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豁出去了,直接和他強了句,並且連連退後,將錦被裹在身上,絕不讓他碰我分毫。


    “好、好。”


    李昭衝我豎起大拇指,居然笑了,笑得有點可怕。


    他連說了兩個好字,也不管了,擰身就走,赤腳行到書桌那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任由兒子哭,冷笑著看我,一句話都不說。


    我們倆就這麽對峙著,誰都不退一步,誰也不軟一分,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和發脾氣的緣故。


    漸漸地,兒子哭聲變弱,他傻嗬嗬地睜著眼,不知注視哪裏,小嘴巴和他爹一樣,唇角天生微翹,似乎在笑。


    我氣得剜了眼這小東西,抓起尿布,用力摔了下,父子倆都沒心沒肺!


    越想越氣,我什麽話都不說,低著頭一直哭,而李昭呢?真一句安慰都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氣惱慢慢地平複了。


    是啊,我和他吵,傷及兒子,這不是當娘的做法。


    我兒子又怎會和李昭一樣,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肉,肯定滿心滿眼愛護我的,等他長大後,就能給我撐腰了。


    我用手背抹去眼淚,揉了下乳,慢慢地躺在兒子身側,解開衣襟,湊在他嘴邊,給他喂。


    冷靜下來後,我覺得不能和李昭這麽冷下去,萬一他生氣了,當夜把睦兒抱走怎麽辦?


    我佯裝擠了下奶,驚慌了下,但仍沉穩地起身,挪到炕邊的窗肯前,輕聲喚:


    “雲雀,你在外頭麽?”


    “奴在呢。”


    雲雀忙答:“夫人要什麽嗎?”


    我頓了頓,手捂住胸,低聲道:“你去問一下乳娘,怎、怎麽我忽然沒奶了。”


    “是,奴這就去。”


    外頭傳來陣急匆匆地跑步聲和推門吱呀聲。


    我將衣裳穿好,耐心地等。


    用餘光瞧去,李昭站起來了,他踩上鞋子疾步走來,立在炕邊,臉上已經沒了可怕的盛怒,眼裏盡是擔憂和悔恨,抿了下唇,手抬起,又垂下,十指交疊,轉動著大拇指上戴的扳指,似乎想問我兩句,可又沒好意思,亦在靜靜地等。


    不多時,外頭的腳步聲再次響起,紗窗上多了個纖細的黑影,雲雀輕聲回我:“夫人,乳娘說可能回奶了,莫要擔心,待會兒通一下就好。她說您如今在月子裏,可是得好好保養,否則會落下病根,不能著風,也不能著涼,千萬不能哭,對眼睛不好。婦人生完子後,許多情緒都控製不住,加上照顧孩子勞累,生氣是常事,但您得放寬心,否則對您身子不好。”


    “知道了。”


    我緊著又補了句:“讓小廚房再燉點下奶的湯水。”


    其實我覺得,雲雀這番話,未必是奶娘說的,大約是……胡馬教的?


    我沒再惱怒生氣,低著頭,沒看李昭,慢慢地挪到兒子跟前,手隔著小被子摩挲他,柔聲道:“睦兒乖,娘一會兒就有奶奶了,對不住,娘、娘再也不胡亂發脾氣了。”


    說著說著,我又掉淚了。


    而此時,李昭默默地走了過來,坐到炕邊,他從袖中掏出方錦帕子,替我擦淚。


    我發現,他眼圈也紅了,自責地歎了口氣,同樣,他什麽話也沒說,將炕上的那些宣紙和書推開,坐了上來,將我抱在懷裏,下巴抵在我的頭上,摩挲著我的背。


    就這樣,我們倆誰都不說話,如同案桌上擺著的那盞宮燈般,燃燒著歲月給予的溫暖和熱,暖著對方。


    良久,他吻了下我的頭、耳朵,頭埋進我的頸窩裏,柔聲道:“對不住妍華,朕今晚實在是失態,凶了你,你原諒高昭罷,謀算人心已經成了高昭的一種習慣,就如吃飯喝水般,他改不了。”


    我破涕一笑,用力拍打了下他的背,不解氣,連打了三下,緊接著,我抱住他的腰,窩在他懷裏,委屈得像個小姑娘:“那你也要原諒妍華,妍華剛生了孩子,根本控住不住自己的脾氣,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妍華沒什麽想法,就想讓人關心她,她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來由地害怕。”


    “不怕不怕。”


    李昭抱住我,輕輕地搖,用自己的體溫,安撫著我:“別哭了,聽話,咱不能落下病根。”


    “嗯。”


    我哽咽著點頭,感覺憋在胸口的氣順了不少,仍委屈道:“我就是眼紅嘛,素卿的兒子有朝廷最正直最忠勇的大臣當師傅,咱們的兒子……”


    我沒說我的兒子,說了咱們的。


    “你看你小氣的。”


    李昭無奈一笑,還似過去那般,溫柔且耐心地給我教。


    “皇後是皇後,璋兒是璋兒,璋兒是朕的兒子,朕也要教養,不能讓他走了歪路。況且,朝中也並非隻有袁文清一個文德兼備的能人,等咱們兒子長大後,朕再替他挑個好的師傅,大不了,朕親自教他行不行?”


    “嗯。”


    我點點頭。


    憋悶徹底散去,如果李昭能親自教養睦兒,那再好不過了。


    “妍兒,你奶真沒了麽?”


    李昭手伸到我的衣襟裏,沒敢擠,隻是覆上去,柔聲問:“是不是被朕氣的?”


    “是!”


    我氣呼呼地應他,轉而噗嗤一笑,看向傻乎乎的兒子,撒嬌:“跟你沒關係,是你兒子太能吃了,可能跟我身子也有關,畢竟我不是二十出頭的姑娘,懷孕的時候沒怎麽胖,有些孱弱。沒事兒,待會兒說不準就又有了。”


    “嗯。”


    李昭點了下頭,忽然壞笑了聲,他坐直了身子,紅著臉左右看了圈,將被子裹在我身上,然後自己鑽了進去。


    “朕瞧瞧有沒有。”


    說話間,他就解開了我的衣襟。


    我感覺胸口一涼,複又一疼,心跳得很快。


    “有呢!”


    李昭驚喜地坐起來,直麵我,眼眸下垂,輕抿了下唇,又壞又尷尬地笑,肩膀輕撞了下我:


    “有一點點,哎妍華,這怎麽一點味兒都沒有。”


    “那你以為呢?難道是甜的?”


    我耳朵發燙,別過臉,輕咬住下唇,也是不好意思極了。


    “不要臉。”


    我撇撇嘴,笑罵他:“多大人了,還搶兒子的糧。”


    李昭俊臉緋紅,笑吟吟地看著我,眼瞅著我的胸口,眉一挑:“勝似瓊漿甘露,朕得長生矣。”


    “壞透了你。”


    我撲在他懷裏,靠著他,如同靠一座大山。


    良久,我輕撫著他細膩微涼的側臉,低聲呢喃:“你明兒天不亮就得走,又得勞累一整日,為著我生產,你生生熬了一日兩夜,快去隔壁偏房睡。”


    “沒事兒,朕看著你們母子高興。”


    李昭吻了下我的臉,將暖帽戴在我頭上,柔聲道:“要不,咱倆一塊去偏房,你還說朕呢,你也熬到了現在。今晚讓那兩個乳娘守著,咱倆美美地睡一覺。”


    “別了。”


    我搖搖頭,笑道:“兒子出生後一直吃我的奶,若是換了旁人的,竄稀了怎麽辦?”


    “別擔心,這小子沒那麽嬌貴。”


    李昭說完這話,輕放開我,忙小跑到櫃子那邊,找了件寒冬臘月穿的大氅,行到我跟前,將我團團裹住,一把橫抱起我,出了內間。


    他用腳尖勾開門,厲聲讓門外守著的胡馬、雲雀和乳娘們趕緊起開,急匆匆地抱著我跑進偏房。


    他抱得很穩,我一點都沒感覺到顛簸和寒氣。


    我隻感覺自己被放上張軟乎乎的床,緊接著,蒙在頭上的大氅被李昭剝開,他此時就立在床邊。


    四下看去。


    這是我家裏的偏房,原是給乳娘備下的,陳設簡單,一應器具皆有,地上擺了三個炭盆,把屋裏燒得極暖。


    我往裏挪動了些,給他騰出個地方,然後慢慢地躺下,誰知還是扯動了底下的傷痛,疼得倒吸了口冷氣。


    而此時,李昭匆匆擦洗了下手腳,搓著手,三步並作兩步上了床,他一口吹滅矮幾上的宮燈,把床簾放下,亦躺了下來,手伸到我的被窩裏,尋到我的手,我倆十指交疊。


    “快睡吧。”


    李昭打了個哈切,催促著。


    “嗯。”


    我應了聲,湊近他,額頭靠在他的肩上。


    我貪戀地聞著他身上的小龍涎香氣,聽他有節奏且平穩的呼吸,看他黑糊糊的側臉。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都沒出聲,應該睡著了吧。


    雖說之前熬了那麽久,可我竟一點睡意都沒有,總是心慌,想去看看兒子。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輕輕地推開他的手,起身下床,可就在此時,他猛地坐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


    我倆居然誰都不說話,就這麽坐著。


    “你也沒睡著?”


    我輕聲問。


    “你不也一樣。”


    他歎了口氣,掀開床簾下床,摸黑把那件大氅找來,再次將我團團裹住,無奈一笑:“走吧,咱還是去那邊睡吧。”


    第66章 滿月酒&脈望   睦兒的滿月酒


    日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


    不知不覺, 我兒子已經滿月了。


    直到現在,我都感覺像一場夢,明明我已經被踩到了泥裏, 成了山匪的老婆, 與丈夫日漸離心,成日家要麵對婆母刁難, 還有後院一堆鶯鶯燕燕的算計。


    我怎麽會爬回長安?怎麽會和皇帝有了孩子?


    在哺育兒子的這段時間,我靜下心來, 再次回顧自己走過的路。


    我忽然發現人生就像走台階, 十六歲的高家小姐是一個台階, 給了我貴族的出身和良好的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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