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都營住宅有點類似英國提供給勞工階級居住的公營住宅,以相同規格建造連續的四戶住房,住宅沿著劃分區塊的道路連綿興建,整個住宅區約有兩百戶,而周圍仍多為旱田。


    謙二搬入的四連棟,鄰居分別是自衛隊隊員、警官與巴士司機。好像居住者都是下層公務員,或者約略相同階級且擁有穩定職業的人。謙二說:“住戶大多都是給人質樸善良感覺的人們。巴士司機與曾任巴士導遊的人結婚。住在邊上那戶人家的男性,好像頭腦比較差一些,但下雪的時候就會不斷幫大家鏟雪,是個善良的人。”


    一九六〇年左右為止,個人住宅若非“資產家”便無法擁有電話。一般人不是靠直接往來,就是有急事時利用電報或快信取得聯繫。第六都營住宅的狀況,則是入住的東京都廳職員家中會有電話,並由住在這裏的幾家人共同使用。這種都廳職員,在第六都營住宅中大概配置了三處供他們居住,當有打給其他居民的緊急電話時,他們便會通報居民來接電話。


    大概這些都廳職員是被都廳選拔出來、負責照料全體居民的,應該也有給他們一些津貼吧。為了廣為傳布政府下達的政令,他們還組織自治會,也在都營住宅的空地上舉辦夏天的盂蘭盆會跳舞祭典。我因為工作忙碌,沒時間擔任這種照料居民的角色,自治會也是倉促間成立,我想也沒有什麽通過大家投票選出的程序。


    房子隔間隻有四疊半與六疊兩間房,但廚房有自來水與水槽,有鍋灶也有鋼瓶式的瓦斯爐。數代人的房間都設有旱廁,之後還增設了可由柴薪或木炭燒水的浴室,也有一塊小庭園。雖然是適合下層民眾的儉樸都營住宅,但總算生活上有了安定感,謙二感到相當開心。


    感覺終於找到屬於自己的住處了。雖然仍是租賃的房屋,但這是第一次住在無須配合房東、不怕隨時要被趕走的屋子裏。雖然是筒子樓式的集體住宅,但與隔壁都隔著水泥預製板,與隻有木板牆的老式筒子樓不同,聽不到隔壁的聲響。而且前後還有空間,感覺就像獨戶一樣。


    不僅能與父親一家三口住在一起,而且住宅終於擁有瓦斯與自來水,父親也感到開心,終於可以從“下層的下層”爬到“下層的中層”了。雖然住宅緊鄰美軍基地與鐵軌,噪音很驚人,但也不能再多加苛求了。


    謙二在戰爭之前租屋時就住過有瓦斯與自來水的房子。對謙二而言,他的戰後復興,終於在一九五九年完成了第一個階段。


    搬家之後,飲食上不僅可以吃到魚肉,也開始食用火腿與香腸。謙二把公司的微型麵包車停在都營住宅的空地,開著這輛車大概二十分鍾便可到立川商店上班。“當時住宅周邊有大量的棄耕空地,根本沒想過要租停車位。更何況,當時在第六都營應該無人擁有家用汽車。我的汽車也是公司車,可能有少數人也持有公司車,但在第六都營我沒見過自己那輛以外的其他汽車。”


    搬家後沒多久便購入了黑白電視機。緊接著也買了沒有甩幹功能的單缸洗衣機與電飯鍋。“在立川商店附近的電器行以現金購買。我不用分期付款購物”。


    至於其他的家具,大概就隻有衣櫃、茶幾、木製的小書架而已。不過在謙二的印象中,“來到昭島之後,雖然隻維持最低限度,但至少有些像樣的家具了。在此之前因為經常搬家,為了能夠盡快遷移,總是過著隻有手提行李加上一床棉被的生活”。


    房租兩千五百日元,搬入時謙二的月薪已經提升到一萬八千日元。在青梅線的昭島站前再過去就有一處市場,秀子即到此處購物。家中也能夠訂閱報紙,延續戰爭之前訂閱《東京日日新聞》的習慣,繼續訂閱同家報社改版之後的《每日新聞》。


    停電的狀況不常見,但蒼蠅很多。放食物的盤子如果不罩上半球形的網罩,便會聚集大量蒼蠅。垃圾收集不完善,加上沒有下水道,都可能是原因。


    當時東京人口激增,垃圾處理速度卻跟不上,隻能將垃圾運到東京灣岸的掩埋場“夢之島”丟棄。第六都營住宅每戶外頭都有水泥製的垃圾箱,雖然有把垃圾載走的回收係統,但沒有分類,而且回收速度似乎也很慢。因為沒有下水道,所以定期會有化糞車來回收糞尿。不過“因為過往一直沒有冰箱,有食物便全部吃掉,而且當時沒什麽包裝紙,幾乎不用丟垃圾,所以也沒感到太大的不便”。


    五、結婚生子


    生活問題告一段落後,接下來的問題,就是秀子的婚姻了。“雖然讓超過三十歲還單身的秀子工作回家後幫我們做飯,但仍然希望她能早日結婚。”因此,謙二也希望趕快結婚娶個太太,一九五八年連續相親了兩次,但結果都不如人意。“一位我不太中意,自己拒絕了。另一位的親戚是醫生,要我把肺的x光片寄給他看,送去了之後對方就拒絕這樁婚事了。當時感到一陣震驚,再度痛切感受到自己是傷殘人士。”


    不過,緣分總是出乎意料。一九六一年春天,秀子帶了一位客人到第六都營住宅家中。那是秀子在佐呂間時期的小學同班同學熊岡寬子。謙二後來便與這位女性結婚了。


    謙二時年三十七歲,寬子三十二歲。寬子是佐呂間小學校長的次女,已經結過一次婚,離婚後帶著一個五歲的兒子,名叫剛一。寬子的家人在戰爭結束後舉家遷往廣島,寬子把剛一留在老家,自己一個人到東京工作賺錢。可是寬子的父親於一九六〇年十月突然過世。“寬子的母親好像嚴格命令她,要在剛一上小學之前找到新的結婚對象。我自己也想找結婚對象,秀子也想離家獨立。剛好三個人的利害關係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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