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來之不易的獨處機會,正巧他先前說的話給了他們單獨進入秘境的理由,既然?顧光霽並未拒絕,這時候她?可不能讓月綸給攪和了。


    話畢,不等月綸反應,她?便一把握住顧光霽修長微涼的手,連拖帶拽地拉著他閃身進了秘境,須臾之間,一白一藍兩道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剛一越過?結界,溫蘿便感到一陣陰冷微風拂過?身體,如?上古傳來的虛無歎息,仿若一隻冰涼的手虛虛地撫摸過?她?身上每一寸肌膚,直激得她?渾身汗毛倒立。


    視線向內一掃,視野可見之處皆是一片漆黑,仿佛巨獸的深淵巨口一般,她?腳下微微一動,細微的腳步聲便隨著陣陣回音向內彌散而去,偌大的空間好似隻有她?與?顧光霽兩個活人,剩餘所及全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意?識到她?還死?死?抓著他的手沒有放開,溫蘿微微一愣,下意?識鬆開手,卻被對方輕輕一用力反握住了。


    溫蘿飛速抬眸看向他,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得那雙晶亮的眼眸微微一閃,他低沉好聽的聲音攜著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傳了過?來。


    “未免走?散,我們暫且如?此。”


    原來是體諒她?這個戰五渣。


    她?求之不得!


    溫蘿道:“行。”


    見他站在原地沒動,沉默著等了片刻,溫蘿隻覺得身處一片黑暗之中太久,仿佛整個身體都失去了知覺一般,不由得催促道:“我們接下來怎麽走??”


    聞言,顧光霽微微闔起的眸子漸漸張開。


    方才他已用神識探過?整片秘境。


    這裏?占地麵積極廣,就連他的神識也無法完全將其覆蓋,更有甚者,內部結構錯綜複雜,稍有不慎便會走?入死?路,整體布局看起來是一處廢棄的魔族宮殿,身側兩邊的牆壁上每隔五步便掛有一盞壁燈。


    略微遲疑了一瞬,他抬手自指尖射出一道凝練而成實體的靈力,溫蘿隻覺得四周瞬間亮起赤橙色的光輝,太久沒有見到光亮,雙眼不由得難耐地緊閉起來,透過?眼皮適應著柔和的光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傳來顧光霽略帶關?切的聲音:“好點了麽?”


    “好了!”


    溫蘿試探性睜開眼,隻見兩人正身處一間石室之中,兩側石壁上刻著她?看不懂的群魔亂象,燭火搖曳,在畫中麵目醜陋詭異的魔族麵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更顯出幾分神秘詭譎來,上方的壁燈一盞盞皆已被點亮,正向前縱伸至肉眼看不到的盡頭。


    雖說已經恢複了視力,顧光霽卻並未就此放開她?的手,溫蘿用力攥緊他寬厚的手心,抬頭衝他微微一笑:“你似乎比起從前對我更關?心了幾分,放在五年前,你肯定不會像剛才那樣問我。”


    顧光霽垂下眼簾,半晌,他淡淡道:“此地凶險,不可久留。你既然?好奇,就安心隨我走?。”


    他避而不答,溫蘿也並不生氣,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也握住他的:“那你千萬不要撒手,要是和你走?散,我差不多就得完蛋在這了。”


    本不必回答她?這句玩笑性質的戲言,他卻下意?識開口反駁:“不會。”


    說罷,他便牽著她?柔若無骨的手,緩步向宮殿深處行去。


    兩人沉默地雙手交疊著向前走?了許久,跟著顧光霽七拐八彎,溫蘿隻覺得此刻要是真的放她?一個人走?,恐怕連來時的路都記不清。


    正腹誹著,一路上經過?的幾乎毫無差別的通道驟然?消失,一間空間巨大的石室驟然?出現在兩人麵前,看起來是整座宮殿之中的一處偏殿。


    石室之中四麵牆壁與?來路上的石壁並無不同,同樣繪製著古樸的略有些褪色的壁畫,正中是一座巨大的石桌,其上堆放著如?小?山一般的寶石法器,室內珠光寶氣,霜刃如?冰,在穹頂之上映出金色白色交織的光影。


    溫蘿蹙眉打量了一眼,狐疑道:“石室內沒有出口,難道我們走?到死?路來了?”


    話音剛落,她?心中就否認了這個猜想。


    如?果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倒還好,可她?這一路都乖巧地跟著男主?寸步不離,雖說這秘境其實屬於?另一位男主?,可以融合世界的尿性,怎麽可能讓顧光霽走?到死?胡同裏?來?


    果然?,顧光霽闔眸感受片刻,再次睜眼時眸中寒芒四起,抬起並未牽著她?的手,一股洶湧澎湃的靈力瞬間自他掌心轟出,直攜起一陣狂風氣浪掀起一桌換作任何人來都得視作珍寶的陳設,瞬間便將石室內部那麵堅硬如?鐵的牆壁擊了個粉碎。


    迎著飛濺的碎石,溫蘿眯了眯眼向他身後退了幾步。


    柏己要是看見自己的魔宮被顧光霽這麽一掌打了個稀巴爛,會不會覺得很沒麵子?


    遮擋視線的煙塵消散,石室之後竟當真出現了一片嶄新?的幽暗空間。


    與?燭火通明的石室畫風截然?不同,若非是她?眼睜睜看著顧光霽方才赤手空拳開辟出此處,她?甚至以為?顯露出來的空間屬於?與?兩人此刻身處不同的另一座魔宮。


    剛要抬步上前,手上卻傳來了力道。


    溫蘿抬眸,顧光霽向來雲淡風輕的麵容竟顯出了幾分清淺的疑慮來,琥珀色的眸子注視著她?,道:“我們途徑至此,足夠滿足你的好奇了麽?”


    難道裏?麵情況比起現在要凶險百倍?


    既然?已經牽了這麽久的手,本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原則,溫蘿麵上躊躇了一會,剛要開口喊他一同返程,腦海中久久未響起的提示音卻驟然?出聲。


    “叮——恭喜維序者溫蘿解鎖主?線劇情【青焰魔岩】,請跟隨男主?顧光霽一同前往麵前的秘密空間,戰勝看守寶物的檮杌,取得屬於?他的機緣吧~任務成功獎勵劇情值30%。”


    30%?


    這是她?進入融合世界以來,完成單項任務獎勵劇情值最多的一次了。


    回想起方才在他臉上看到的難得的愁容,看來前方的確危險異常。


    但是某點男主?向來就是如?此,越是凶險之地越是他們天生的兵器庫,絕處逢生,搜刮天材地寶,轉身榮耀歸來閃瞎眾人早已成為?一條金科玉律。


    無奈,溫蘿隻好將麵上的猶豫盡數收起,興致勃勃道:“桌上這些東西雖然?值錢,但看起來並不完全符合柏己的高調和資本,想必隻是個障眼法,這後麵才是這個秘境真正儲藏的寶貝。既然?來了,也走?運地走?到了這裏?,我們何必要空手而歸?倒不如?幹脆進去看看。”


    顧光霽第一次並未立刻同意?她?的請求,眉峰微斂,眼角眉梢皆流露出淡淡的不讚同:“你所說的寶物倒不一定有,可驚險危機卻已成板上釘釘。我感受到一股不輸上古修士的威壓,想必前路凶險無比,你當真一定要進去?”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此刻再硬逼著他進去,就仿佛是要求他無腦送死?一般。


    溫蘿抿了抿唇,正琢磨著該找個什麽理由,懷中的阿蘿卻突然?一蹬腿,如?五年前在青玄宗撞見月綸那次一樣,趁著她?並未留意?,瞬間便從她?懷中跳到了地麵上。


    落地之後,它也並未停頓,而是蹬著四條毛茸茸的小?短腿,繞過?掉落一地的寶石兵器以及狼藉的碎石,一溜煙鑽進前方深不可測的黑暗之中,瞬息之間便消失了蹤跡。


    饒是她?理智上不得不讚一句“跑得好”,可感性上依舊生出幾分擔憂來,下意?識上前兩步喚道:“阿蘿!”剛跑了兩步,她?便被手邊那股定在原地的力道扯得再也無法向前,不由得回身看向顧光霽,道:“怎麽辦,我們就放著它去死?嗎?小?霽霽,我不求其他,隻要你跟我進去,我們一找到阿蘿就出來,好不好?趁著它還沒跑遠,我們快點跟上它!”


    顧光霽垂眸,視線落在阿蘿消失的界限分明的光影交際線上。


    玉胭兔身為?靈寵,並沒有攻擊力,對主?人在外?曆練的實戰並無幫助,不僅如?此,對主?人自身修為?精進和修煉同樣並無裨益,而習性卻十分嬌慣。


    因此,除了個別青睞它喜人外?表的女修以外?,大部分修士並不會考慮豢養它做自己的靈寵,尤其是如?今秘境秘寶幾乎已被探盡過?半的時代?。


    而在幾百年前,玉胭兔卻幾乎是名士大拿人均一隻的必備靈寵。


    ——它對天材地寶的敏感程度,在整個五洲大陸之中,放眼所有物種,無論是人族還是魔族,皆無可以相提並論的對手。


    像阿蘿這次消失時激烈的反應,恐怕前路當真如?她?所說,存在著極其稀有罕見的寶物。


    不過?他對此倒並未生出太多興趣。


    與?所謂的魔族至寶相比,他更看重她?是否能夠安然?無恙地離開這凶險環生的秘境。


    可阿蘿又?的確是她?極其珍愛的靈寵,如?若當真放任不管,恐怕她?此生都難以忘卻今日發生之事。


    眸中閃過?掙紮之色,半晌,顧光霽微微舒出一口氣。


    也罷,隻要小?心不去招惹裏?麵的上古魔獸,找到阿蘿之後立馬帶著她?退出此處對他來說可以一試。


    迎著少?女灼灼的目光,執著她?的那隻手微微用了用力。


    “千萬不得離開我身側半步。”


    聽他這話,溫蘿便了然?他已經同意?,連忙點頭道:“你放心!”


    兩人先後踏入深處的石室。


    此處陰冷潮濕更甚之前兩人身處的空間,由於?四周並無能夠點燃的壁燈,溫蘿隻能就著身後石室之中微微透過?來的光亮勉強看清腳下微微閃耀著濕潤色澤的石路。


    耳畔若有似無地劃過?巨獸深沉的呼吸聲,目光所及之處卻半點阿蘿的影子也沒見到,溫蘿抬頭正欲開口,卻覺得手上一緊,顧光霽垂眸掃她?一眼示意?她?噤聲,闔眸凝神靜聽。


    溫蘿恍然?大悟。


    在這幾乎兩眼抓瞎的環境裏?,顧光霽強大的神識以及目力聽力便派上了用場。


    即使無法準確看見阿蘿的所在之處,但它活動奔跑所發出的細微聲響,都絕對不可能逃過?他的雙耳。


    兩人在原地靜立半晌,顧光霽重新?張開那雙清淡冷漠的眸子,一言不發地牽著她?向前行去。


    根據係統提示,溫蘿心知這一片虛無死?寂之中正蟄伏著一隻上古檮杌,為?了不給男主?平添不必要的麻煩,連呼吸都盡力放輕。


    兩人在一片死?寂之中不知道向前行了多遠,溫蘿隻覺自石室透出的光線愈發黯淡,眼前卻突然?竄出一團白色的影子。


    正是阿蘿。


    溫蘿正欲蹲下身將它接入懷中,被顧光霽握在掌中的手卻倏地被攥緊。


    地麵上的阿蘿似乎已有目標,卻仿佛正懼怕著什麽一般,在原地一尺內的區域之中來回焦急地四處亂竄,見溫蘿現身,忙不迭輕輕蹬地,重新?躍回了她?懷中,三瓣唇卻立即叼住了她?袖口的布料,輕輕向前扯著。


    沒等她?深究它此舉意?欲何為?,空氣中驟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獸鳴之聲,一股強烈的氣流瞬間席卷整個空間,溫熱之中帶著淡淡的鹹腥氣息,仿若巨獸呼吸之間吐出的鼻息。


    溫蘿隻覺得身側的顧光霽身型一滯,手上微微一個用力便將她?扯入了懷中,手臂瞬間如?烙鐵般緊緊箍上她?的腰身,另一隻手則繞過?她?膝下,直接將她?攔腰抱起,旋身飛退數步,手上一鬆,溫蘿隻覺得眼前一花,混沌之間她?便順著慣性向外?飛了數尺。


    她?這邊脫離他手,那邊一聲嘹亮的劍吟聲衝天而起,長恨嗡鳴震顫自劍鞘之中飛躍而出,劍芒大盛,將整個黑暗的空間瞬間照亮。


    他這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毫無滯澀,溫蘿堪堪站定,回眸望去,隻見他一身白衣翻飛之間,一雙碩大閃著幽幽凶光的獸瞳自一片漆黑之中陡然?顯出。


    隻聽兩聲沉重的悶響,原本趴伏在地的巨獸微微震了震渾身尖利如?刀的皮毛,粗壯的四足微微一個用力,便如?泰山壓頂一般直立起來,在原地微微踱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盯著麵前與?它相比格外?渺小?的白色身影,一張獸口微張,露出兩根尖銳閃著幽光的長牙,丈餘長的尾巴在身後微微掃了掃,無意?撞擊在四周石壁上,激起一陣地動山搖,石塊碎屑。


    看清麵前凶獸的模樣時,顧光霽泛著微光的琥珀色眸子微微沉了下來。


    竟然?是檮杌。


    傳聞之中,柏己極為?寵愛的凶獸之一。


    雖然?他已經在修士之中算作修為?精進極快的天才,短短五年便從化神初期一躍而至化神後期,可眼前的檮杌若是以人族修士的境界衡量,此刻恐怕早已突破了大乘期。


    今日一別,他隻希望她?能夠安全離開此地。


    他心知,這次與?五年前不同,他們恐怕當真此生再無相見之日。


    二?十一年前繁星如?燭的夜空與?清風之中少?女帶著笑意?的聲音交織在腦海之中,唇角的柔軟溫熱觸感仿佛還殘存在原處,少?女笑的狡黠,指尖點著他不自覺因羞憤緊張而顫栗的身體。


    ——“蓋章了哦。”


    感情如?洪流一般驟然?衝破堤防,那一刻起,他便認定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無關?長輩之間戲言一般的口頭婚約。


    而是他顧光霽,當真心悅於?她?。


    麵對她?無理取鬧般的二?選一問題,他卻總是不懂得哄著她?的女兒心思,次次都當作人生之中至關?重要的課題一般細細琢磨思索。


    可無論哪一次,他最終想要說出口的答案都是她?。


    與?她?相比,一切都被那雙顧盼神飛的眼眸襯得黯然?失色,在他的生命之中匆匆掠過?,如?天邊無名振翅而過?的飛鳥一般無聲無息地退場。


    可他卻做了什麽?


    那一日,師尊端坐殿中主?位,居高臨下地定定注視著他,告訴他無情大道,誌堅者方可成就,他自此以後不可為?自己而活,而要為?天下蒼生付出一切,即使是生命。


    不知為?何,他竟當真放下了與?她?永生永世的約定,沉心修煉無情道功法。


    可在他以為?在無情道的衝刷下,早已經將她?遺忘之際,她?卻再一次回到了他的生活之中。


    五年前元和密林之中的驚鴻一瞥,雖然?相隔了十六年,可他瞬間便認出了她?。


    她?一身髒汙狼狽,眼中卻閃著與?少?年時一模一樣的光芒,教他移不開眼,下意?識便想要望著她?比起十六年前出落得更加動人昳麗的臉,聽著她?天真的“你是誰”的疑問,心下卻不知如?何開口,隻得避而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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