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受不住了,捂著肚子在一邊直犯惡心,上次撈上來的鱖魚蒸了,她吃的最多,早知道這魚是吃著死人肉才長肥的,借她十個膽兒她也不敢吃上一口。


    見奈奈難受,允淑隻得吩咐覃時著人手處置池子裏撈上來的這些穢物,叫桂花扶著奈奈回屋。


    回來屋,奈奈坐在椅子裏直吐酸水,難受的看著允淑,“主子,我吃下去的魚肉吐不出來了,胃子裏翻湧的難受。”


    允淑替她拍拍背,“你喝口茶壓壓吧,別胡思亂想的。”


    桂花把茶遞給奈奈,遲疑,“那撈上來的屍首,可能是已故的慧娘。”她望望允淑,又看看奈奈,下定了決心似的,握著拳道:“慧娘原本和我是一同伺候春小娘子的,她值夜的時候無意間發現春小娘子偷人,隔日裏聽說人就不見了,到處也找不著,府上的小廝說最後是在堤園不遠的地方見過,隻剩下一隻鞋了。”


    允淑皺皺眉,“你同慧娘關係好麽?”


    桂花點個頭,“我跟慧娘是同鄉過來的,自然是好。”


    “這事兒你擱肚子裏,千萬別跟第三個人說起,春小娘子得寵著呢,依咱們在王府的地位,能自保已經很難了,如今不能得罪人。”


    她不能拿雞蛋去碰石頭,別人冤屈再大,眼下都不是討公道的時候。


    桂花掩下眼角的淚,“奴婢知道的,慧娘沒了,奴婢還得活著,咱們為奴為婢的,主子叫咱們三更死,誰敢留我們到五更呀?”


    “你好好的,回頭咱們再細琢磨。”允淑寬慰寬慰她,“回頭我叫覃時在外頭給她買塊風水,別做個孤魂野鬼是了。”


    桂花福福身,“主子您是個好人,若是能得王爺的寵愛就好了,春小娘真真的個人麵獸心。”


    奈奈好不容易舒服些,接了話茬,“瞧瞧咱們主子,是那種爭風吃醋的人麽?一個六年見不得王爺麵的庶妃,還得寵愛?還替別人討回公道?她都讓我這個為奴為婢的吃上吃了人肉的鱖魚了,多大的能耐呢!”想起來她就一陣一陣兒的惡心,又彎腰吐上一陣子。


    奈奈連著吐了好幾天,允淑覺得她腸子大概都要吐出來了。實在不行了,她去找壽王妃,央王妃能喚尚醫署的秦艽醫女來給奈奈瞧瞧。


    壽王妃允了,瞧她氣色近來不錯,又提起來她侍寢的事兒,叫她仔細琢磨琢磨,說是壽王爺近來也忙,可再忙也有忙完的時候,這兩日不定哪天指著要她伺候。


    她愁眉苦臉的回來,一個人窩在池塘邊上的小亭子裏琢磨怎麽辦。


    覃時瞧她不自在,過來跟她說話,“主子,您這是遇上煩心事兒了?”


    她托著腮幫子歎氣,“王妃說王爺這兩日指著叫我伺候,我病也裝了,月事也用上了,才好不容易阻了又阻,這都不是辦法,這幾日實在是沒由頭了。”


    覃時坐下來幫她想主意,“掌印說了,您遇上這茬,實在推不了就不要推了,答應下來就行。”


    允淑驚愕的問,“他說的?他說的這是什麽混賬話?”


    覃時四下看看,“主子別這樣大聲的喊,掌印大人自然是有考量的,您別生氣。”


    她不生氣。


    不生氣才叫怪事兒,這人是怎麽?見她的時候身形憔悴,三句話兒都是離不開想她,愛她,這倒好了,才幾天的?就讓她從了壽王爺了!


    戲文裏唱的真真的,但凡男子都是薄情負幸之人,她咬咬牙,“即是他這麽不在意的,那就應承壽王爺罷了。”


    覃時笑笑,“掌印是這個意思。您身邊的荷花姑娘,從前是在壽王妃跟前兒伺候的大丫頭,同壽王眉來眼去許久了,這事兒掌印探的清楚,壽王爺若是真來您這裏歇息,您睡前給王爺喝點小酒,人醉了,您想掉個包多簡單的事兒?回頭叫荷花爬上床,她頂樂意的。”


    允淑一拍腦袋,看看她這腦瓜子喲,盡誤會他了。


    荷花同壽王爺曖昧的不行,這事兒能成,指定她一說,荷花得開心的不得了。


    秦艽酉時下值,特地背著小藥箱來府上給奈奈診脈。


    允淑擺上一桌子自己種的瓜果梨桃黃瓜西紅柿招呼她。


    秦艽給奈奈開了些食療的方子,讓她先養養胃,扯了允淑到外間說話。


    “我聽說,你忽然就嫁進壽王府急的不得了,每次下值都來壽王府遞拜貼,帖子遞進來回回是石沉大海,可叫我擔憂好一陣子。”


    允淑一時間感慨良多,也不知道從何說起,癟癟嘴,岔道:“奈奈這樣不吃東西,我瞧著人才兩天消瘦地不成樣子了,都不知道怎麽寬慰她才好。”


    秦艽想了想,仰唇笑,“她這是心病,心病得須心藥醫,叫她吃齋念佛罷,過陣子心結打開就好了。”


    她置身諸多煩事中,是腦子壞了顧慮不過來,這樣簡單的事兒,還得旁人來提點。


    “好些年了,”她兀自搖頭,“如今你醫術精進,比咱們剛認識那會兒更爐火純青,看看我,困在這樣一方天地裏,日日磋磨,就隻能種種這些莊稼菜蔬打發日子,活脫脫田園老嫗做派。”


    秦艽瞧她,“人是高了,比六年前熨貼,就是太瘦了,女人還是珠圓玉潤的好看,太瘦了麻杆似的。”她磕著瓜子同允淑嘀咕,“你不知道,你那姐姐自從跟老師回府上,也是被處處瞧不上,我之前對她還挺有抱怨,後來看她在沈府吃了不少苦,覺得也是可憐。”


    允淑呐呐,“姐姐在沈府過的不好麽?”


    秦艽唔了聲, “老師待她是真好的,隻是沈家二老看不慣你姐姐,說她來曆不明,幾次三番作幺蛾子想趕她出去。不過到底老師心裏裝的都是善姐兒,旁人說什麽也不好使罷。”


    她覺得沒能讓李允善過的順心順意,實在是她做妹妹的失責,看吧,整個沈府都為難她。


    她歎息,“你明兒給我帶一包避嗣湯來,我有用處。”


    秦艽摸個桃兒咬一口,鮮嫩多汁,忍不住誇讚著,“這個好吃,我走的時候帶上些,回去拿給家裏弟妹們吃。”


    允淑連連道,“你多裝些,外頭院子裏結了滿滿一樹,收果子的時候足足收了七大框子,前前後後送人了不少,還剩下許多,我本想再送不出去該壞了。”


    秦艽笑,“那就不客氣了,得謝庶妃賞賜。”打趣歸打趣,她斂了神色,問允淑,“你要避子湯什麽?自己用?”


    第61章 你叫本世子鑽狗洞?


    她愣了下, 忙搖頭,“不是我用,我想著若是避不開侍寢, 得找個人替替,有避子湯心裏踏實些,省的出了事兒。”


    秦艽也是覺得荒唐,嘲她,“你如今還守著身子?我原以為進了王府由不得自己,看來壽王爺倒是個正人君子了?對小姑娘下不去手?”


    她嗯了聲,“正人君子不正人君子的不知道,妾室小娘的府上倒是養了不少,不過那同我也沒什麽關係。”


    秦艽說也是,你心裏裝著個閻王爺,怕對壽王也沒心思。默了會兒, 她問,  “我聽說皇後殿裏伺候的令人雙喜姑姑是你朋友,她要出閣了你可曉得?”


    她算算,雙喜果然是到了年紀, 以前她說過要給雙喜備嫁妝的,抬眼四處打量打量,看看如今能籌備些什麽送給雙喜做個賀禮,卻發現除了園子裏種的瓜果梨桃, 沒有旁的可送, 略有些惆悵,問道: “哪日的婚嫁?日子定了?”


    “定了,六月初六,趕上暑氣最重的時候了。聽說是婆家那頭兒著急, 不然也不會這麽趕,她夫家爵位世襲罔替,頂看中子嗣的,光是等她出宮這幾年,就給她夫君房裏前前後後塞了七八位小娘,開始的時候,她那人五人六的夫君還深情的緊不為所動,後來禁不住小娘們萬種風情,除了給她空著大娘子的位分,孩子都生一打了。”秦艽嗟歎,“她這麽嫁過去,一進府就得做好幾個孩子的嫡母,還得跟一堆小妾姐妹相稱,這大娘子做的怕太憋屈。”


    允淑覺得這樁親卻是不美,雙喜喜歡的那個少年,曾經進宮就隻為瞧她,給她帶許多好吃的,現在怕也不是隻為哄她高興,什麽事兒都做的人了。


    她想見見雙喜,可自己這兒也是愁雲蔽日的顧不過來。


    秦艽瞧瞧時候,起身,“我不陪你坐了,近來爹爹賣三伏貼,家中醫館裏缺人手,我得回去幫忙,明兒進宮前我再來找你,給你帶避子湯,六月裏正是暑氣當頭的時候,明天我給你也帶些三伏貼罷。”


    她握握手,站起來送秦艽,“那感情好的,我送送你罷,以後你下值若得空了,來陪我說說話兒,窩在這小園子裏,我挺悶的。”


    秦艽說成,理理衣裳出門。


    天烏壓壓的,雲層密布,泛著青紫,允淑抬頭瞧瞧,是風雨欲來的勢頭,看這模樣,怕頃刻就是場大雨。


    她叫桂花,“備輛小馬車,喚個小廝送秦醫女回醫館罷,這雨眼見著要下來了。”


    桂花答應著,利落的去叫人備馬車,又給備上蓑衣和油傘。


    秦艽才出壽王府,大雨瓢潑傾瀉,小廝給她揖揖禮,請她上了車,道:“這下雨天是留客天啊,醫女還是要走,得,您坐好了。”


    允淑倚欄聽雨,自顧啜飲著壺桃花酒。


    奈奈服過湯藥,覺得身子輕快些,進些清粥,從榻上起身過來伺候。


    她瞧奈奈垮垮的模樣,推推杌子給奈奈坐,“瞧瞧?再這麽過兩日,還了得?咱們患難與共的情分,你還要先離我而去是怎麽著?”


    奈奈趴桌子上焉焉,“奴婢想好了,以後吃齋禮佛,不殺生不吃肉,吃素保平安。”


    她捏捏酒杯,抬眼望雨中的園子,揶揄,“出息。”


    下雨的緣故,天黑的格外早,無事可做,奈奈伺候她用過晚膳安置,主仆倆躺一頭,奈奈給她捏膀子。


    炸雷一個接著一個,像追著渡劫的妖物劈個沒完。


    她攥著奈奈的手,窩在被子裏乖的嬰孩一樣,老實說,她怕的東西不多,打雷算是一件。


    半夜睡的迷迷糊糊,她聽著有聲響,去推奈奈,奈奈睡的沉,隻得自己起來燃上燈籠,披件外衣到外邊查看。


    不曉得是什麽時候住了雨,偶有簷角珠光斷斷續續的嘀嗒聲,她挑燈四下查看,隱約瞧見園子裏一片秋葵田內有人影,心裏咯噔了一下,急急往屋裏退,心道別不是個刺客搶匪,半夜裏翻王府的牆,她得喊護院過來。


    人還沒退到屋裏去,就被結結實實抵在牆上了,燈籠被掐了火扔在地上,鉗她手捂她嘴的人壓低聲兒道:“別說話,姑娘莫怪,我不是壞人,暫時借你這裏藏身,等追殺我的人走了,自會放開姑娘。”


    她直點頭。


    那人見她不吵不鬧,十分冷靜沉著,心道竟是個經過事兒的,膽兒挺大。


    “我現在餓了,可有吃的麽?”


    允淑指指小廚房方向,再點點頭。


    聽聲兒,這人年紀不大,十四五的少年郎模樣,她壯壯膽子,小聲支吾著,示意鉗她的人放開她,她絕對不喊人。


    對方似乎猶豫了一瞬,很快就鬆開了捂她嘴的手。


    允淑憋的狠了,忙大口喘氣,問他,“小公子可是遇到什麽難處了麽?大半夜翻人家牆頭,定然是遇到難處了,若是缺銀子,我倒是可以施舍給小公子的,往後小公子……”話兒還沒說完,嘴又被捂了起來,那人拉著她隱在了無光的角落裏。


    允淑看的仔細,四五個黑衣人翻/牆而入,一番查看後無果,又直奔南書房方向去了。


    等人都走了,少年才鬆開她,捂著胳膊把她往小廚房拽。


    進了屋,她燃上燈,才赫然發現少年左臂中了一箭,她去找傷藥來給少年塗上,問他,“你是誰?怎麽會被人追殺的?”


    少年長的白淨,自帶一股貴氣,拿眼瞟瞟她,“我叫庭降,是雍王的長子,追殺我的是壽王府上家養的殺手。”


    允淑大驚,結巴道:“為……為什麽呀?”


    庭降哼聲,“天知道為什麽?!”他拔掉胳膊上的箭頭,倚著牆坐下來,顯然是疼得狠了,臉色蒼白,皺眉問允淑,“你呢?你是誰?我餓了,先給我搞點吃的吧。”


    允淑嗯一聲,忙起來拿食盒,裏頭還有幾樣小酥餅和兩個李子,她遞給庭降一塊酥餅,蹲下來給庭降包傷口,問他,“他們追殺你,你怎麽還逃到壽王府上來了?萬一他們再折回來尋你,不是一尋一個準?”


    庭降不做聲,小酥餅不夠他塞牙縫的,吃完了問允淑,“你有打餓的吃食嗎?”


    允淑搖頭,“三更半夜的,哪有吃食?你這樣,我也不能叫人起來現煮,倒是有不少李子和桃的,多少可以果腹。”


    庭降由她給自己包紮,歪頭看她,“我又不是猴子,你是府上的婢女嗎?你給我做。”


    允淑皺眉,這位爺年紀不大,架子倒是挺大,手上使力她狠狠給他傷口打上個結,“我是壽王庶妃,你這人還真是沒一點規矩,不叫嬸嬸就算了,還支使我給你做吃的。”


    她心道,長這麽大,連大監大人都還沒嚐過我的手藝哩。


    庭降吃痛,差點喊出聲兒,怕驚擾了其他人,咬牙忍下,不服氣,仔細打量打量允淑,明明跟他差不多大的年紀,說話可真衝。


    “小娘子同我歲數一般,叫什麽嬸嬸的?左右壽王也沒拿我當做親侄兒,倒不如把你收房了,叫他做個綠毛烏龜王八。”


    “小屁孩一個。”允淑懶得跟他較勁,袖子一擼,去生火。


    “看你這樣,一定是個平日吃食也挺挑剔的人,你想吃什麽?我廚藝還不錯。”


    庭降撐頭,“紅燒豬蹄,醬豬骨。”


    允淑一把鐵鏟子扔過來……


    吃飽喝足,已經四更了,庭降咂咂嘴,感慨,“沒想到素菜也能這樣好吃?若是學究的課上菜色都由你來做,我指定沒現在這樣瘦。”


    允淑翻個白眼,這體格有臉說自己瘦!真瘦,都快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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