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手中接過?玄鐵盒,顧光霽看也沒看地隨手放在一邊。


    “好。”


    整個空間驟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窗外殘陽揮灑進屋內。


    溫蘿動了動,笑道:“這事明天再做吧,這一地的狼藉今天還得收拾呢。就算你要重修無?情道,咱們的小日子還是得過?的呀。”


    除去兩條苛刻的條件,利用青焰魔岩重鑄靈劍,本身便需要修士花費時間將?其?煉化。


    以顧光霽的實力和靈力純度,一晚足矣。


    她方才?話音剛落,顧光霽便一言不發地起身朝屋外行去,一手微抬,院中四處歪斜的物什便隨著他掌心靈力掀起的微風懸浮於半空之中,在空氣中微微正了正,重新輕輕落回了地麵。


    在原地等了許久,確定他並沒有驟然?回頭的打算,溫蘿才?小心翼翼地將?【我是全天下最?陰狠的毒】掏了出來,一把?拔下瓶蓋,眼睛一閉,一股腦往口中倒了進去。


    出乎意料的,這瓶看起來十分詭異的暗紫色液體入口竟帶著微甜,教她幾乎沒什麽不適地順利咽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此刻正背對著她的顧光霽竟在她仰頭服毒時身型微微頓了頓,直嚇得她險些將?手中的空瓶子脫手甩飛,可半晌卻?並未回頭,依舊認真?地清理著殘局。


    *


    顧光霽似乎生了悶氣。


    自從她執意要他重拾無?情道功法之後,他整個人的狀態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低落和冷淡了起來。


    味同嚼蠟地吃完了最?後一頓晚飯,溫蘿摸黑爬上床,隻?覺得無?意間觸到的身體微微一僵,並未像往常那樣主動伸出手臂來攬住她。


    溫蘿心中微歎,主動一個側身,正麵鑽進了他懷中,一手拎起他略微沉重的手臂放在自己腰間,在他胸口處微微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了眼。


    為了煉化青焰魔岩,今夜對於顧光霽來說必然?是無?眠之夜,可他卻?依舊躺在她身側,顯然?是想要陪她入睡之後再起身離開,此刻卻?別?扭地不發一言。


    本以為他就要這樣沉默到天明,卻?沒想到意識昏沉之間,麵頰之下的胸腔微微震了震,他低沉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空間之中響起,一絲一縷地鑽入她耳畔,彷如?歎息。


    “你問我可否會?後悔……馨兒,做出這種決定,日後你會?後悔麽?”


    眼皮沉重,渾身都提不起勁來,溫蘿本想最?後好好花心思安撫他幾句,卻?感到周身越來越慵懶,隻?隱約“唔”了聲,便靜靜地躺在原處陷入了沉眠。


    隻?當她是沒心沒肺地睡了過?去,顧光霽視線向下落在她蓬鬆的發頂上,微微歎了口氣,搭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將?她體溫略有些冷的身體向懷中帶了帶。


    *


    早在溫蘿服下毒藥時,團子就為她開啟了痛覺屏蔽模式。


    因此此刻毒性?驟然?爆發,溫蘿也並未感受到強烈的痛楚,隻?是覺得周身微冷,意識昏沉,天旋地轉,喉頭似有血腥之氣間或湧上,麵頰上一片溫熱潮濕,有液體自她眼角而後緩緩順著肌理滑落而下。


    身體仿佛置於一葉孤舟之上,隨著驚濤駭浪劇烈搖晃著,溫蘿勉力睜開眼,入目的是顧光霽陰沉如?墨的臉,她不忘扯扯唇角露出一個笑:“小霽霽……”


    話說到一半,嘔意上湧,似有殘渣伴著溫熱順著嘴邊流出,溫蘿意識微微清醒了些。


    ——難道毒性?已經發作了?!


    她隻?當是晚上吃下的食物未經消化,便因毒性?從胃部順著食道反吐了出來,卻?不知道此刻她身下早已是一片黏膩暗紅的血跡,七孔流血,唇邊沾著的更不是什麽食物殘渣,而是早已被體內劇毒融化消解的內髒碎片。


    顧光霽沉默地坐在一旁,目光盡碎。


    他一直並未離開房間,隻?是稍微支起身半靠在床邊,一邊貪戀地以視線描摹著她精致的輪廓,一麵按著與她的約定煉化青焰魔岩。


    然?而她的體溫卻?愈發冰冷,甚至超出了常人能夠忍受的範疇,直到那時他才?遲遲醒悟,可為時已晚,她緊闔的雙目之下已汩汩流下兩行血淚。


    他瘋魔了一般搶身過?去探她的脈象,卻?半點異常也未查探出。


    她並未受傷更未中毒,可脈息卻?是迅速地衰敗了下去,仿若枯萎的嬌花一般,令人焦慮惋惜卻?無?可奈何。


    怎麽會?這樣?


    腦中飛快地閃過?她背對著他做賊一般偷偷摸摸喝下的那瓶不知名的液體。


    顧光霽死死地抓著她的肩頭,一手抹去她唇角不斷湧出的血珠,聲聲泣血:“你到底做了什麽?繆馨兒,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


    饒是她感受不到痛意,口腔之中滿溢的甜腥也使她連開口都分外艱難,溫蘿幾乎可以想象此刻自己在外人看來該是什麽樣的午夜檔十八禁恐怖景象,回想起還沒做完的任務正走到關鍵一步,隻?得盡力抵抗著睡意圓謊道:“我有件事一直騙了你,沒有告訴你,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隨著她開口,口中的血沫如?泉湧般不住外流,顧光霽隻?覺得心痛欲裂,艱難道:“……不會?。”


    “其?實,你在秘境之中昏迷之後,我擅作主張觸碰了青焰魔岩,無?意間似乎觸碰了禁製。”


    溫蘿接著強忍著胸前翻湧繼續道,“恐怕看守青焰魔岩的不僅僅是檮杌,這禁製著實霸道,自從中了這道詛咒,我便感到一日比一日力不從心。


    我早知自己命不久矣,才?會?覺得這些美?好的日子像是偷來的。我知足了,最?後的日子裏有你陪我,接下來你該回到屬於你的人生中去了。”


    顧光霽眉頭緊皺,聞言微微一滯,手上機械性?地為她抹去仿佛永遠擦不盡的血珠,手心袖擺皆已紅透。


    隻?見她臉色慘白,冷汗涔涔,分明是痛極,可麵上卻?露出了一抹極度違和的溫柔笑意,直如?久居黑暗之中驟然?亮起的光線一般刺目。


    “我早就知道自己會?死,卻?還是騙你日後會?常常聯絡,哄著你答應了我的要求,你會?恨我嗎?”


    她勉強抬起重如?千斤的手,輕輕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腕,道:“我不管,你不可以生我的氣。”


    隻?要將?她此刻的慘狀一股腦推到柏己身上去,不管他究竟有沒有這種能耐,可有他遠揚的凶名和後世流傳下來愈發妖魔化的實力先入為主,顧光霽絕無?懷疑的可能。


    不出她所料,他滿眼傷痛之中最?後一抹狐疑隨著這段話飄散而去,溫蘿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心知留給她的時間不多?,連忙將?最?後的顧慮交代出口:


    “其?實我夢見過?母親,她說轉生後曾受過?一名紫衣少年的恩惠,他前額戴著鎏金抹額,看起來很像藏月門弟子。


    你不要覺得我傻,我真?的想等著是否能夠真?的見到一名這樣的少年,然?後報答他的恩情。可是現在,好像我很難做到了。


    你可以答應我這個請求嗎,請你,日後若是遇到了這樣的少年,就看在我的麵子上幫幫他好嗎?”


    見他垂眸不語,隻?是死死地咬著牙關,溫蘿強打精神輕輕晃了晃鬆鬆搭在他腕間的手指,小聲撒嬌道:“答應我嘛,這是最?後一次了……好不好?”


    眼見著她都快要脫離這個時間點,她卻?半點也沒找到顧光霽與墨修然?的交集。


    先前她還以為與月綸有關,可似乎月綸與顧光霽自如?今的青年時期便十分不對付,顧光霽應當沒什麽理由去照拂他日後的關門弟子吧?


    沒辦法,隻?能靠她頂上了。


    溫蘿帶著熱切期冀的眼神就這樣粘在了他在月色下顯得無?端慘白的臉上。


    顧光霽視線落在她輕飄飄直欲墜落的指尖上,目眥欲裂,眼底一片赤色。


    她已是瀕死之相,回天乏術,他雖不願承認,卻?也不得不正視。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半晌話語支離破碎地自顫抖的牙關之中擠出:“……好。”


    答應就好,這下日後墨修然?便能夠得到他的劍意,在合黎山之中在妖狼王手中救下他和身為殷和玉的她,更能在幻境破碎之後被顧光霽在南門星手下帶走。


    最?終的使命達成,餘光瞥見他手邊靠在桌邊的長恨,溫蘿眯了眯眼,輕咳兩聲,道:“小霽霽,我好痛,我想睡了。”


    顧光霽似乎瞬間便明白了她此話的用意,視線之中,他滿含血絲的眸子狠狠閉了閉,口中喃喃:“求你……”


    不要如?此殘忍。


    “哎呀,我剛剛又騙了你,其?實……這才?是最?後一次。”疲憊感驟然?襲來,溫蘿聲音越來越小,“小霽霽……難道你舍得讓我這樣痛下去嗎?”


    即使是這種時刻,她的嗓音依舊軟糯仿佛在撒嬌,那雙柔美?的鳳眼中目光柔和,在月色下閃著細碎的光:“我喜歡長恨,由你、由它陪著我睡覺,我很開心。其?實,讓你重鑄我也有私心,這樣你以後看見它就會?想起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了。以後,你就把?它當作我,一直陪著你。”


    時光飛速地流逝,溫蘿仿佛能夠看到眼前光亮如?沙漏般流動的倒影,床邊的男人終於動了。


    屋內狂風驟然?暴烈而生,陳設隨著席卷而來的罡風嗡嗡顫抖,浮動的墨發之下,是一雙原本澄澈明亮、此刻卻?陰鬱血紅的清淺瞳孔。


    其?中似有無?邊的血色和痛楚,廣遼而深遠,沉得化不開,仿佛天地驟然?間於他眸中寂滅。


    鏗——長恨出鞘,劍芒大作,整個室內頓時亮如?白晝,仿佛天邊不滅的星辰。


    霜寒劍光映在兩人側臉,一人目光繾綣,唇邊染血,一人狀若癲狂,眼角似有水光閃爍。


    “再見了……”


    溫蘿微微一笑,閉上了眼。


    顧光霽沒有回答。


    一劍攜著破空之力刺來,踏碎一室星光。


    劍身入肉,發出細微的聲響,鮮血四濺,點點溫熱噴灑在他冰冷的臉頰。


    那是她最?後的體溫。


    他張了張口,喉頭似乎哽住了一般,他想要大喊、哭嚎、發泄,可到頭來,卻?隻?發出微微的氣聲。


    當啷一聲,長恨黯淡,自他手中墜落。


    他不願與她說出那兩個字,仿佛這樣就可以阻攔她無?情的離去。


    終究是徒勞。


    月色淒清。


    分明是暖春,可他卻?錯覺置身蒼梧十二月的寒冬。


    “叮——恭喜維序者溫蘿完成主線劇情【鑄劍】,獎勵劇情值10%,當前劇情值100%。”


    “正在統計……”


    “攻略支線【顧光霽】任務成功,【正在脫離】——”


    第67章 第二隻男主(三十二)


    溫蘿離開的第二天, 青玄宗就等來了久未露麵的顧光霽。


    他?一?身染血的月白色長?衫,一?手提著沾有暗色血漬的長?劍,玉冠下的墨發淩亂, 麵上卻十分平靜,忽略他?眼中深重的疲憊和灰暗,簡直與往日做那風光霽月的劍峰首席時一?般無二。


    他?腳步略微淩亂地闖入主殿時, 奚景舟已端坐其中等待許久。


    兩人一?坐一?立, 在空蕩的大殿之中對視許久。


    見他?一?身狼狽,奚景舟稍默,並未問及究竟發生何事,隻?是淡淡道:“你先行回梅兆閣稍作?梳洗, 隨後跟我去千行崖,我自會親自助你重鑄長?恨。”


    顧光霽麵若死寂, 並未應答, 也並未離去, 隻?沉默不語地枯立在殿中。半晌, 他?啞聲道:“青焰魔岩上……當真?有柏己親自設下的禁製麽?”


    禁製?奚景舟微微一?怔, 隨即立刻反應過來,這恐怕是那女孩借口的托辭,便?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道:“柏己憎惡人族, 自然不會舍得讓此?等寶物隨意落在人族手中為己所用。”


    顧光霽眸光微動,垂眸抬手行禮:“多謝宗主解惑, 弟子先行告退。”他?勉強克製著靈台之中劇烈震顫幾乎要脫離掌控的道心, 死死攥緊的掌心鮮血淋漓, 強作?淡然地背轉過身,步履沉穩地向殿外行去。


    奚景舟麵上一?瞬間的空白並沒有逃過他?的眼睛。青焰魔岩並沒有禁製。


    她在說謊。她……又一?次騙了他?。


    一?步跨出及膝高的靈石雕琢而成的門檻, 刺目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一?如昨夜溫熱的鮮血。


    無盡海弟子擅長?醫毒之術,而她更是在此?道上苦修了五年,煉出什麽能夠在脈象上瞞天過海的毒藥並非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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