什麽好?瞧,陛下惱了,原本逢五逢十約定,他改成了每月初一十五,算老奴求您了,有什麽話,咱們回家裏慢慢說。”


    “十五那日,我會準時回來看兒子,勞煩公公多費心,照顧好咱們睦兒。”


    我拍了拍胡馬的手,笑道:“雲雀也是向著我,她對公公沒什麽惡意,公公別計較,過些日子火鍋店開張,定給公公留個雅間,一定要過來品嚐。”


    說罷這話,我將車簾從胡馬手裏抽出來,並且從包袱裏,將裝了五千兩銀票的錦盒拿出來,掂了掂,扔出車外,同時催促阿良阿善,將馬車再趕快些。


    ……


    朱雀街是長安最熱鬧的地方之一,這裏秦樓酒館林立,入夜後,各色花燈閃爍,四處充斥著香車寶馬。


    擺夜攤的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酒樓裏燈火通明,隱隱傳來醉人的酒香,還有彈唱妓.女動人的歌聲。


    而我盤下的酒樓,此時黑燈瞎火,在一片熱鬧中顯得有些突兀。


    我讓護衛將車趕到後巷,打算後門進去。


    方才在馬車上時,我將帶出來的所有財物交給雲雀,包括首飾、睦兒的滿月禮還有些昂貴的衣料,囑咐雲雀:“而今你就是姐的管家了,日後用銀子的地方多,咱倆暫時苦些沒事,以後肯定能掙回來的。”


    聽罷這話,雲雀後悔得要命:“早知道這樣,就不把那個臂釧扔了,當掉還能換一二百兩呢。”


    我撲哧一笑,輕擰了下這丫頭的臉蛋:“沒事兒,我也扔了,扔了解氣。”


    在車上清點完財物,我特意交代阿良,帶著珍貴藥材,幫我走一趟洛陽,聽說榮國公夫人重病,國公爺和三公子、公主都對我有大恩,這點藥也算我的一點心意。


    盡管我知道,國公夫人的病多半是李昭捏造的,哄騙月瑟和子風回去,但,該盡的心和人情,我還是要盡的。


    下了馬車後,我將麵紗戴好,進了酒樓後門。


    四處看去,大堂那邊點著燈,穿著馬褂長袍的小二在擦洗桌椅、木招牌還有半人來高的落地青花瓷瓶。


    謔,幾日沒來,酒樓裝飾進度非常快,正中間是個圓形水池,裏頭安放了極漂亮的石假山。


    假山上有迎客鬆,鬆樹下則有個釣魚老叟,假山跟前則是頭用漢白玉雕刻而成的羊,有交角有須,姿態矯健,踏水而飛,水池裏堆放了鵝卵石,還養了許多紅色小鯉魚。


    淩空懸掛著非常有特色的吊燈,櫃台後邊的牆上掛著巴掌大小的木招牌,一半是酒樓素日裏經營的招牌菜,另一半則是火鍋的葷素配菜。


    二樓太黑,我就沒上去看。


    店裏的小二看見我來了,忙笑著打招呼,說李少和莫管家此時正在後廚呢,問我,要不要知會他們一聲。


    我忙說不必了。


    看了圈大廳,我滿懷愉悅地帶著雲雀和護衛往後廚去。


    離得老遠就看見廚房燈火通明,李少和酒樓的莫管事背對著我,站在裏頭,一個拿著流水賬本在記,另一個則清點酒菜。


    李少今兒穿了身寶藍色夾紗直裰,頭戴玉冠,他生了一雙桃花眼,皮膚白皙,雖說三十多歲,但保養得甚好,貌相還算英俊。


    李少其實名喚李鑒,繼承父業後做出了些名頭,街麵上人都尊敬地稱他一聲李少。


    他並沒有察覺到我來,仍背對著我,揉了下發酸的雙眼,一邊看賬,一邊笑罵莫管事:“仔細些,過會兒麗夫人來了,咱們得一筆筆給她交代清楚。”


    莫管事翻看著一壇壇名酒,笑道:“明兒不能來麽,非要大晚上過來,她家下人好凶,一腳踹開我家門,讓我趕緊回酒樓等她。”


    我一愣,立馬了然,想必我前腳從家離開,李昭後腳就派人過來催李少、莫掌櫃“接駕”。


    煩不煩,真是沒完沒了地幹涉。


    “你還說呢。”


    李少搖頭一笑,手指摸著鼻下修剪得整齊的胡須:“爺今兒新納了個姨娘,脫了衣裳,進了洞房。”


    他兩指成劍狀,指向自己的底下,壞笑:“剛亮出寶劍,要到敵營探探虛實,打算大肆殺伐一番,就叫人從被窩裏拉出來了。”


    莫管事大笑,緊接著問:“那位麗夫人什麽來頭,這麽大的款兒,敢這般支使東家您,莫不是京中哪位大人家的外室?”


    “行了,少扯淡。”


    李少白了眼莫管事。


    那莫管事笑道:“算我猜對了?對了東家,您見過那位夫人的真麵目沒?她一直戴著麵紗,頭些日子過來盯裝飾,我們底下人都好奇她到底長什麽樣兒,甚至開了個小賭局,猜她是俊是醜,依我看,身段是極品,那雙露在外麵的眼睛又媚又水靈,說話帶著點南方腔,軟綿綿的,還怪好聽的,應該是個美人兒吧。”


    “越說越過分了。”


    李少合上賬本,半正色半開玩笑:“別亂猜,她臉上有疾,不方便露臉,這才放下麵紗,還有,人家可不是什麽權臣公爵的外室,那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子,懂?”


    莫掌櫃順著李少的話頭,打趣:“原來咱們老東家還有這麽段風流韻事,哈哈哈,老太太知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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