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耐著性子陪著他玩完了上次“公主在惡龍手中救下了被俘虜的王子”的戲碼,那份短暫的安定卻似是遠遠不能?填補他心下如深淵般可怖的裂縫。


    難以自抑的恐慌與不安全總是不知不覺地包裹著他再一次下意識封存的心房,引誘著他一次又一次衝口而出連他本人都辨不明意味的引人厭惡的言語,活生生將自己拖拽沉淪成了深閨怨婦一般可憐又可恨的角色。


    似乎隻?有她一次又一次地對那個名字表達厭惡與不屑,才能?勉強縫補他腐朽的傷痕,苟延殘喘地再續幾?日?晦暗又不安的性命。


    南門星從未真正地擁有安全感。在他與安定最為接近得甚至觸手可及的那一瞬間,下一瞬迎來?的,卻是比起往日?更加慘痛千百倍的失去。


    說到底,南門星如今詭異的惡趣味的源頭?,與她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就當是贖罪了吧……


    甚至於,南門星心頭?縈繞近千年的恐慌與虛無,根本是她短短幾?句話?無法?彌補填滿的。是她虧欠了他。


    想?到這裏,溫蘿麵上不甚在意地笑?了下,不置可否道:“是麽??那她應當是極有能?力,才能?讓魔君不顧正邪的差異也要出手相助吧。”


    話?音剛落,她卻猛地哽住了。


    這話?聽起來?,像極了是在給她自己立g。話?裏話?外除了她本意想?要表達的“我跟柏己不熟我也不在乎他幫誰”以外,隱約還多了幾?分別的什麽?朦朧卻令人膽寒的危險。


    譬如,向來?與人族修士涇渭分明、且早有情根深種的戀人的柏己,為何會一反常態地出手幫助與他本該毫無關聯的藺妤?


    南門星身型微微一滯,猛然沉眉,比起尋常男子顯得過分纖長卷翹的睫毛顫了顫,露出狹長的眸中一片乍然迸射的光芒,璨若星辰。


    這一瞬間,她似是隨口而出的言語,似是一把?鋒利的彎鉤,順著耳廓滑入心底,將先前在他心頭?一閃即逝的怪異登時肆意牽拉而出,避無可避地浮出水麵。


    是啊,柏己為何那一日?會自蒼梧出現?在千裏之外的太虛昆侖?分明先前他們二人打照麵之時,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柏己幾?乎難以掩飾的虛弱。


    以柏己高?傲張揚的性子,當真會為了區區一個“傲天盟”,做到如此?地步?這其中,定然有什麽?他並未領會的深意。


    冥冥之中似有一種近乎本能?的聲音在識海之中炸裂。——現?在、立刻、馬上,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那個神秘的女人身邊,他將會得知他必須了解的真相。


    這一刻,他才恍然將一切看似零碎的訊息一幀幀拚湊在一處,那漫長又繁雜的畫卷之中顯出的景致似是一記重錘,在他識海中狠狠砸落,震得他一陣暈眩。


    那個名為藺妤的女人,似乎無形之間與無數個、單獨拎出來?都可震懾得整片五洲大陸自發?震顫的名字,息息相關。


    柏己、顧光霽、墨修然……甚至是他。


    南門星赫然起身,抬手放出一道翻湧沉浮的墨色霧氣,回眸輕聲道:“阿芊,我去去就回。”


    溫蘿:???!!!劇本不是這樣寫的!


    南門星怎麽?能?不假辭色地把?薑芊一個人孤零零地仍在幻境之中呢?


    南門星你要崩人設了!快回來?!


    然而她無聲的尖叫卻並不能?穿透寂靜如死的空氣傳入南門星耳中,隻?一個呼吸的時間,他飛揚的淡黃色袍角就隨著一陣驟然扭曲的空氣消失在了原地,扭動的墨色也隨著他消逝的身影而自發?幽然逸散。


    這時候悲鳴顯然起不到任何正麵效果,溫蘿連忙整理好幾?近崩潰的心情,飛快地點開人物麵板。


    南門星這時候要去哪,她不動腦子想?也知道。


    甚至,他似乎不願在路途上浪費精力與時間,直接在幻境之中祭出了空間瞬移術,想?必在她猶豫的那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裏,早已到達了毫無靈魂地沉睡在床榻之上的藺妤身邊。


    不過,如今天色昏暗,在她來?到幻境之前,又是和衣在床榻之上平躺的姿勢,乍一看應當並不能?夠發?現?什麽?實錘和端倪。


    趕一波生死時速,她還來?得及!


    在象征著【無量虛空】的空白技能?欄上輕輕一點,溫蘿隻?覺得一陣暈眩,下一瞬便似是被一陣猛然襲來?的吸力拖拽進了藺妤的身體之中。


    然而,她甚至來?不及緩過那一陣幾?乎令她反胃作嘔的不適,便感到額心似是被什麽?冰冷如靈蛇般令人心神具震的事物輕輕抵住,一道灼人的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她不自覺顫栗的長睫之上,是哪怕並未張開雙眼也無法?忽視的熱烈與專注。


    這一瞬,溫蘿甚至有些?不敢張開雙眼。


    僅憑南門星落在她額心的這一根修長的手指,她便再也生不起什麽?僥幸的念頭?。


    她還是來?晚了。


    第175章 掉馬進行時(四十七)


    沉默將時間無限拉長?。


    在這?一?片令人心驚肉跳的死寂之中, 溫蘿幾乎恍然間誤以為?自己是一?條被羅網死死束縛扔在岸邊苟延殘喘的魚,肺部被後知後覺襲來的驚惶無限擠壓,就連呼吸也成了奢侈。


    身體下意?識做出了決定。


    溫蘿並未出手?拂落南門星點在她額心的冰冷指尖, 隻佯裝方才幽幽轉醒一?般,迷糊地張開雙眼,含混道:“是誰?”


    還是裝吧, 隻要馬甲沒?有在她眼前徹底被扒個底掉, 她就將裝傻充愣貫徹落實到底,絕不自毀心態自爆身份。


    事?實證明?,她的選擇並未出錯。


    多半是與先?前她第一?次被南門星召喚入幻境後回到顧光霽身邊相差不多的狀況,【無量虛空】技能生效不過瞬息之間的事?, 即便她晚於南門星那毫厘的差距,應當也不足以讓他察覺到什麽實錘。


    畢竟, 他並沒?有柏己那種自帶氣息定位的史詩級bug。


    南門星之所以出手?試圖查探她的靈魂, 多半是心下已經對?她起了狐疑, 外加他驟然撕裂空間掀起的靈力波動?卻半點也未驚醒床榻之??熟睡的女人, 這?畫麵換誰看都有些說不過去。


    在她的角度, 隻能望見一?片朦朧的晦暗之中,南門星低垂凝視她的眼眸。其中間或在某些角度折射出的璨然光暈,似是地獄之中燃燒的幽冥鬼火, 映襯著他格外精致俊美的麵容, 無端顯出幾分令人心驚肉跳的妖冶詭譎。


    南門星緩緩挪開指尖,卻並未立即抽離她臉側, 反倒若有似無的, 以一?種極為?緩慢而令人心焦的速度, 向後輾轉,輕輕摩挲她一?頭海藻般鋪陳在軟枕之??的青絲。


    溫蘿一?顆心緩緩下沉。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他宛如冰冷黏膩的遊蛇般逡巡的指尖,隱約劃過她耳後暴露在空氣中的白皙皮膚,激起一?陣難以言明?的顫栗。


    在他指尖分寸的距離,正是柏己以魔氣凝實綴在她發間的玄鐵發鏈。


    然而如今的她並無餘力分辨他此?刻指尖的動?作究竟含有幾分試探、幾分篤定,一?時之間竟不可挽回地落於被動?,隻得僵硬著身體任由他緩緩滑入她發間,微涼的觸感?若有似無地擦過溫熱的頭皮,激得她下意?識一?個冷戰。


    此?刻她能做的,似乎也僅僅有祈禱他不會發現?端倪這?一?條。


    入夜後空氣之中氤氳著涼意?,和著空氣中零星的水汽濕意?一?同浸染在溫蘿隨意?披散的長?發之??,入手?宛若輕撫滑膩的冷玉一?般柔順。


    南門星那雙狹長?的眸微微眯了眯。


    雖說差距細微到難以分辨,可自指尖沿著肌理一?路攀爬蔓延至大腦之中的冰冷而堅硬的觸感?,卻登時如一?枚投落死潭之中的石子,激起一?陣又一?陣漣漪波濤。


    “咦?”他似是並未動?怒,隻略有幾分困惑地偏了偏頭,仿佛懵懂的少年郎一?般輕描淡寫地開口,“這?是什麽?”


    溫蘿:……


    還沒?等?她回答,便聽南門星自顧自接著道:“看起來,倒是格外有幾分熟悉呢。”


    溫蘿:!!!


    是了,雖然南門星如今已背叛柏己自立門戶近千年,可曾經的他,卻在柏己身側共事?過不短的時日。對?於幾乎昭示著魔君身份的、天下獨一?無二的玄鐵,他定然比起顧光霽和墨修然都要更為?敏感?幾分。


    看來,多半是她先?前在幻境中疏忽間不經過大腦隨口說出的那句話,引起了南門星心下關於藺妤與柏己之間關聯的狐疑。故而,甫一?來到藺妤身邊,察覺她怪異地並未清醒,他第一?反應查探的並非她身體究竟出了什麽變故,而是仔細觀察她身??與柏己有關的蛛絲馬跡。


    不幸的是,她身??還真的存在這?種令人無從辯駁的證物。


    可但凡被南門星察覺了藺妤與柏己之間的關聯,聯係到“薑芊是公羽若轉世”這?一?條已經實錘的線索,難保南門星不會在她身??投入什麽過多的視線引起更令人崩潰的掉馬事?件。


    溫蘿幾乎已經看到獎金向她揮手?作別的可怕場麵。


    不行,她累死累活這?麽長?時間,兜兜轉轉始終在跟這?個鬼任務死磕,已經付出了太多的精力和心血。若是這?段時間不做這?些令她身心俱疲的任務,她都不知能夠拿下多少個任務的s級評分,即便是鹹魚,好歹她也不至於受這?種整日心驚膽顫的罪。


    機會成本實在太高,她絕不認輸!


    溫蘿幹脆佯裝徹底清醒過來的模樣,抬手?拂落南門星眷戀觸碰她發間的指尖,麵??略帶薄怒地坐直身:“雖說我答應與你交易,可卻也沒?有說過允許你不經允許闖入房中。你現?在前來我房中究竟是為?了什麽事??我們去桌??說。”


    烏濃稠密的睫毛垂了垂,南門星扯了扯唇角,從善如流地收回手?,落在她麵??的目光,像極了欣賞砧板??垂死掙紮的魚的劊子手?,不置可否道:“好啊。”


    說罷,他便極為?自然地踢開淡黃煙霞般飄逸的衣擺,徑自在梨花木桌旁落座,一?手?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回眸睨著她:“你頭發??這?個稀奇的小玩意?兒,是哪裏來的?”


    溫蘿深吸一?口氣,利落地翻身下床。習慣了暖融被褥之中溫度的身體甫一?接觸到微涼的空氣,登時將她凍得打了個寒戰。


    若無其事?地在南門星對?麵落座,接觸到冰冷堅硬的座椅,她隻覺得身??僅存的那點熱氣也隨著動?作徹底逸散。然而更冷的是她的心。


    冷靜,穩住,不能慌。


    在這?一?瞬間,溫蘿腦海之中猛然浮現?起幾日前,近在咫尺的那張略顯蒼白卻依舊異常深邃英俊的容顏。那時的柏己曾告訴她,確認她身份的開端,來自於她從未留意?過的服用玄珠果的特殊習慣。


    溫蘿眼前一?亮。


    似乎,在南門星的麵前,她也曾以薑芊的身份在他眼皮子底下服用過韻流遞來的玄珠果。這?不是正中她下懷?


    隻要能夠打消南門星心頭“藺妤或許與薑芊存在關聯”的狐疑,那麽想必他也不會當真無聊到深究她發間這?串疑似與柏己有關的玄鐵發鏈究竟來自於何處。


    回想起自蒼梧返回奚辭水榭之後,伊玥曾隨手?送給她的那幾枚被她隨手?扔進儲物袋之中的玄珠果,溫蘿一?時間感?到因尷尬和心虛而略顯出幾分僵硬的身體,似是再一?次鮮活生動?了起來。


    指尖迅速卻自然地在腰間儲物袋之??劃過,一?陣大盛的緋色虹光登時點燃一?片沉寂的黑暗。


    南門星眸光微動?,抬手?自指節之??那枚青銅古戒之中放出一?簇躍動?的明?紫色火焰掠向冰冷幹硬的燈芯,隨著“噗”的一?聲,火光霎時亮了起來,無聲地照亮這?桌案大小的方寸天地。


    視線在她掌心顯出的形狀??一?掃而過,南門星沉眉抬了抬眸:“玄珠果?”


    溫蘿心下幹笑了下,麵??卻顯出幾分被打擾休息而不自覺生出的不悅,蹙眉瞥他一?眼:“怎麽了?你也想要?”說罷,她抬手?向前遞了遞,“邊吃邊說吧。”


    溫蘿不著痕跡地抬眸,視線穿過遙遙定在半空的掌心,不動?聲色地落在南門星辨不清喜怒的麵容之??,觀察著他的反應。


    那張本便攝人心魄的臉在明?紫色燭火的映襯下更顯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昳麗與陰鬱,整張五官極為?出彩精致的臉半明?半昧地隱在黑暗之中,宛若暗夜之中潛伏的鬼魅,正耐心地蟄伏在對?麵,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唾手?可得的獵物。


    南門星定定地望了她片刻,似是想到了什麽一?般,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眸光卻更幽邃了幾分:“不用了,不過,我倒是極想看看你是如何在這?種狀況下,還能吃得下這?種靈果。”


    麵對?著他幾乎明?言的試探,溫蘿反倒鬆了口氣。


    看來,哪怕她這?時候貿貿然掏出玄珠果的行為?極為?反常生硬,可南門星在心頭縈繞交錯的疑竇和驚疑之下,並未多心懷疑,反倒順著她挖的坑極為?配合地跳了下去。


    想看就好。她還怕他不想看呢。


    回憶著秦靈在她麵前囫圇吞下果肉的動?作,溫蘿垂眸細細剝開果殼,一?麵將拆下的果肉直接一?瓣一?瓣向口中塞,一?麵佯裝渾不在意?地回應道:“你問起我發間的墜飾是何意??不過是女修時常佩戴的飾品罷了,外出遊曆時見它極為?精致特別,我便買了下來。怎麽了?你對?女修配飾也有興趣研究麽?”


    南門星卻並未立刻回應。


    他幽深陰鬱的視線如有實質地在她腕間流淌而過,一?寸寸向??緩慢攀爬著,侵染??她輕輕捏起果肉的指尖,以及她沾染了玄珠果酸甜汁液而在燭光下更顯瑩潤飽滿的唇瓣、


    半晌,他才緩緩向後靠了靠,先?前那抹幾乎無法掩飾的壓迫感?與陰鷙瞬間消弭了大半,此?刻看??去,似乎不過當真是一?名姿容貌美的少年。


    他似是興致缺缺,隨意?在溫蘿手?邊剩餘幾枚玄珠果??掃了一?眼,掠過她發間隱約的光亮之時,視線略略頓了頓,半晌終是挪開了目光。


    許多時候,一?個人的習慣即使是自己也難以察覺。


    他並無把握這?世??除了阿芊以外,並無旁人一?樣擁有著這?種細小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喜好,但他卻幾乎能夠篤定,並無這?般堪稱怪異的習慣之人,絕非那個他心下牽掛的女人。


    說來也是,阿芊的靈魂分明?在他親手?為?她編織的幻境之中安然無恙地生活,怎麽可能會與麵前這?個女人牽扯??什麽聯係?退一?萬步說,他也該信任他手?中從未出現?過半點異動?的曦合石。


    至於那枚質地格外熟悉的發鏈……或許當真如她所說,隻是個巧合吧。


    哪怕當真是她與柏己之間交換的信物,又與他有何關聯?


    她與柏己之間究竟是何種關係,他不在乎,也沒?興趣打探。


    這?一?刻,在那陣來得莫名卻洶湧的晦暗思?緒漸次如潮水般褪去之後,南門星才恍然察覺,他竟不知不覺將阿芊就那樣獨自撇在幻境之中,甚至連緣由都未曾開口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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