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反殺   司裕名為車夫,實是萬雲穀的殺手……


    滿屋燭火明亮, 照出謝珽額頭上憋出的一層薄汗,顯然是疼痛之極。


    阿嫣未料他還有心思調侃,差點呆住。


    郎中和侍衛都不聾, 聞言俱覺詫然, 忙裏抽空偷瞥了一眼。須知謝珽素來行事端穩,人前或狠厲或冷沉, 極少與人戲謔,眾目睽睽下調戲女人這種事更是從未有過。郎中驚得一個分神, 手底下就顫了顫, 蹭過皮肉的銀刀力道微偏。


    謝珽嘶的吸了口涼氣。


    因是自討苦吃, 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阿嫣見狀, 輕咬了咬唇。


    她自然不會當著旁人的麵去親謝珽,不過這男人既有如此閑心, 想來傷勢沒她預想的那麽嚴重。遂抬袖擦了眼淚,竭力平複著情緒,任由謝珽攥住她那隻纖軟的手, 不時幫著遞上櫛巾等物,拿細軟的錦帕幫他拭汗。


    小半個時辰後, 傷口處的淤青才漸漸褪了。


    郎中躬身勞累了半天, 起身時腰酸背痛, 抻了個懶腰, 又朝武氏和阿嫣恭敬行禮, “殿下傷口的毒都清得差不多了, 暫且無礙, 好在沒拖太晚,不至於傷了根底。這陣子在府裏安靜養傷便可,今晚隻管歇息, 卑職明早再過來換藥。”


    “有勞周老。”武氏待他頗為客氣。


    周郎中隻笑而拱手,又向謝珽道:“殿下身強體健,龍馬精神,自然不懼這點外傷。不過毒未除盡,還需慢慢調養一陣,這幾日萬不可勞累。”說罷,自管拿了藥箱告退。


    旁邊幫手的侍衛亦各自行禮退出。


    轉瞬之間,屋中隻剩婆媳倆和許嬤嬤、孫嬤嬤照看。


    謝珽身上敷著的藥膏尚未幹涸,這會兒不便拿被褥遮蓋,就那麽赤著後背趴在榻上。暗紅的膏藥與尚未凝涸的血跡混在一處,瞧著雖駭人,卻因郎中說了無礙,不至於那麽觸目驚心。


    屋門掩上,屋裏徹底陷入安靜。


    謝珽試圖翻身,被武氏匆忙按住了。


    “周老雖沒明說,不過我瞧他最初的凝重神情,想必這毒極厲害。你剛回來時也昏迷著,氣息都弱了。”她側身坐在榻上,不忍看兒子滿身的傷痕,隻肅容道:“聽暗衛說,偷襲的能有百餘人。這麽多刺客混進城裏,能暗裏引路還不讓人察覺的,兩隻手數得過來。”


    其中對謝珽懷有惡意的,更是稀少。


    謝珽焉能不知?


    屋裏留下的都是親信,他趴在枕上沉吟片刻,才道:“周遭都守嚴實了吧?”


    “閑雜人一概不得出入,連周老他們都安排在後麵的倒座房,並未在外露麵。”武氏在這種事上向來留心,見謝珽謝珽先經鏖戰,後遭剜肉劇痛,精神已有些不濟,也不讓他勞神,隻問道:“幕後的人此時必定盯著這裏。不如咱們將計就計,讓對方自露出馬腳,如何?”


    “那就是我重傷不治,快撐不住了?”


    武氏頷首道:“你回來時昏迷著。周老說,若不是當時下狠心擠去不少汙血,送到書房時恐怕真就傷及心脈肺腑,無力回天了。要裝個重傷不治,倒也合乎情理。”


    “那就有勞母親了。”


    謝珽方才竭力忍痛,此刻精神稍稍鬆懈,隻覺筋疲力竭,疲倦鋪天蓋地般湧了過來。


    他握著阿嫣的手昏昏睡了過去。


    許嬤嬤將燭台挪走,周遭霎時變得昏暗。


    阿嫣靜靜陪著,隻等謝珽睡熟了,才將汗濕的手輕輕掙脫出來,到裏間粗粗盥洗。


    既是擺出重傷不治的架勢,各處氛圍也不能露破綻。屋裏的幌子皆由兩位嬤嬤親自布置,周老那邊武氏親自去打招呼,許嬤嬤出入之間愈發憂心忡忡,徐曜那邊也報了重傷昏迷,整個外書房的火把徹夜通明。


    阿嫣與武氏要守著謝珽,半步都沒踏出屋門,在裏麵湊合睡了半夜。


    倒是外麵訪客不斷——


    謝珽被抬回時並未避人耳目,二房和十州春的人聽到風聲,難免遣人來問,都被侍衛攔在外麵,報於孫嬤嬤。孫嬤嬤每回出去都是紅著眼睛,說謝珽傷勢很重,這會兒還在醫治,太妃和王妃守在身邊,不許人近前攪擾,請諸位切莫擔心。


    拉鋸了兩回,後半夜時,謝礪父子都親自趕來了。


    許嬤嬤攔不住他們,隻能報於武氏,由武氏親自過去安撫阻攔,卻仍不許探視。


    如是熬到清晨,終於驚動了老太妃。


    ……


    許嬤嬤拖著疲憊的步伐進來稟報時,阿嫣與武氏才剛眯醒。


    因記掛謝珽,兩人睡得並不踏實。


    這會兒朝陽尚未升起,婆媳倆衣裳發髻如舊,加之眼底疲憊未消,瞧著也像是擔驚受怕守了整夜的模樣。聽聞老太妃親至,武氏朝謝珽遞了個顏色,將發髻捋順些,匆匆迎了出去。


    晨風清寒,庭院裏站了不少人。


    不止二房的謝礪父子,就連自幼疏冷的謝瑁都乘著輪椅來了,眉目如常陰冷,卻沒帶妻兒。


    站在最前麵的老太妃戴著暖帽,柱了拐杖,身上穿著初春暖和的夾襖,見武氏出來,急得直頓拐杖,“到底怎麽回事!好好出去賞燈,怎麽回來就傷著了?敢在城裏行刺,這些賊人也實在膽大包天!珽兒他如今怎麽樣了?”


    “他……還昏睡著。”


    武氏年逾四十,臉上到底添了歲月痕跡。平素主掌中饋,每日清晨頭一件事就是薄妝遮掩,令神采奕奕,姿容端莊,今晨並未打扮梳洗,眼底熬出的淡淡青色毫無遮掩,加之神情暗藏焦急,瞧著屬實憔悴。


    老太妃愈發擔憂,“我去瞧瞧!”


    “母親!”武氏慌忙去攔,口中道:“已經請了郎中醫治,珽兒不會有事的。從前出生入死,不也重傷過麽,您放心……”


    “少在這裏哄我!”老太妃昨夜早早就睡了,沒人敢去打攪,今早聽仆婦稟報昨夜的情形,立催著趕過來,就是想看謝珽一眼。見武氏遮掩阻攔,心裏愈發不快,斥道:“你不必攔我!珽兒也是我的骨肉,若果真無恙,昨晚就該救過來了。這樣的事,不許你擅自做主!”


    說罷,繞過武氏就往屋裏走。


    她畢竟是老太妃,滿府最尊貴的長輩,除了謝珽母子,誰敢阻攔?


    而武氏也沒打算真的攔著。


    她追上去勸,卻拽不住心急如焚的老人家,不過片刻之間,就讓老人家橫衝直闖進了書房。


    謝礪與謝瑁趕緊跟上去。


    整夜戒備森嚴,外書房守得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屋內的情形更是不為外人所道,引得有心人揣測橫生。


    此刻一群人呼啦進去,立時驚呆住了。


    屋中彌漫著淡淡的怪味,像是殺伐太重的血腥味,也像是身體被毒物侵蝕後的臭味,雖然極淡,卻因地上斑斑點點的血跡,令人暗自駭然。謝珽的床榻被幾重羅幕圍了起來,依稀可見裏麵的郎中和侍衛手忙腳亂,阿嫣孤身站在外麵,發髻微亂,側臉憔悴,似乎在背著人拭淚。


    徐嬤嬤端了盆水出來,要往後門走,見老太妃和兩位男君來了,要行禮時,被武氏狠狠盯了一眼,趕緊快步走過。


    這般無禮行徑,老太妃沒太留意。


    後門謝礪與謝瑁卻看得分明,那盆水瞧著像是洗了傷處血痕的,顏色卻泛著淡淡的青色,在許嬤嬤走過後,那股怪味愈發濃了。


    而武氏似乎不願讓人看到這些。


    兩人不自覺瞧向帳中。


    老太妃要進去看,被簾帳旁的侍衛攔住。


    這是徐曜的部下,昨晚雖留守府中,卻極得謝珽器重,性子也極剛硬。逼急了連武氏都敢攔,更別說色厲內荏的老太妃了,手中佩劍橫檔時,聲音也壓得很低,“郎中吩咐,王爺的傷不宜見風,請太妃留步。”


    “我隻看一眼。”老太妃滿臉焦急。


    侍衛絲毫不肯退,“事關王爺傷勢性命,屬下職責所在,太妃見諒!”


    極強硬的態度,似不容半點通融。


    旁邊阿嫣紅著眼睛趕來,小聲勸說老人家別太心急,武氏也滿麵焦灼,似是強壓心緒,隻說謝珽定會無恙,聲音卻微微顫抖。


    老太妃見狀,愈發覺得傷勢危殆。


    當年謝袞忽然戰死,原就是她一塊心病,如今外書房嚴陣以待,武氏婆媳這般模樣,分明是傷勢極重。


    她愈發放心不下,要進去瞧。


    拉扯之間,羅幕裏傳來了郎中的暴喝,“閉嘴!都滾出去!沒看到在治嗎,吵吵嚷嚷添什麽亂!”


    厲斥聲滿含憤怒,更不顧身份尊卑。


    屋中霎時啞然。


    老太妃臉色一僵,卻也聽出了情勢緊急,頓時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了。


    武氏似強忍著傷心,低聲勸道:“昨晚的刺客有百來人,都是不知哪裏來的精銳,珽兒又沒帶隨從,原就應付得吃力,更別說對方兵刃還煨了毒,順著血脈進了肺腑。他回來時就昏迷著,昨晚也沒醒來兩回,郎中吊著命清毒呢,咱們別添亂了。”


    聲音不高,卻招出了阿嫣的漣漣淚水。


    老太妃到底沒糊塗,急得打轉。


    但傷勢既重,掀簾就已十分不妥。


    她望著羅幕心急如焚,卻也隻能搬個椅子在外麵坐著,等候消息。旁邊謝礪與謝瑁既借著老太妃的旗號進來,自然也擔憂關懷,陪坐在側。


    日頭漸升,一分分挪過庭院。


    快晌午的時候,裏頭似也沒什麽起色,上等的參湯送到嘴邊,也沒能喂進去幾口。中間武氏擠著簾縫鑽進去,試著喚了兩聲,謝珽沒怎麽應聲,直到郎中拿細長的針灸了穴位,才發出兩聲極低的悶哼,令素來剛強的武氏都紅了眼眶。


    送出羅幕的血水,似乎愈發腥臭了。


    阿嫣讓人端來了午飯,眾人卻都沒胃口,在滿屋怪味兒裏也吃不下。


    武氏千說萬勸,終是拿身子骨為由,讓她老人家先回屋歇著,免得老太妃身子不爽利,兩處顧不過來。


    老太妃先行離去。


    謝礪和謝瑁又坐了許久,瞧著裏頭始終沒動靜,才以回頭來探望為由各回住處。


    謝礪父子麵露哀戚,提醒武氏將書院裏的謝琤接回來,又說若有要幫忙的盡管開口,二房義不容辭。謝瑁卻是連關懷之詞都沒幾句,隻冷眼旁觀了半天,臨去時敷衍著安慰了兩句。


    等出了外書房,眼底卻浮起陰惻惻的笑。


    遇襲到如今,六七個時辰過去了。


    那毒既已進了心脈,便是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就算把世間所有的參湯都喂給謝珽,也不過白吊著口氣,讓他多昏睡會兒罷了。


    咽氣是早晚的事。


    屆時,總得找個差不多的替死鬼出來。


    ……


    屋裏,謝珽總算得以活動筋骨。


    從前做斥候的時候,他為了打探消息,偶爾也會一動不動地趴一兩個時辰。不過那時他盯著別人的動靜,腦袋裏有根線繃著,便也不覺得無趣,兩個時辰趴過去,除了腿腳僵硬些,並不覺得怎樣。


    而今日,在老太妃和謝瑁等人的注視下,裝了幾個時辰的活死人,除了琢磨刺殺背後的蹊蹺外無事可做,多少覺得無趣。


    等屋門掩上,再無旁人,他立時坐起身。


    身上傷口被牽動,刀割針紮般作痛,他渾不在意,瞧阿嫣轉眼沒了蹤影,不由皺眉道:“王妃呢?”


    “想是餓了,跟太妃去裏麵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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