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心?之痛常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體內真氣亂撞已是常事,此刻更是被方才一番動?作耗盡,若是他克製不了而失控,後果不堪想象。


    唯有服下瑤芹草,暫時屏蔽周身苦楚,他才能安心?調息,待靈力恢複之後帶著她?離開此地。


    然後直接將她?帶回封王台。


    南門星幽深的視線停留在溫蘿麵?上。那張臉離得?很近,瑩白如玉,周遭燭火在她?臉側蘊上溫和的柔光,明明是一張惹人憐惜的嬌氣的臉,可那雙澄澈的眸中卻並無山間清泉那般氤氳迷蒙的柔弱水汽,反倒是定?定?地望著他,平靜中似乎蘊藏著巨大的能量。


    瑤芹草?


    溫蘿狐疑地皺起眉。


    在薑芊的記憶之中,自然是出現?過?這三?個字,可效用卻似乎對此刻的南門星沒什麽?幫助……服下瑤芹草,可令人周身麻木,血氣流通,意識消融,氣息躁熱。


    這不就是個好聽點的春.藥嗎?!


    驚疑不定?的眼神直向對麵?麵?色平靜的南門星身上掃。孤男寡女,共處空曠的大殿,封印陣心?的冰棺之中還?躺了一個人。


    他要這種東西是要幹什麽????


    第79章 第三隻男主(十二)


    似乎是?察覺到她格外警惕的眼?神, 南門?星微微一頓,便回憶起了瑤芹草更加廣為人知的功效,耳根眼?下迅速爬上了一抹薄紅。


    他本就?因先?前的傷勢和火毒纏身而顯得格外脆弱單薄, 在原地欲墜不墜,此刻那張因痛楚而失去血色的臉上映著這陣紅暈,昳麗攝目之色再次顯現?出來?, 乍一看仿佛真的是?一名尋常羞赧的少年。


    “……你不要誤會, 瑤芹草的確對我有用。”頓了頓,他低聲道,“我可以保證神識清明。阿芊,你信我。”


    如果?瞥開?那些有顏色的藥性不談, 瑤芹草似乎可以被看作一種強力麻藥。溫蘿抬眼?,聯係到他看守蒼冥深淵的職責和方才在陣中接住她是?手臂細微的顫抖, 她仿佛摸清了他潛伏到她身邊真正的原因。


    想通這一層, 被她扔在角落的記憶便瞬間?清晰了起來?。


    彼時?她還在第一個時?間?節點, 墨修然曾經隨口向她提到過?, 南門?星身上被銘淵種下的火毒不知被什麽神秘高人解開?了, 從此徹底擺脫了桎梏,瘋狗性情?暴露無遺,再無忌諱。


    現?在想來?, 將這些七零八落的線索拚湊在一起, 真相便好似撥開?迷霧之後可令人一覽無餘的景致。


    ——這個神秘高人八成就?是?她吧!


    麵上不動?聲色地顯出幾分?羞怯,溫蘿闔目以神識在儲物袋中一通察看, 薑芊似乎有著囤積各類草藥以備不時?之需的癖好, 儲物空間?之中被她分?門?別類地擺了不少珍惜靈草, 其中最為不起眼?的角落之中還真被她找到了瑤芹草的影子。


    服下瑤芹草,一股清涼與燥熱相交的矛盾感受自下腹之處升騰而起, 周身如無時?無刻不被千刀萬剮一般的痛意瞬間?消解了幾分?。雖說於常人來?說仍是?難以忍受的痛楚,可對於他而言已不會影響他神誌半分?。


    不知是?否是?藥性刺激,少年原本羸弱的臉色驟然回歸了幾分?血色與紅暈,唇紅齒白好不可口,眼?角微微濕潤,如春雨落下之後清新的色澤,生機盎然。


    美色當前,溫蘿微微一個晃神,隻見他抬起那雙瀠潤的烏黑眸子看了過?來?,勾唇一笑,弧度溫軟無害:“多謝,我現?在好多了,隻需要等待靈力恢複,我們便一同尋找出口。我調息的這段時?間?,你千萬不要隨意獨自觸碰任何東西,一切都等我恢複再說。”


    彎眸一笑,溫蘿道:“好,我等你。”


    見南門?星就?這樣原地盤膝坐了下來?,她連忙跟著蹲下身跪坐在他身邊,側過?頭道:“這兩天你耗費心神過?多,應該已經十分?疲累了,不如借此機會睡上一會,好好休息一下。”說罷,不等南門?星反應,她便抬手撫上了他不算健碩的雙肩,微一用力,將他往她身前按了下來?。


    轉瞬間?南門?星便已幾乎入定,此刻察覺到她搭在他肩頭的手,多年來?養成的本能讓他心中驟然生出冷冽嗜血的殺意,下一秒這濃鬱翻湧的情?緒卻被她膽大包天的動?作驚得四散而去。


    一陣清淡的白茶香氣倏地竄入鼻腔,身體?在她柔和的力道下不受控地向她的方向傾倒過?去,腦後陡然枕上了一片柔軟溫熱,心中百轉意識到那是?什麽之後,南門?星隻覺得渾身僵硬,怒然睜眼?,目光正對上溫蘿自上而下柔柔的眼?波和擦過?她臉頰蜿蜒而下的順滑長發。


    指尖觸了觸正枕在她腿間?少年臉上不知是?因痛楚、藥力還是?驚怒而變得殷紅一片的眼?尾,溫蘿無辜笑道:“這樣睡著比較舒服。”


    “你,”他掙紮了幾下,可似乎顧及著不想傷到她而不敢太過?用力,力道完全?無法支撐著他從這種令他感到羞恥異常的姿勢中回到原位,半晌那雙狹長上揚的眼?睫顫了顫,南門?星咬牙強撐道:“阿芊,你這樣太累了,我舍不得。”“不會呀。”溫蘿麵上羞紅,垂眸深情?地凝視著他隱忍著羞惱的臉,真誠道,“為了你,我也什麽都可以做。”


    “嘔!”團子道,“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希望總部早日?開?發屏蔽小?助手功能,解救我的眼?睛。”


    “廢話少說。”溫蘿哼了一聲,道,“有沒有什麽技能可以讓他快些睡著?最好還能自帶讓他做美夢的附加效果?。”


    “有,30%女主值,確定兌換嗎?”“換!”


    南門?星隻覺得自身下女人身上陣陣湧出的清香似乎蘊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原本還算清明的神誌漸漸在這一陣忽而隱約忽而濃鬱的香氣之中混沌了起來?,眼?皮愈發沉重,視野在明滅不定的燭光之中暗沉了下來?,女人清麗嬌柔的臉似乎遠去了,周身惱人的刺痛仿佛也隨著這陣柔和的馨香隨著她一同離去。


    他隻勉力掙動?了兩下,便再也抑製不住地就?著這個姿勢陷入了沉睡。


    “哎,女主值又回到30%了。”團子幽幽一歎,傷感道,“這麽長時?間?都白忙活了,再次回到原點。主人,你不會心痛嗎?”


    溫蘿輕笑一聲:“有什麽好心痛的?原本的30%都是?屬於薑芊自帶的武力值,可現?在的30%卻都是?南門?星這幾天加給我的,能一樣嗎?他這種性格,謹慎多疑,嗜血殘忍,幼時?經曆太過?坎坷以至於雖然不修無情?道,冷情?程度與顧光霽也沒差多少。既然能給我開?了這個頭,之後在我的節奏之中,女主值刷滿隻是?時?間?問題。”


    “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什麽,團子道,“對了主人,技能生效之後,男主究竟會做什麽夢卻是?不歸它管的,技能隻能讓他在夢中看到自己心底最真實的念頭。”


    “最真實的念頭?”頓了頓,溫蘿垂眸看向他入眠之後仍不放鬆而皺起的眉頭,道,“這就?夠了。”


    *


    手臂上一陣刺痛,南門?星醒了過?來?。


    他似乎正躺在柔軟的被褥之間?,身體?仿佛漂浮在雲間?一般,火毒發作的痛楚並未作用在身上,隻覺得一陣體?輕氣爽,不由得輕鬆地喟歎一聲。


    然而,下一秒他便猛然間?回想起方才發生的種種,身體?驟然一僵,連忙掙紮著要直起身,睜開?雙眼?正對上一雙他許久沒有見過?的熟悉眸子。


    “別亂動?。”一隻手將他輕飄飄地按了回去,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怎麽,很?疼嗎?再忍一忍,不然會發炎的。”


    怔怔地望著正拿著一塊溫熱方巾擦拭著他手臂上不知如何折騰出來?的猙獰傷口的溫柔女人,南門?星狐疑道:“……母親?”


    將他微微有些垂下的袖子重新捋起來?,鋆月姬將手中染血的方巾扔回一旁的木盆之中,道:“怎麽了,疼傻了?怎麽這樣看著我?”


    凡人壽命不過?百年,鋆月姬已死了近四百年。


    瞬息之間?,南門?星便明白此處並非現?實,隻是?夢境而已。隻不過?過?於真實,真實到幾乎能夠感受到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意。


    “沒什麽。”他垂下眸子,淡淡道。


    “你看起來?情?緒不高,是?還在生氣?”


    生氣?


    心下輕嗤了一聲,他已經許久不會出現?這種無用的情?緒了。


    正欲開?口,下一瞬他卻隻覺胸口一陣鈍痛,仿佛被人一記重拳直擊在了靈魂之上,腦中一片暈眩。緩過?那陣驟然而生的異常後,他周身輕盈若無物,無知無覺,就?連原本手臂上傷處的痛楚都瞬間?褪去,隻剩下一片空靈漂浮之感。


    而事實也是?如此,此刻他仿佛靈體?出竅一般正懸浮於兩人身側,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開?口道:“他們喊我去假山池水旁,說要與我同遊,可我到了約定之處後卻一個人也沒見到。還沒等我找到他們的影子,就?突然感到身後有人重重推了我一掌,直接將我推進了池水之中,手臂也蹭著怪石流了不少血。他們這般戲弄於我,生氣有什麽不對?”


    少年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一襲雪白的裏衣靠在床頭,衣襟淩亂隱約露出些微清瘦鎖骨,整個人看起來?單薄又委屈。


    南門?星微微一怔。


    這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本以為自己早已在仙途之上獨行獲得無盡實力和權力之際統統忘卻了,卻沒想到目睹這一幕之後,腦海卻不聽話地瞬間?將那些他以為塵封得永世不會再見光的回憶重新扯了出來?,是?微微有些酸和痛的陌生感覺。


    實際上的情?況遠比他口中那短短幾句話要複雜得多。


    在臨南村生活的那十六年中,他品嚐過?無數人性最初的惡。


    平日?裏視他若無物的冷待已是?家常便飯,可起初他卻當真存在著如今看來?十分?荒謬可笑的希冀,總盼望著有一天能夠衝破這種因被忽略而生的不安和苦楚,能夠從陰暗的角落之中來?到陽光傾灑的庭院,像他們彼此之間?那樣,嬉笑玩鬧。


    這一天來?得比他想象中快。


    那一日?濃鬱的黑雲傾壓在天際,湛藍的天幕被晦暗吞噬,金色的日?光隱在遠處看不見蹤跡。似乎快要落雨。


    他垂著頭在院中幫鋆月姬取下晾曬的衣物,卻迎來?了意外的訪客。


    幾個孩子三三兩兩,臉上紛紛寫著他看不懂的緊張和隱隱的興奮之色,第一次踏入了這個他們口中的“肮髒之地”。邀請他一個時?辰之後去假山附近一同遊玩。


    那一刻,他忽略了分?明當即就?可同去的那一絲疑慮,欣然頷首同意,天真地以為,那一日?的光並非照耀在天邊,而是?他的心間?。


    可滿懷憧憬期待地到達約定好的地點時?,他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想象中一片喧鬧的畫麵並沒有出現?,等待他的隻是?蕭索無人的空地,所謂的假山池景早已廢棄多年,是?曾經臨南村居住過?的富裕講究的人家修葺以作散心之處而存在的,當年的臨南村勉強算是?個不上不下的鎮子,遠沒有如今的破敗稀落。


    分?明並未入夜,可天色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來?,翻滾的墨色濃雲如惡獸的巨口一般直要將他吞噬,寒風料峭,他心中明了,他自以為的善意終未出現?,他等來?的隻不過?是?他們開?動?腦筋之後開?辟出的另一種作弄而已。


    回首欲走時?,他看見了五個熟悉的身影。


    為首那人臉上洋溢著毫無掩飾的得意,譏諷道:“你個小?雜.種,該不會真的以為我們大發慈悲願意跟你一起玩吧?”


    說罷,幾人猛地一同衝上前來?,狠狠地按住他的肩膀雙臂,將他牢牢釘在地上,語氣中後怕和惡意交織:“知道你小?子力氣大,我們特意來?了五個人。不知道你會不會遊泳,該不會下水之後要被淹死吧?這池水是?我們專門?為你選好的,夠淺,也夠髒,最多喝兩口,死不了人。”臉側被狠狠按在地上,被石子碎屑硌得生疼,他幽邃的眸底卻並未顯出驚恐或痛心之色,隻是?淡淡地看著幾寸遠的池水。


    廢棄多年,這人工池塘之中的水卻並未幹涸,隻不過?原本能及成人腰部高的水位如今僅能淹沒膝蓋,可對於作弄一個孩子來?說,這種程度再合適不過?了。更何況,水池之中藻荇交橫,黏膩無比,其中隱約可見粘連的莫名物體?,仿佛惡獸的毛發,在水中淺淺飄動?。


    孩子們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想要離這惡心的池水再遠上幾分?,生怕待會手中這人落水時?濺起的水花會波及到自己身上。——這種肮髒的水,哪怕隻是?沾在身上一滴,他們都不願,可要是?能讓這陰鬱孤僻的小?子喝上幾口,那真是?大快人心。


    他沒有掙紮,便被五人合力退下了池塘。


    渾濁不堪散發著淡淡腥臭之氣的池水淹沒他時?,他隻想著這應當是?他給自己的懲罰。罰他竟然可笑地寄希望於這些心思醜惡的人族,會有朝一日?施舍給他一分?本應天賜的善意。


    透過?墨綠色朦朧的池水,他能夠聽見空氣中蔓延的肆意嘲笑。


    “髒水配雜.種,可不是?正合適?”


    “就?是?,看他天天那個樣子就?惡心,帶他過?來?泡泡不是?很?好嗎?哈哈哈!”


    “他會不會告狀啊……”


    “怎麽可能?就?他?他要是?真敢告狀,下次我們就?玩點更刺激的。”


    他放鬆身體?,任由汙穢的池水啃噬著他手臂上鮮血淋漓的傷口,緩緩向池底沉去。


    下次?


    唇邊勾起一抹弧度,笑意涼薄。這是?最後一次。


    *


    可印象之中,他分?明從未向鋆月姬提及過?這件事。


    那一天果?然不久之後便下起了瓢潑大雨,池邊守著他的五人被雨淋得吱哇亂叫,瞬間?便將欺侮他這事拋在了腦後,四散跑回了家。待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徹底遠去之後,他才緩緩從池中爬了出來?。


    雨水細密清涼,帶著微微的清新之意,滴落在身上,仿佛仙子最輕柔的撫摸。那瞬間?,他甚至覺得渾身髒汙都被洗淨。


    他特意在雨中靜立了一個多時?辰,待身上那股惹人生疑的異味被雨水衝去了大半,才默默地走回了家。


    見他一身濕冷,手臂上更是?陡然生出刺目的傷口,鋆月姬心疼之餘問他去了哪裏,他也隻說不小?心跌了一跤。


    反正,即使他開?了口,得到的也不過?就?是?她自以為包容大度的說教。若是?鋆月姬當真替他不忿,去旁人家中理論,事態也並不會好轉半分?,等待他們的隻不過?是?更猛烈的報複與惡語流言。他不必試,都早已預料得到。


    三日?後,一聲劃破長空的刺耳哭嚎聲中,臨南村少了五個“活潑好動?”的孩子,多了五具冰冷的、麵目全?非的屍首。


    回過?神來?之時?,床上那與他有著一模一樣的臉的少年竟然露出了一抹令他直欲作嘔的表情?,嘴角下撇,聲音細弱,柔軟而委屈:“母親,我好希望父親可以在我身邊。這樣一來?,即使我聽你的話不肆意亂用體?內的能量,有了他的威名在外,也不會再有人欺我辱我了。”


    父親?


    他何時?曾把南門?崇叫作父親?


    他也根本不會指望那個他自出生之日?起便從未露麵的男人。


    心下冷笑一聲,視野卻突然一陣恍惚,碎片一般令他似曾相識卻又確定從未發生過?的畫麵一幀幀在他眼?前翩躚飛躍,仿佛巨大的黑洞之中伸出的一隻巨手一般撕扯著他向下墜落,一陣巨大的慣性襲來?,他不由得向後仰了仰,飛速變換的畫麵終於靜止了下來?。


    似乎在剛剛那一陣巨大的吸力之中跨越了百年,此刻的“他”並未身在破舊的臨南村,而是?端坐在那個他為自己築起的宮殿王座上。


    一身熟悉的淡黃色衣衫,金冠高束,膚色白皙,眼?眸狹長上揚,唇色紅潤,褪去了早年間?的陰鬱沉寂,破繭蛻變得姿容昳麗,無端顯出幾分?雌雄莫辨的美感。隻是?那雙鉤子一般的眸底是?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幽邃,其中的嗜血陰戾仿佛能夠隔空撕裂旁人的靈魂,陰晴不定,殘忍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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