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沒執意,順勢又坐回來,同壽王妃話家常,道:“我園子裏的包穀出穗打天花了,瞧著再過個把月能結包穀,回頭我掰新鮮的煮了給王妃送過來,還一道兒種了的地薯子和土豆,整好一個節氣的,到時候用地鍋放水一起煮。”


    雖說壽王妃平日裏是個端莊美人兒,可誰能架得住美味的誘惑呀?光聽允淑說就能想到那滿鍋裏香氣撲鼻了。


    “那得說話算話的,饞蟲都被你從肚子裏勾出來了。”


    允淑笑,“這幾日閑暇,聽說胡地有種番石榴,有開白花有開紅花,紅花結的石榴是酸的,白花結甜果兒,我想試著種種看能不能成活,不曉得哪裏有賣番石榴苗的。”


    壽王妃想了想,“番石榴是使節帶過來的貢果麽?倒是巧了,昨兒剛好官家賞了些過來,春小娘子是胡姬愛吃,多半送到東廂房了,我這裏有兩個,叫她們拿一個給你,該是有種子的,你且種種試試?”


    允淑欣喜,“可真是巧極,您瞧,王妃您就是我命裏頭的大貴人,有求必應的。”


    壽王妃給她一奉承,仰臉笑道:“你這小嘴兒,真是甜透了。”


    糖衣端湯回來,給允淑揖揖禮,“已經放涼過了,不冷不熱的整好喝。”


    她給糖衣點頭,接了湯來喝盡了,又同壽王妃說會子話兒,便告退了。


    壽王來宿了一趟,得著甜味了,便是夜夜過來歇著,允淑又開始稱病深居簡出,偷梁換柱用一時罷了,總不能天天把壽王灌醉了叫荷花來替,就算今兒壽王願意喝醉,明兒指定是不願意的,她也不能逼著壽王爺過來她這邊就喝酒。


    奈奈給她打著扇子,喃喃,“主子,明兒要去八仙宮,您這樣兒纏綿病榻,”她把病這個字拖了尾音,“明兒還去不去?”


    她翻著手裏的棉繩,給奈奈,“該你翻了。當然去啊,我邀了壽王妃,總不好自己卻不去了,得去還得表現得拖著病仍然堅持去,這樣子才心誠。”


    奈奈放下扇子,把棉繩翻個不一樣的花兒來,“主子您成日玩兒解勾勾也玩不膩的,翻來覆去總是這幾個花兒變來變去,變到最後都是奈奈翻不過來,從頭開始還是這樣,沒意思透了。”


    同下圍棋一樣。


    反正最後輸的人都是她。


    允淑瞧奈奈嘟起嘴,琢磨琢磨,“不然這次讓你,叫你翻這局,我翻下一個花兒。”


    奈奈立時有了笑模樣,跟她換換手,得意道:“這回換我”


    贏字還沒說出口,允淑已經把她永遠也翻不出來的花又翻成了最開始樣子。


    允淑抬了抬手,“來,快點繼續翻。”


    她竟能往複循環,奈奈覺得她對主子又刮目相看了。


    夏天就是燥熱,一絲風也沒,太陽直喇喇的曬著地麵,恨不能把大地曬成張焦黃的烙餅。


    女眷們出府的時候盡是撿單薄又蔽日的衣裳往身上套,七八個小妾人手一頂帷帽,匆匆給壽王妃行過禮鑽進了馬車,各人都打著扇子,臉上施的粉黛被汗水一浸,多少都有些花。


    大家麵上不敢說什麽,心裏已經在抱怨,這樣的暑天出門求吉慶,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做,在屋裏扇著扇子吃清涼糕不舒服麽?


    小廝趕馬也是趕得急,約莫是覺得車走的快了能稍稍涼快些,畢竟走快了耳畔是能生風的。


    八仙宮因是官家修建的皇家道祠,選址在皇室宗山的行宮裏頭,依山傍水景色秀麗,處在一座險秀的山峰上。


    進了山,暑氣立時消了,耳畔隻有山間清風和鳥鳴,參天古木遮雲蔽日。


    春小娘子由丫頭扶著在前頭走,時不時回頭看看允淑,咬咬銀牙,心道別怪我狠心,今兒我的吉慶就是你的死期。


    允淑和奈奈有說有笑的跟在壽王妃身邊,也不用人攙扶,爬這許久的山路腿不疼氣兒不喘,壽王妃爬的累了,再瞧瞧身後落下的其他妾室,她尋個供人休憩的石凳坐下來,道:“叫她們都歇一歇吧,這路還長,越往上越是陡峭,咱們不急,歇會子再走便是。”


    允淑道好,示意奈奈去傳個話兒。


    奈奈蹭蹭的跑下去傳完話兒,又蹭蹭的跑上來。


    她跟允淑被禁在堤園六年也沒能出府一趟,好不容易能出來走走興奮的很,竟丁點兒也沒覺得累的慌,覺得能一口氣爬山頂上去。


    春小娘子漪然過來,拉允淑說話,“我瞧著那頭兒的崖壁處有株草,長的喜人,你園子裏自來同我們不一樣,種著好些稀奇玩意兒,你幫我認認那是個什麽草兒的?”


    奈奈拉允淑,搖頭,轉而跟春小娘子揖禮,“王妃在這兒坐著呢,春小娘子恕罪,我家主子得在跟前伺候著。再說這山崖陡峭,主子們還是都小心些的好,回頭磕著碰著了哪成?奴婢也識得,還是奴婢隨您過去瞧瞧罷?”


    春小娘臉不太好看了,壽王妃坐那裏她也不好發作,悻悻道:“那也成,你同胡笛過去瞅一眼罷。”


    莫莫來壽王府,聽守門的侍衛說允淑同壽王妃一同去八仙宮求吉慶去了,心道不好,急匆匆折道兒去尋李葺。


    第64章 催著他來殉情的呢


    山中鷓鴣聲聲。


    侍俾們都忙著伺候自家主子, 端茶倒水拿糕點沒人偷懶,幾個妾室坐在一起陪壽王妃說著話兒,誰也沒注意山林另外一條蜿蜒小道, 十幾個黑衣蒙麵腰佩環刀的殺手正往這邊逼近。


    殺手們來八仙宮前,從壽王那裏得令,王府女眷今日觀瞻開壇做法,刺殺庭降的時候,切記避開女眷們。


    這是個為難的差事,庭降是皇孫,又是世子,身邊有人保護,上次刺殺就是被突然出現的護衛給攔住,讓庭降趁機逃了。


    是什麽人,他們事後也調查過, 沒查出來哪條道上的。


    單單取庭降世子的人頭十分簡單, 怕隻怕半路再殺出來那群護主的,個個身手一等一的好,隻同他們交手已是吃力, 如何不殃及女眷?


    為首的黑衣人做個手勢,十來個殺手立散。


    女眷們歇過了,就起身隨壽王妃繼續爬山,晌午的時候總算是到了山頂上的八仙宮。


    秀竹鬱鬱, 蒼柏森森, 金碧輝煌的琉璃瓦,朱紅色圍牆。


    允淑跟壽王妃到廂房裏坐,小道士來添茶。


    “王妃,諸位庶妃夫人, 家師還在閉關,午時開壇做法,各位貴人先行靜候。”


    壽王妃額首,“謝過小道長了。”


    小道士作一揖,退了下去。


    允淑說,“王妃,這八仙宮可真安靜,方才咱們腳底下都是雲,像天上的神仙似的。”


    王妃吃茶,抿唇笑,“官家沉迷修道這許多年,後宮都荒廢了,若不是親眼來八仙宮瞧了,隻覺得官家無心眷戀紅塵是魔怔,過來一瞧,果然不是凡塵俗世能比的,怪不得官家清心寡欲。”


    其他姬妾也是附和著,“王妃心境同咱們就是不一樣,咱們隻知道看景兒的,見識短。”


    廂房這邊一派其樂融融,庭降那邊就挨的很艱難了。


    他功課做一半,黃楊木窗戶被人砍碎成兩半,警覺的他撒腿就跑,邊跑邊喊救命,時不時跟追上來的殺手抵抗兩招,尋著機會再跑。


    一追一趕間,已經闖到女眷們靜候的廂房這邊來。


    廂房位置不太好,這山頂上想尋平地建房子很難,廂房在一塊伸出來的巨岩上,往前是下山的路,往後是萬丈淵壑。


    庭降給逼到再邁一步,就是個粉身碎骨的地步。


    馮玄暢派來保護他的人又恰好今天回去報信兒,隻留下兩人,早就被牽製住趕不過來救他。


    庭降心道,今兒小爺命喪黃泉了?打不過也得打,萬萬沒有跳崖自盡的道理。


    他隨手撿起根鬆柏枯枝,和黑衣人拚命起來。


    廂房裏女眷們也聽到了打鬥聲,壽王妃沉著臉,肅道:“誰也不要出去,外邊的事兒同我們沒關係,想活命就在屋裏好好待著。”


    偏偏就有不信邪的。


    揣了一肚子壞水,想借機除掉允淑的春小娘子站起來理理衣裳,“王妃也未免太謹慎些了,奴出去瞧瞧,沒準兒能遇上熟人呢。”


    她扭著身子回頭看一眼允淑,“庶妃不好奇麽?出去湊湊熱鬧有何不可?”


    壽王妃茶盅子一摔,指著春小娘子氣的直抖手,“放肆!”


    春小娘子平日裏就不怎麽恭敬她,眼下也絲毫沒有半分恭順的樣子,嗤一聲兒,“壽王妃真是好大的脾氣,隻是王爺心疼我,向來縱著我,就不勞王妃您費心了。”


    壽王妃眼看著她出了廂房門,咄咄道:“這是你自找的,回頭若是出了事兒,別指著旁人給你兜。”


    沒人回她的話兒,幾個妾室低頭不語,偷偷交流眼神。


    允淑忙給壽王妃捶捶背,“您別氣壞了身子,我去喚她回來,這目中無人的可不成,底下的人都瞧著呢,您若是失了體統,就是整個壽王府跟著被人笑話了。”


    壽王妃扶額,“她實在是不像話,仗著王爺寵愛,這樣氣煞人。”


    外頭打殺的是誰,壽王妃心裏也清楚,起初聽聲兒她心裏還是有些驚疑的,但是到底她是王妃,壽王有事兒並不瞞著她,庭降的事兒早就跟她說過了。


    她與壽王夫妻一體,利益自然也是捆在一處,這會子更不會容忍誰破壞壽王的計劃。


    允淑帶著奈奈出來,欲規勸春小娘子回屋裏去,外頭打殺被誤傷了不值當的。


    才拐個彎兒從廊子出來,就瞅見庭降站在淵壑邊上,退一步萬劫不複。


    允淑和庭降對個眼神,庭降麵如死灰,眼中無光,是抱著必死的心了,一個人對峙著七八個黑衣殺手。


    她心裏一急,有些慌。


    庭降是雍王長子,且不論她救過庭降一命,就說雍王,當年在張掖城也是共事過的主子,她不能見死不救,可救的話,又該如何救呢?


    場麵僵持著,黑衣人因有女眷出來,動作明顯遲疑了,麵麵相覷,終是領頭兒的開了口。


    “不相幹的人快走開,若是誤傷殞命可不是鬧著玩的!”


    允淑一聽,這……有商量的餘地?她琢磨琢磨,開口道:“我們是壽王府上的家眷,今兒來八仙宮觀瞻開壇做法求吉慶的,咱們帶了看家護院的打手來,你們若是驚擾了王妃,怕是不能囫圇個兒走出去吧?貴人在此,還不快快退了?”


    黑衣人略琢磨,這總不能回頭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來吧?可壽王又要他們必須帶世子的人頭回去複命,這下可為難著了。


    允淑看他們沒了動作,稍稍往庭降那邊挪幾步,想讓庭降拿自己做人質挾一挾黑衣人。


    她隻看到庭降瞪大了眼往她這邊跑,人還沒反應過來,覺得身子一輕,結結實實被春小娘子推了出去。


    回頭,一個人影跟著跳了下來。


    她想,天可真白,掉下去萬一摔不死,殘了腿腳才喪天良了。


    好想再見見大監大人。


    李葺乘快馬載著莫莫急匆匆闖進掌印府,廷牧見他火燒眉毛的樣子,心道這是出了大事兒了?也不敢遲疑,忙帶他進來內房。


    “出大事兒了,”他還沒進門,就急急喊起來,“快快著人手去八仙宮吧,要出大事兒了。”


    馮玄暢剛換上衣裳正要走,被李葺的喊聲絆住腳,頓了頓,“什麽大事兒等我回來再說罷,壽王的人上了八仙宮,庭降世子性命堪憂,我得親去一趟,雍王在戍邊,臨走將庭降世子托付給我,我不能讓他有了閃失。”


    李葺拉住他,“你聽我說,這事兒我瞞了你許久,本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說的,今兒不說不成了。”


    馮玄暢狐疑,“什麽事兒比世子的性命還重要?”他對廷牧擺擺手,吩咐道:“叫衛駟帶人先去八仙宮,速去。”


    廷牧嗬嗬腰,領命去了。


    他坐下來,示意李葺說話。


    李葺來不及陪他坐,“六年前我去找允淑,讓她為了你的前程答應嫁入壽王府做庶妃。”


    他一拍桌子,起身揪住李葺的衣領子,情緒抑不住的激動,“什麽?!當年我費勁心思去搜集壽王身邊得力人貪贓枉法的證據,最後她卻嫁了,原都是你?我一直以來對你掏心掏底,李葺,李修葺,你在背後陰我?”


    “你激動什麽?我隻是順手推舟,當年什麽樣的局勢你難道不清楚嗎?你羽翼未豐,她心裏擔憂你安危才主動去的,她都是為了你,如今你用她換來的平穩擴充勢力,把持朝政,泰半朝廷官員暗地裏都是你的人,有什麽不好?如今她性命難保,你該去救她,不是在這裏揪著我,你最好的兄弟的衣領,一副吃人模樣尋事兒!”李葺打開他揪著自己衣領的手,“前幾日莫莫去壽王府陪春小娘子說話,聽說她侍了寢,那春小娘子慣來是個容不下人的妒婦,莫莫說春小娘子要除了允淑,現在在八仙宮,我怕大事不好,快馬加鞭來這裏告訴你,再不去怕是晚了。”


    他恨恨看李葺一眼,咬牙切齒道:“若她有個三長兩短,咱們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掌印吉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聽風起雲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聽風起雲落並收藏掌印吉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