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閉眼承受, 氣息似乎也被他攫奪殆盡,臉上漸而漲紅時,心跳亦愈來愈快。


    兩隻可憐的小手被他禁錮, 想揪他衣裳都做不到,她隻能“嗚嗚”兩聲,示弱討饒。


    好在謝珽還有點良心。


    知道她月事未盡,身子尚且虛弱,不至於大清早的玩火過頭,將她唇齒恣意來回品嚐了許久後,總算肯放開。


    卻是意猶未盡,氣息愈重。


    阿嫣腦袋裏輕飄飄的,又有點懵,顧不上手腕被捏出的紅痕,喘了口氣,悄悄攥住錦被。


    她覺得今晨的謝珽不太對勁。


    他不是沒親過她。


    在出征隴右的那個清晨,他曾立於馬背,當著眾多將士的麵俯身親在她唇上,堂而皇之。在征伐歸來設宴慶功的那夜,他帶著酒意逼問,微燙的呼吸噴在耳畔時,懲戒般咬在她耳尖。


    但那時候他都是克製的。


    如蜻蜓點水,如風過湖麵,蕩起層層漣漪,或輕或重。


    而方才,卻似平靜的潭底忽然翻起激湧,竭力克製的東西破防而出。


    半點都不像先前溫柔。


    阿嫣心口砰砰亂跳,被他劫掠過後,喉嚨都有點幹燥。


    謝珽仍困著她,胸膛微微起伏時,眼底仍有濃雲翻滾,輪廓冷硬的臉上不知何時籠了微紅,連同眼底都泛起了攫取與克製激烈碰出的猩紅。片刻安靜,阿嫣不知所措的垂眸,鬢邊的發絲滑落,柔軟搭在肩頭。


    謝珽幫她捋在耳後。


    “不許再亂畫。”他竭盡全力,將腦海裏叫囂的念頭壓住,憑著殘存的理智為方才的失控找了借口,將其歸為懲戒。


    阿嫣整個人又懵又飄,怕他再來,下意識點點頭。


    “知道了。”


    “嶽父說該枕邊教妻,往後不可這樣胡作非為。”


    “嗯。”阿嫣差點就信了。


    “那……起身吧。”謝珽瞧著她被捏紅的可憐手腕,見她雙頰羞紅,紅唇輕張,乖巧柔軟得不像話,兩鬢突突亂跳。強壓的貪念如猛虎叫囂,左突右闖的想破籠而出,他的心頭如同鼓擂,若再待片刻,恐怕真得失控。


    謝珽十指微收,竭力自持著往後退開些許,聲音低啞:“我先去盥洗。”


    阿嫣給他指了內室所在。


    謝珽頷首,目光在她身上依依不舍,卻還是邁出腳步,往內室而去。


    少頃,裏頭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


    大概又是拎著整桶水,照著腦袋澆了下去。


    阿嫣咽了咽口水,隱約意識到他清晨發瘋的緣由,忽然覺得他這是在狡辯掩飾。


    枕邊教妻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吧?


    ……


    無論枕邊教妻究竟是何意,謝珽此人的臉皮卻是極厚的。


    兩桶涼水澆滅躁動,姿態複歸矜貴。


    到了人前,則更端方威儀,當著楚元恭夫婦和長輩兄弟們的麵,更是氣度卓然,滴水不漏。那身墨色織金的衣裳襯著冷硬輪廓、英挺眉目,雖不露喜怒,卻因素日的盛名與昨日的不豫,讓人不敢再攖其鋒芒。


    唯有那隻手始終牽著阿嫣,也不嫌天熱汗膩,將她柔弱無骨的指頭細細把玩。


    旁人瞧在眼裏,焉能不知其意?


    便是新婚燕爾的夫妻,都不至於在人前如此繾綣難舍。這兩人成婚經年,沒準兒孩子都快有了,還要在人前這般牽手攬肩,著實少見。謝珽坐鎮一方、手握重兵,胸懷誌氣和城府手腕皆不遜於翻雲覆雨的朝中老臣,更不會至於沉溺兒女私情,成日醉眠溫柔鄉。


    這般做派,自然特意做給人看的。


    ——讓人知道他疼愛阿嫣罷了。


    楚元恭夫婦瞧著,暗歎英雄難過美人關,卻也為女兒暗自欣慰。


    老夫人既在謝珽手裏栽了跟頭,如今見風使舵,自然不至於為楚嬙累及闔府的顏麵前程。睡了一夜後換上笑臉,將昨日的尷尬受挫拋在腦後,仍好言好語的招待孫女婿,連帶著對阿嫣都格外和顏悅色,再不複從前的偏心姿態。


    薛氏瞧在眼裏,敢妒不敢言。


    至於謝珽,他其實並未刻意如此。


    憑著他的地位與威勢,若還有人鬼迷心竅分不清情勢,多的是給阿嫣撐腰的法子,這點雕蟲小技都排不上號。


    他牽著手不放,完全是出於喜歡。


    因她那隻手實在柔軟。


    明明十指纖秀,勻稱白膩,半點兒多餘的肉都沒長,握在手裏就是格外舒服。


    他在魏州時忙於公務,不是外出巡查,就是領兵征戰,幾比愛你留在府裏,也要統攝麾下部將文官。腦子裏裝滿了公事,心性不自覺就會趨於冷厲,哪能眾目睽睽的這麽玩。如今麽,夫妻倆難得閑逸,自可盡情肆意。


    何況,阿嫣今日十分可愛。


    出閣的女子回了娘家,難免露出小兒女的情態來,她原就天性爛漫,不愛故作端莊,如今重回父親膝下,難免撒嬌賣癡。


    落在謝珽眼中,隻覺嬌憨活潑。


    楚家後園的花木亭台皆有她舊時的印記,楚元恭夫婦談笑相陪,楚宸在旁嘰嘰喳喳,謝珽瞧著水畔樹下裙衫搖曳的身姿,幾乎可以想象她在閨中是何模樣。


    ——坐在池邊喂魚發呆,險些因打盹栽到水裏;怕被祖母念叨,藏著話本躲進小屋,看得天都黑了才肯回去;興致好的時候會在園中作畫彈琴,或邀好友前來,關著門擺弄稀奇古怪的物件。春日裏撲蝶摘花迷戀新裙,夏日裏翻書弈棋投壺為戲,秋日裏蕩著秋千學吹笛,冬日則閉門逗貓烤板栗。


    即便長輩不公,她仍能變著法兒取悅自己。


    那是尋常女兒家的閨閣閑情,卻因她而別添趣味。


    謝珽自己都沒察覺,聽著阿嫣過往的趣事時,他的唇邊眼底始終噙著笑意,渾身威儀亦悄然化為溫柔。


    是夜仍有小宴酒席,闔家團聚。


    阿嫣月事未盡,怕他又喝多了發瘋,沒敢讓父兄灌他太多。


    謝珽亦頗為克製,量力而為。


    晚間,阿嫣又讓人裝湯婆子塞進被窩裏。


    雖說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實則處暑過後仍有一段炎熱,哪怕夜裏也不覺得寒涼。她去歲嫁去魏州時,即便有稍許水土不服之症,也從不在秋夜用這種東西。


    謝珽瞧著反倒擔心起來,“是不是請個郎中瞧瞧?”


    “已經讓母親派人打過招呼了。”阿嫣盥洗後換了寢衣,散發坐在繡凳上,正擺弄留在閨中的一些玩物,口中道:“王爺既住進了隨園,自然會有許多眼睛盯著,我若剛來就診脈,難免讓人多想。明日我與祖母入宮,出來後再回府住一夜,郎中給母親瞧罷,順道給我診脈,也就行了。”


    “醫術靠得住嗎?”


    “那位姑姑是祖父舊友的女兒,也是岐黃世家,雖沒有開堂坐館,也因身份所限進不去太醫院,能耐卻比她的兄弟們都強。我這身體打小就是她調理的,脈象和底子如何,她比我還清楚。”


    這樣一說,倒是可以托付的。


    謝珽稍稍放心,因方才徐曜遞了話,明日還有好些事要辦,且阿嫣沒歇午覺有點累,待床褥鋪好後早早的熄燈就寢。


    整日歡喜,其實心裏有貪念蔓延。


    不過今晨的前車之鑒在前,這樣的秋夜裏,淺嚐輒止很可能化為引火燎原。


    謝珽從前克製自持,輕而易舉。


    如今麽……


    不是他心性不夠堅毅,實在是小姑娘年紀漸長,身姿眉眼皆嫵媚勾人起來,令人難以自禁。


    ……


    翌日清晨,謝珽自回隨園料理公事。


    阿嫣則陪祖母進宮。


    前日回京時,她是以汾陽王妃的身份入宮,穿了王妃的服製,與謝珽並肩而入。今日卻是亦先太師孫女的身份陪伴祖母入宮,且楚老夫人是許諾要入宮請罪的,她不好喧賓奪主,便隻盛裝打扮,陪伴在側。


    進了宮,蕭皇後聽出楚老夫人來意,分明覺得詫異。


    而後不自覺瞥向阿嫣,似頗在意她的態度。


    阿嫣遂含笑起身,盈盈行禮。


    “當日家姐肆意妄為,實在無知之甚。臣婦嫁去魏州後,才知謝家雖在朝中毀譽參半,實則家風不錯,也極通情達理。謝家敬重皇上的旨意,即便替嫁也無二話,亦未苛責於臣婦。這般寬容,反而令臣婦心中歉疚,覺得堂姐當日不止有負聖恩,亦愧對王府。”


    這話說得倒是沒錯。


    當日楚嬙逃婚,新娘換人,將牽涉賜婚送嫁的禮部和內官攪得兵荒馬亂,永徽帝和蕭皇後其實也生了很大的氣。


    隻是不願鬧得太難看,沒太過追究罷了。


    心底裏,對楚家卻難免不喜。


    如今楚老夫人過來請罪,顯然是阿嫣嫁為人婦後懂事了,知道當日楚家有多不知好歹,故趁著回門時勸動了祖母。


    八成也是想給夫家一個交代。


    倒是楚家難得的懂事人。


    蕭皇後頗為欣慰,泰然受之。在楚老夫人跪地請罪時也沒太客氣,借著母儀天下的威儀,教訓了一通話,雖無苛責之語,確因身份懸殊,跪得楚老夫人膝蓋發酸,兩腿微顫。


    但這般苦楚,皆因偏心寵溺而起,楚嬙養成那副性子她難辭其咎,遭了罪也沒處抱怨訴苦。


    隻能恭敬受教,而後謝恩出宮。


    祖孫倆素來都沒多親近,入宮回府都各自乘一輛馬車,倒免了相對無言的麻煩。


    阿嫣獨自乘車,挑簾閑看。。


    長了十幾年的故土,即便有許多不堪說的事情,也曾留下斑斕而美好的記憶,這街巷屋舍落在眼中,亦是熟悉而特別的。


    鱗次櫛比的樓宇屋舍之間,店鋪酒樓林立,老字號的店鋪裏仍有光鮮綺羅、名貴美玉,做成錦繡衣裳、華美釵簪,引得高門貴戶的女眷們往來不絕。華蓋香車穿梭期間,旁邊仆婦隨從擁圍,似乎絲毫未被南邊的戰事影響到分毫。


    阿嫣隨意瞧看,直到一枚熟悉的徽記落入眼底。


    那輛馬車並不算多華貴。


    尋常的錦帷香車,四角懸著流蘇香囊,並無別家華麗名貴的裝飾,旁邊跟著的仆婦和家仆亦穿得中規中矩。


    車裏坐著的,卻非等閑人家的女子。


    阿嫣的眼底驟然浮起欣喜,立時向外吩咐道:“快停車!”


    與此同時,對麵那輛馬車也在快要擦肩而過時猛的收韁勒馬,穩穩停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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