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聽上?去並無多少不合理之處,可溫蘿心?下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看似良善之下,似曾相識的沉鬱與狠辣。


    或許,南門星從未將她先前的勸告放在心?上?。他並未真正放棄將藺妤的身體據為己用。


    心?下的波瀾隻起?伏了一瞬,便再一次在另一片柔波的衝刷之下恢複了平靜。


    如今的她不必擔憂南門星對她身體的覬覦,畢竟,不論是顧光霽還是柏己,若是得?知此事?,定?然都不會袖手旁觀。


    更?何況,顧光霽方才已主動向她承諾,絕無可能允許南門星再一次傷害她。


    想通這一層,溫蘿便佯裝並未察覺他純善麵具下暗藏湧動的血腥念頭,柔柔一勾唇,撒嬌般道:“而且,入睡之時時間過得?格外快,你?看,我這一睜眼,你?就?回?來了。”


    牽著她的五指隨著她落地的尾音再一次收攏了幾分,南門星眼睫低垂,倏然一手穿過她腰後與床褥之間的縫隙,微一用力將她打橫抱入懷中,另一手在虛空之中輕點,溫蘿隻覺得?身體微微一緊,一襲單薄得?近乎半透明的裏衣之外,便霎時齊整熨帖地穿上?了一襲鵝黃色的紗織長裙。


    南門星這是玩xx暖暖呢?


    溫蘿抬了抬眼望過去,正對上?他唇畔殷紅如血的弧度,和著他過分精致的容顏,無端顯出妖冶昳麗。


    “阿芊,我們已許久沒有一同用飯了。”


    說著,他環抱著她緩步向門外邁出,兩人身周景致霎時模糊成道道色彩斑斕的殘影,扭曲變換,溫蘿隻覺得?眼前一花,視野再次聚焦之時,兩人已身在曾經無數次相對而坐無言用飯的大殿正中。


    沒有魚貫而入的紅衣修士,一片寂靜如死的空曠之中,除去冰冷卻?奢靡的陳設裝潢,僅餘他們二人。


    將溫蘿小?心?地放在柔軟的座椅之上?,南門星輕撩衣擺在她身側坐好,毫無血色的指尖劃破空氣,下一瞬,原本空無一物的桌麵之上?,便陡然出現了幾個純金雕琢而成的精美餐盤。


    溫蘿瞳孔驟然緊縮。原因無他,實在是這一列列排列齊整的餐盤之中所盛之物,於她而言太過熟悉。


    紫色,滿目的紫色。


    將視線從盛滿紫玉聖芽的一個個餐盤之上?艱難地挪回?南門星麵上?,溫蘿這一刻才恍惚間體會他唇畔看似熟悉的清淺笑意之中,深深掩藏著的執念與癲狂。


    她曾經在他懷中的死亡,似是一柄並不鋒利的鈍刀,一下又一下地切割著他隨著她逝去之時同時停止跳動的心?髒。


    他怪自己,沒能在那浸滿了猩紅血色的胸口再一次取出魔骨。


    他怪自己,沒能及時地將那本屬於她的紫玉聖芽培育成熟,親手喂至她口中。


    他將他無法釋懷的痛苦不躲不避地盡數灌注於心?頭,日複一日地回?憶,最終滋生了纏繞千年的沉淪和心?魔。


    他早已為了她瘋魔。


    故而,明知她此刻已回?到他身邊,明知此處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幻境,他卻?也要親眼望著她服下曾擦肩而過的救命靈草。


    就?像是能夠從此將這一幕牢牢地覆蓋於那令他癲狂卻?又無能為力的過往,得?償千年之間也從未消弭,反而愈演愈烈的夙願。


    見她隻望著他卻?並不動作,南門星動了動,一手執筷,將一瓣仍沾著晨露般剔透水珠的花瓣夾至她碗中。


    “怎麽?不吃?”


    他勾唇一笑,“阿芊,快些吃下它,好不好?”


    第159章 掉馬進行時(三十一)


    迎著南門星幽邃莫測的黑寂眼眸, 溫蘿隻覺得脊背生寒,似是有一張看不見的透明薄膜牢牢吸附在肺部,無聲地收緊, 就?連呼吸也成了奢侈。


    她果然就?不該對他抱有什麽期待。


    不論他是否對她動心動情,骨子?裏的他,依舊是那個她熟悉的、喜怒不定的小變態。


    不安定是幾乎在他骨髓之中生根發芽的痛楚, 自?他年少時便隨著臨南淒冷的苦雨順著肌理滲透入四肢百骸, 遠非她與他曾經短暫不過?半年的相處能夠連根拔起的。


    勉強平複了心下?繁雜翻湧的思緒,溫蘿垂眸執筷,強自?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毫無破綻的假笑, 將南門星方才親手夾入她碗中的紫玉聖芽吞入腹中,這才若有所指道:“阿星, 如今我身體大好, 其實不必再吃這些。”


    南門星視線堪稱專注地凝視著她張口抿入靈草花瓣的動作?, 聞言卻似是並未聽見她微弱的抗議般, 一手支著下?巴, 唇畔笑意淡淡,目光灼灼地睨過?來,似是與尋常貌美少年一般無二, 口中卻極緩地、一字一頓道:“吃完它, 阿芊。”


    溫蘿:……


    她又不是屬兔子?的!


    溫蘿垂眸掃一眼桌上七八盤盛滿紫玉聖芽的餐碟,這畫麵拿去做鬼畜都省得剪素材創建新圖層。


    況且, 紫玉聖芽雖說是聽起來極為?高大上能解百毒的靈草, 可實質上說白?了也不過?是棵草, 入口酸中帶苦,苦中帶澀, 論口感?,絕對算不上什麽能夠引得她欲罷不能的美味佳肴。


    哪怕是減肥沙拉也得加調味料呢,幹吃草是什麽人間慘劇?!


    溫蘿勉強維持著唇畔柔和的弧度,抬眸對上南門星一瞬不瞬注視著她的視線,放柔了聲音嚐試著撒嬌般輕喚道:“阿星……”


    回應她的,是南門星麵上漸淡的笑意,以及他再一次抬起的冷白?手腕。


    望著碗中一瓣一瓣被他極為?緩慢且具有暗示意味地堆入的紫玉聖芽,溫蘿心下?長長歎了口氣。


    看來,這頓純素宴她是躲不掉了。


    望著溫蘿乖順地依言小口將碗中的淺紫靈株一口口咽下?,南門星狹長上揚的眸底之中化不開的沉鬱似有一瞬間的光亮閃躍,似繚繞雲層之中乍現的天光。


    他似是心情極為?不錯,就?連方才漸漸抿成一條支線的唇也再一次愉悅地揚了揚。


    “阿芊,我再也不會?放你走了。”


    將那一盤盤滿滿當當的紫玉聖芽盡數吃完之後,溫蘿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光吃草也會?這麽有飽腹感?。


    被南門星擁著再一次在綿軟的床榻之上舒適地躺在內側,溫蘿便覺得一陣溫熱的吐息和著這令人頭皮發麻的病嬌宣言一同,如冰冷黏膩的靈蛇一般鑽入耳廓,激起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顫栗。


    感?受到她一瞬間的僵硬,一片如死的寂靜之中,南門星清越的聲線自?腦後悶悶地穿過?頸側發絲,輕輕落在她耳畔:“怎麽了?”


    “……沒什麽。”


    溫蘿心下?一陣腹誹。


    這幻境實在是逼真得過?分,就?連口感?都分毫不差。


    吃了這麽多紫玉聖芽,饒是她灌了不少口清水,如今口中卻依舊是一片洗刷不淨的幹澀。


    “覺得難受麽?”


    似是看出了她緊蹙眉頭之下?的糾結,南門星攬著她轉了身,一手扣在她後腦之上微微用力?,強迫她側枕於他橫在她頸下?的手臂之上,抬起頭來對上他垂眸凝視她的視線。


    讓你一口氣吃那麽多靈草,你看看你難受不難受。溫蘿心下?幽幽一笑。


    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麵上溫蘿隻得強行壓下?心頭腹誹,小幅度地點頭,乖巧得不行:“有點。”


    下?一瞬,她便猝不及防地感?到腦後一緊,那隻輕柔扣在她發間的指尖微微用力?將她向懷中帶了帶,隨即,視野驀地一暗,入目的是南門星淺淺闔攏的狹長雙眸。


    他神色近乎虔誠地靠近,殷紅如血的唇輕柔地摩挲著她飽滿的唇瓣,卻似是並不滿足,舌尖靈活地探入她沾滿靈株汁液的苦澀口腔,肆無忌憚地掠奪著令她叫苦不迭的味道,似是在品嚐什麽甜蜜的糖漿。


    良久,他才緩緩鬆開她,低聲道:“阿芊,隻有這樣,才能提醒我你還活著。”


    隨即,他略略側了側身,修長的指尖向身後輕盈探了探,不消片刻,指腹便不知從何處捏回了什麽色澤瑩潤的圓珠,迅速地、不容置喙地塞入她口中。霎時,一股濃鬱的甜膩味道如洶湧的狂浪般,爭先?恐後地將那霸占她口腔許久的苦澀盡數覆蓋衝刷而?盡,順著她不自?覺吞咽的動作?順著喉頭一路湧上腦中。


    是糖。


    溫蘿微微一怔。


    南門星卻並未給她留下?多少怔愣的間隙,扣在她腦後的掌心卻自?顧自?再次使力?,將她臉側輕柔地按在胸口,緊緊擁住。


    他的聲線在一片沉沉的心跳聲之中朦朧地傳來:“不是很累了麽?睡吧,阿芊。”


    舌尖將糖豆抵在上顎之上,溫蘿失笑:“我若是這樣睡著了,這顆還沒來得及融化的糖滾入我喉中,說不定我就?會?這麽令人啼笑皆非地窒息而?亡……”


    話還未說完,唇上便被輕輕抵住一根修長的食指。


    “噓。”


    南門星擁著她的力?道更重了幾分,甚至連呼吸都略有幾分滯澀。


    就?這麽沉默地在榻間相擁而?臥許久,他才緩緩將抵住她唇瓣的手指撤離,輕聲道,“不要?再說這種話,我不愛聽。阿芊,有我在,怎麽可能會?允許你在我眼前出事?”


    哦豁,好家夥,說得真好聽。其實你本人就?是真正惦記我性命的罪魁禍首好麽?


    溫蘿無言地撇了下?唇角。


    南門星顯然已經神經質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聽不得“死亡”二字,想?通這一層,溫蘿便徹底歇了與他講道理的心思。


    這兩日來,她先?是猝不及防地被曦合石召喚至此,又經曆了雙重掉馬,複又在顧光霽麵前絞盡腦汁地遮掩入暮之後魂魄離體的異狀,最後更是被南門星逼著吃了不知道多少株紫玉聖芽。


    或許是太過?疲累,亦或是南門星懷中不似他冰冷如死的體溫一般溫柔的觸感?,無意識地放鬆下?來之後,溫蘿竟當真生出幾分睡意來。


    識海之中與團子?商議好,請祂在明日南門星離開之後立即代替她手動開啟【無量虛空】技能切換回顧光霽身邊後,溫蘿便幹脆在南門星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了過?去。


    感?受到懷中逐漸鬆弛的身體,南門星垂了垂眸,定定地凝視著身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清麗睡顏,唇畔緩緩揚起一個堪稱饜足的笑,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這千年來,他未曾有一日不祈禱著能夠享受這一刻的安寧沉然,當真來到這一天,卻恍然間失真得近乎縹緲虛妄起來。


    眷戀的視線在溫蘿靜謐的睡顏上流連片刻,南門星緩緩闔眸。


    早晚有一日,他要?將這幻境,徹底變為?現實。


    *


    天光熹微,橙紅的旭日還未完全自?天際線中抬頭,繚繞的雲海卻已早早地與清亮的朝霞肆無忌憚地碰撞,撞出漫天絢目明亮的生機。


    日光透過?窗柩鏤空的花案肆意傾瀉入室內,猶若名家潑墨,在古樸的地麵上交織出一副明暗輝映的繪卷,窗外鳥鳴聲此起彼伏,微風無聲地穿行,間或裹挾著陣陣幽然的青竹香,不經意掠過?溫蘿輕輕闔攏的眼睫。


    溫蘿緩緩張開雙眼。果然,又回到了梅兆閣之中的客房。


    視線飛快地向四處環掃一圈,並未發覺顧光霽挺拔清寒的身影,溫蘿心下?長長鬆了口氣。


    還好,顧光霽果真如往常一般“指哪打哪”,依言並未趁她“入睡”之後在房中逗留。


    雖說顧光霽並未問及她與柏己之間的關?聯,也並未主動試探她先?前佯裝與他並不相識的動機,可如此顯而?易見的疑點若是不盡早掐滅在萌芽期,放任其在一片蔓延的時光與歲月之中自?由地壯大糾纏,日後指不定會?給她的任務帶來什麽猝不及防的負麵影響。


    她必須要?找到合理的借口解釋這一切。在確認顧光霽不會?莫名墮入魔淵崩塌人設之後,這便是她留在他身邊唯一的目的。


    繆馨兒與藺妤是同輩中人,輪回轉生之說自?然不奏效,可繆馨兒之死比起尋常死因卻也牽扯上了“青焰魔岩”這一變數,既然當初她可以將中毒的緣由盡數推在柏己留在秘境之中那莫須有的禁製身上,此刻倒是不得不一條道走到黑,想?個萬全之法將她魂魄的遊弋與蘇醒歸為?青焰魔岩不一般的效用。


    不過?,顧光霽應當並不知曉她當年之死,與青焰魔岩之間存在著因果和先?後關?聯。


    然而?,在柏己同樣得知她真實身份的此刻,青焰魔岩與繆馨兒曾經的死因是否存在著必然的關?聯,便已並非那麽諱莫如深的話題。畢竟,若是柏己當真有心查探,絕無可能感?受不到長恨劍上此刻附著纏繞的青焰魔岩氣息。


    她並沒有把握日後柏己與顧光霽對線之時,絕對會?默契地替她保守這個“秘密”。


    況且,既然她如今已再度複生回到顧光霽身邊,那麽曾經的她究竟因何而?死,便顯得不再那麽重要?。她倒不如自?爆一條並不穩妥的過?往,以換取如今更妥帖的搪塞借口。


    思及此,溫蘿又在原處躺了片刻,打好了充分的腹稿之後,才將枕側正撒歡打滾的阿蘿揣入懷中,起身簡單梳洗更衣,三兩步趕至房前素手推開們。


    門外,清風漸起,冬青葉隨日光劍影簌簌而?落。


    男人一襲勝雪白?衣,腰封素裹長劍高懸,劍指與寬大雲袖糾纏交織,飛揚的墨發之下?,一張淡漠卻俊逸得過?分的麵上,那雙比起霜雪還要?更疏寒幾分隱含不知名戾氣的眸底,在對上她視線之時,隱約似冰川消融般漾開一片令人心安的柔波。


    望見她滿麵自?然不似作?偽的神色,顧光霽眸光微動。


    良久,他卻並未再說什麽,隻淡淡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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