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子與她極為默契,還不?等她開口催促,便十分自覺地化作?光團自她識海之中飛躍而出,周身?猶若流淌的銀河般光影流動,一陣波動漣漪之後,竟是緩緩張開了一條小縫,仿佛張開了一張嘴嗷嗷待哺一般。


    溫蘿心下?沉吟。


    保險起見,她能不?沾手就不?沾手,以免徒生變故。——萬一製造出什麽難以遮掩的氣浪嗡顫,那才是得不?償失。


    思及此?,溫蘿幹脆一股腦把儲物袋之中的殘片隔著?一層布料盡數倒進光團之中。


    登時一陣光華大作?,耀目的光線如絢爛的焰火,霎時點燃整片空間,溫蘿連忙一掌打出一道靈風直擊不?遠處的鑄劍池,火舌隨著?這道激蕩的風卷衝天?而起。


    外人看?起來,倒是格外有幾?分大師鑄劍恢弘而極具氣勢的真實感。


    罡風在房中肆意穿行,掠過輕盈的山水屏風,輕盈地在其上惡劣地打轉,不?時撥動一下?發出“啪嗒啪嗒”的疾速聲響。可憐的屏風在氣浪之中悲鳴嗚咽,下?一瞬卻?被一道柔和的金光盡數籠罩,方圓之間重歸靜謐。


    殘存的風掀起紫衣男人垂落頰側的長發,發尾調皮地在他齊額佩戴的鎏金抹額上摩挲。


    墨修然緩緩抬眸。


    劍靈有感,淺紫色的光點自不?遠處的鑄劍池正中悄然升騰而起,在天?頂的空氣中匯聚成一條淺紫色流動的光河,正如呼吸般上下?沉浮著?,不?複這百年來他日日所見的死?寂灰敗,反而攜雜著?令人無可忽視的盎然生機。


    鑄劍池旁劈啪的火星爆裂聲,穿透這道無聲圍攏著?屏風的結界,默然歸於一片虛無的沉靜,像是隔著?萬水千山。


    火光映射在屏風之上,勾勒出一片曼妙纖細的身?影,和著?滿室赤紅淺紫此?起彼伏的光華,在屏風上拖拽出一條昳麗又生動的剪影。


    分明是極為壯美間和著?幾?分旖旎遐思的曖昧畫麵,墨修然卻?似是全然不?感興趣,一瞬便瞥開了目光。


    烏木般的瞳孔微微一轉,視線仿佛穿透了麵前?朦朧的屏風,直落在不?遠處火光正中的靈劍碎片之上。


    這一百年來,他翻遍古籍殘頁,閱盡天?下?有關搜魂陣法記載的相關細節,無數次的嚐試之後,卻?依舊不?得將?殷和玉的靈魂召回。


    實質上,搜魂陣能夠奏效的時限,也不?過是修士隕落之後的七日之內罷了。七日一過,世間萬千生靈都逃不?過天?道的法則,不?論是一步登天?的修士、亦或是山間不?起眼的花鳥蟲魚,都會強製性地再入輪回。


    這一點,他又何嚐不?知。


    可他卻?找不?到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去解釋為何他那不?願回憶的七日之間,本不?該產生任何差池謬誤的搜魂陣,卻?連她逸散的半分生魂都未能召回。


    夜夜難眠的輾轉反側之間,他隻得將?一切歸咎於自己學藝不?精。


    啟用搜魂陣本便是與天?道輪回爭分奪秒的逆天?之行,可若是連搜魂陣都無法尋回她的靈魂,他便也僅剩下?了一條路。


    眾所周知,這世上唯一一件能夠無視天?道規則、逆天?召魂的秘寶便是曦合石。


    曦合石乃上古自然孕育而生之物,戲言稱之為天?道無意間落下?的一滴淚,即便墜落凡塵,卻?依舊難改它本身?便來自於天?道的事實。


    可關乎曦合石的傳聞,流傳至今早已被口口相傳得似是而非,殘存的線索根本不?足以憑借倚仗,時間流轉至今,更是鮮少有修士將?曦合石當作?真實存在的事物,大多僅將?它看?作?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美好的寄寓。


    即使?他孤注一擲之下?,寧可撲空也不?願錯漏,卻?依舊難以依靠僅存的傳言尋得曦合石的蹤跡。


    那麽,他便親手再造出一枚曦合石。


    然而,饒是他在六術之上的天?資令世人心驚口服,可於靈力凋敝如此?的時代,試圖煉製出媲美天?道產物的曦合石一般的法器,在旁人眼中看?來卻?依舊稱得上癡人說夢。


    這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卻?從未動搖地在無數唱衰與“善意”的規勸之下?,堅持了百年。


    或許是他執著?得近乎執拗的行跡打動了天?道,幾?日前?,迎著?破曉的乍然光亮,他竟發覺他無意間遺忘在窗柩之上的靈植一夜之間消弭了衰頹枯萎之勢,驟然煥發出盎然的生機,枝葉繁茂甚至更甚以往。


    枯木生花,觸手生春。


    案邊靜靜陳放的,正是他前?夜不?知不?覺睡去之時無暇收回的山海璃。


    那一瞬,他死?寂多年仿若寒潭沉葉一般無波無瀾的心中,驟然席卷而來一陣狂喜的浪潮,轉瞬間便幾?乎將?他殘存無幾?的理智悉數淹沒。


    ——凋落的靈草尚且能在山海璃的作?用下?尋回生機,那麽令修士死?而複生便不?再是世人口中的那句“不?可能”。


    溫蘿卻?不?知他腦中正思量著?如何將?她的意識自藺妤身?體之中抽離,一麵假意專注的鑄劍,一麵心思活絡,琢磨起墨修然送上門的攻略機會。


    如今的墨修然早已不?是百年前?那個鋒芒初綻、口是心非卻?心細如發的少年,沉澱下?的不?僅是流淌的歲月,更是比起往日更加莫測難料的心思。


    指望他主動找話題與她攀談顯然是癡心妄想,隻有她主動他們才能有故事。


    思及此?,溫蘿腳步一錯,徑直繞過那一麵薄如蟬翼的屏風,向內裏矮幾?旁靜坐的男人身?旁行去。


    墨修然似有所感地抬了抬眼。


    女人一襲柔軟細膩的煙粉色羅裙,身?姿曼妙,凹凸有致,翩躚的衣角在滿室明豔的火光之下?飛躍,輕撫她纖細修長的雙腿,白皙如珠玉般的膚色甚至也被蒙上一層殊麗的光暈,映在她如江南春月般澹澹的眼波之中,糾纏成一抹明麗得驚心動魄的色澤。


    佳人在側,攜雜的溫熱微風仿佛點亮了那雙烏木般沉寂的桃花眼,眸光流轉間,卻?是半分柔情蜜意、心猿意馬也無,墨修然意味不?明地掃她一眼,就差把“你怎麽在這”幾?個大字寫在臉上。


    二?周目攻略拚的就是臉皮。


    溫蘿心下?毫無尷尬滯澀地靠近,隻當作?看?不?出他的抗拒與質疑,揚唇含笑:“你不?必擔心,現在這道工序不?需要旁人在一邊分分秒秒地盯著?。不?過,想必你也舍不?得就這樣把它扔在房中獨自出門,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我們來聊聊天??”


    回應她的是一聲不?辨喜怒的輕嗤。


    見他起身?欲走,溫蘿不?慌不?忙地笑眯眯開口:“修複這把劍對我來說不?難,七日之內,必定能將?它完好如初地交給你。”


    她話音剛落,麵前?浮動的絳紫色雲袖便微微一頓。


    溫蘿心下?微微一笑。果然,下?一刻原本已起身?的墨修然便一言不?發地重新在原處坐好。


    本以為他多少會開口以示謝意,卻?沒成想,他竟半晌也未做聲。心下?狐疑,溫蘿不?著?痕跡地看?去,望見他此?刻的模樣,微微一怔。


    一時間,她竟不?知該如何去形容他的神情。


    似是月下?聽簷雨而不?敢驚擾靜謐夜色的旅人,似是永夜之中負重前?行卻?猛然得見星辰明昧而不?敢直望的乍然歡喜,似是跋涉千山萬水淌過時光長河卻?猶疑的那一抹情怯。


    他麵上甚至沒有顯出什麽過分的變化,安靜得仿佛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寒暄,可眸底卻?陡然漾開一片赤色的漣漪,在空氣之中無聲無息地流動,淌過他桌案之下?早已因用力而泛起青白的指尖,提筆留下?一處猩紅的落款。


    半晌,他才緩緩吐出四個字,聲線微啞,輕得仿佛歎息:“多謝前?輩。”


    溫蘿唇畔笑意更深了幾?分,頗有幾?分真實雀躍地彎眸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謝什麽?


    她隻不?過是想要借著?這個由?頭獲取他的信任甚至一點點好感,不?動聲色地打入內部,再以曾經百戰百勝的“溫水煮青蛙”策略,悄無聲息地入侵他的生活,在他不?知不?覺習慣淪陷之際,再輕車熟路地收網,將?他的好感度一網打盡。


    然而還沒等她暢享任務成功之後的美好未來,異變突生。


    久違的提示音又雙叒叕一次響起:“叮!係統檢測符合語境,【一片癡心】自動開啟!”


    一陣冰冷不?詳的預感隨著?這道提示音驟然升騰而起,化作?一縷無孔不?入的輕煙在她體內肆無忌憚地流連試探。


    溫蘿心下?一個咯噔,無語凝噎。


    結合前?兩次經曆來看?,“倒貼技能”明麵上是在替她的攻略任務添磚加瓦,可實際上卻?並沒有將?四位男主經曆“喪妻之痛”的心理納入考慮範圍,助攻得極為敷衍淺顯,幫得一手好倒忙。


    果不?其然,下?一瞬,她便再一次陷入了一種?玄妙無比的狀態,仿佛被禁錮在了身?體之中的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分明五感無一不?敏銳與往常無異,卻?隻得像是鬼上身?一般,眼睜睜如看?客一般聽著?自己刻意地一笑,聲線故作?嬌柔得膩人,語氣起伏抑揚頓挫,暗示性十足地道:


    “一口一個前?輩做什麽?我當年昏睡之前?不?過與你差不?多年紀,雖說過了五六百年,可我心下?年紀與你倒也相符,這麽喊把我不?知喊老了多少歲。”


    望著?墨修然猛然沉下?去的臉色以及愈發怪異的視線,溫蘿心下?欲哭無淚,可另一頭,不?聽話的嘴卻?似是察覺不?到她此?刻羞憤欲死?的抓狂,仍在滔滔不?盡、柔腸萬種?地賣弄著?風情,極盡倒貼之事。


    “不?如日後四下?無人時,你便不?要再喊我前?輩。”


    說到這裏,溫蘿感到自己眉梢一挑,狡黠地送去一抹蕩漾的眼波。


    下?一瞬,麻木的身?體似冰雪消融般漸漸恢複了控製權,可那句早已在唇齒間百轉千回、旖旎繾綣至極的言語,卻?已在她徹底奪回掌控之前?便如珠玉落地般脫口而出。


    “不?過,我畢竟虛長你些?年歲,當得起你一聲師姐。”


    話音剛落,那陣令人憋悶不?已的桎梏便如潮水般寸寸褪去,溫蘿下?意識抬起眼朝對麵望過去,正撞上墨修然無言之中,沉鬱幽邃、風雨欲來的眸光。


    溫蘿:“……”墨修然:“……”


    唇畔還沒完全落下?去的弧度僵在了原地,溫蘿幹笑一下?,默然不?語。


    這時候打個圓場說她方才隻是說笑還來不?來得及?


    下?一瞬,便聽對麵傳來一聲不?加掩飾的、滿含不?悅的冷哼。幾?乎已能預料到他的神情,溫蘿心下?緩緩歎了口氣,視死?如歸地抬眸。


    被鑄劍池的火光浸染上明黃色的房中,陷入一片死?寂。


    微弱的氣流打著?旋,拂起男人頰側隨意垂落的墨發,額前?鎏金挑花抹額在某個角度折射出一瞬間攝人心魄的光暈,可他那雙風姿極盛的眼眸,卻?比那流淌的星芒更璀璨幾?分,滿室光芒盡數沉浮著?刻印入他天?命風流的眉眼。


    墨修然扯了扯唇角,似是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虛偽的柔和在一片寂滅寒涼之中化盡,無聲地逸散。


    他淡淡開口,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我此?生,隻有一位師姐。”


    溫蘿無聲地抿了下?唇角。


    雖說如今她心下?已有預料,那所謂的“金屋藏嬌”多半是她誤會的烏龍,可此?刻當真被他當著?麵表明心意,她仍是不?可抑製地生出幾?分恍然與動容。


    曾經的他們之間,隻有冰冷的數值浮動著?訴說他不?願傾吐的心事,而他本人卻?驕傲如火,饒是早已對她情根深種?,卻?依舊固執地從未在她麵前?顯露半分,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心底那幾?分屬於自尊的方圓。


    兜兜轉轉上千個日夜,他卻?在此?刻極為自然地將?她在他心下?無人可比擬的分量,盡數捧在她麵前?。


    可陰差陽錯,那些?本就屬於她的熾烈情意,分明近在咫尺,她卻?無理由?收下?。不?僅如此?,她還要為方才不?受控製的言論付出本不?該承受的代價。


    “叮——感應到攻略目標【墨修然】心緒異常,好感度降低45,當前?好感度-45%。”


    第139章 掉馬進行時(十一)


    蒼梧是傳說中距離天際最?近的地?方。


    一眼望不見盡頭的雪原幾乎與天幕相接在一處, 一片綿延湧動?的低垂濃雲之間,間或穿插著幾座連綿橫亙的雪山,高聳的山脊拂開升騰氤氳的寒霧直入雲霄, 猶若抬手即可觸及澄澈如鏡的蒼穹。


    若是入夜之後置身其上,便可近觀如璀璨燈帶般綿延不絕的星光,仿佛漫步於流淌的漫天繁星之中, 近可摘星辰。


    廣袤無?垠的皚皚白雪之上, 巍峨佇立著一座宏偉冷硬的宮闕,遠遠望去,仿佛天地?之下?寂寥寒涼、孑然獨立的孤寂旅人。


    罕仕理了理衣擺,目光自早已望不見身影的幽藍雪幕之上挪開, 轉身向殿內行去。身後卻驟然掀起一道?不算猛烈的罡風,間或攜雜著若有似無?的幽然曇花香氣, 無?聲無?息地?籠罩了整片風高雪急的空間。


    眉頭下?意識緊皺, 罕仕若有所?感的抿唇, 下?一瞬, 便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和著狂暴的風雪一同撕裂空氣, 清晰地?傳入耳廓。


    “帶我去見柏己。”這?聲音仿若暗夜之中探出?的幽冥惡鬼,無?端在這?蕭瑟寒風中顯出?幾分莫測的陰鷙。


    罕仕木著臉回身望去。


    南門?星不知何?時正站在他身側一丈處。


    華貴精致的錦緞羅衣在風雪中浮動?,飛揚的衣擺在虛空之中掠過一道?縹緲詭譎的弧度, 在月色的映襯下?, 在一片清冷雪地?之上拖拽出?一道?瘦長的陰翳,猶若怪談話本之中夜行的噬人惡鬼, 湧動?著難以言明的危險與莫測, 風雨欲來。


    與他沉鬱幽邃如惡鬼索魂般危險的語氣相比, 南門?星的麵色蒼白得過分,向來瑰靡殊麗的麵容之上, 隱約泛著一抹大病未愈的羸弱慘色。


    心下?已有預感南門?星此番是為何?而?來,罕仕冷哼一聲並未作答,邊向殿內緩步邁去,邊漠然瞥過去一道?視線。


    濃稠的陰雲在天幕無?聲地?翻湧著,不著痕跡地?遮蔽皎皎孤月,在地?麵上拓下?一片濃重的陰影。


    風雨欲來。


    南門?星半邊臉隱沒在黑暗之中,清輝月色映襯之下?的那張過分精致近乎陰柔的臉上,那雙向來色澤殷紅如血的唇畔泛著病氣的慘白,可順著他挺立的鼻梁向上看去,卻能望見那雙狹長微微上揚眼眸之中,深深蘊著一如既往的沉鬱陰戾,似是一道?洶湧可怖的旋渦,間或卷積吸入幾分猩紅的色澤。


    掃過他滿眼爬滿的如蛛絲般的駭人血絲,罕仕略有些別扭地?擰眉,腳步一停,語氣雖不善,卻仍是答了他先前沒頭沒腦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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