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什麽情況?]中原中也想,[他的鐐銬難道是裝飾嗎?]他眯眼睛打量一會兒又覺得不像,鐐銬低端拖著長長的鎖鏈,鎖鏈一頭有平整的斷口,它們是被用利刃斬斷的。鋼筋材料是實打實的,對瘦弱的孩子來說沉重得過分。“那桌怎麽回事?”他身邊恰好是倆交好的富豪,正在議論津島修治他們,中原中也的聽力很好,就豎耳朵聽。“澀澤龍彥你不認識嗎?”其中一人悄悄說,“聽說是國家瑰寶,擁有不得了的異能力,他在收藏家圈子裏很有名,喜歡收集奇珍異寶。”“二階堂說是搞軍工的。”“我當然認識二階堂,沒讓介紹他。”另一人壓低聲音說,“我是講那兩個小孩兒,什麽來頭。”“穿黑西裝的是一青年人帶上來的,可能是父子,那青年的身份沒人知道,看上去跟澀澤龍彥差不多大,年紀輕輕就能上幽靈船,肯定有過人之處。”他意味深長地說,“很多人在問年輕人是誰,目前沒人知道。”第二人聽他這話,心裏打突,秘密讓人恐懼,尤其無人知曉秘密背後的真實,匯聚在這裏的人各個神通廣大,遍布眾多領域,忽然冒出個人,不被任何一人認識。自負的精英格外討厭超出預計的事與人,而太宰治就是未知符號。“帶鐐銬的是誰家的孩子?”“你問我?”“對。”“可能不是誰家的,看他模樣,搞不好是帶上來的寵物。”說話人擠擠眼睛,“誰給正經子侄帶鐐銬?跟何況你看他的樣子……”由心思齷齪的人來看,再高雅的畫都會變得猥瑣,費奧多爾蒼白麵頰上的病態嫣紅,瘦弱的四肢,纖細的脖頸,直接點地沒穿襪子的足尖,還有鐐銬,在他的話語中都蒙上了淡淡的情色,他看費奧多爾,像是受到了低級的暗示,大腦皮層活躍起來。中原中也聽懂對方的話,他由流鶯撫養,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但在理解他意思的刹那,中原中也依舊覺得惡心,嘔吐的欲望是從胃底湧上來的,他花了好一陣功夫平息躁動不安的胃袋,又恨不得用眼神把成年人的腦袋打爆了。[真惡心。][太惡心了。]一桌人玩紙牌遊戲,他們玩得是最經典的二十一點,很考驗計算能力,桌上每個人的取牌動作都很嫻熟,成年人二階堂的表情最嚴肅,其他三人遊刃有餘,津島修治又戴上了笑麵具,其他二者嘴角向上揚,中原中也從遠處看,認為他們三的表情一模一樣。三局過後,二階堂身前的籌碼隻剩一點兒,幾乎全輸出去了,其他三人的籌碼都有增高,他額頭上全是汗珠,終於在籌碼輸完之前宣布退出遊戲。奇妙的一桌周圍全是人,他們在看牌局,在觀察坐著的三人。津島修治對他人的話充耳不聞,他還是緊盯中原中也,看他沒有走遠,不懷好意地說:“蛞蝓君,來吧,我們還差一個人。”中原中也當沒聽見,他對自己的賭博技術有數,知道不可能贏過,也沒有足夠的籌碼參與三人的活動,就幹脆不玩。蠢蠢欲動的大有人在,大體上抱著“怎麽能輸給小孩兒”的心思,一個接著一個上來送死,隻可惜沒人算得過他們三,人上去,輸完籌碼,下來,循環往複,短短十幾分鍾內,已經“殺”好幾個人了。中原中也覺得無聊了,他要出去,要往外走,心裏不住唾棄自己:[看三人打牌,有什麽意思,你真無聊。]前腳踏出宴會廳,後腳船內的警衛姍姍來遲,他們不配槍(說是會驚擾貴客),手上都拿電擊棒,氣勢洶洶地衝進廳內,領頭的長了雙小眼睛,卻很凶惡,他逡巡場內一圈,最後將視線鎖定在費奧多爾身上。警衛長勾勾手指頭,身後人應聲而上,他一把拽住男孩兒的頭發,以相當粗暴的姿勢把他從椅子上拖下來,拽頭發一定很疼,但費奧多爾偏偏像喪失了痛覺神經似的,一句話不說,姿態還很閑適,他活生生被從椅子上拽下來,瘦弱的身軀跌倒在地上。靜默。全部聲音消失了,人們看著小孩兒與警衛,神色各不相同,卻一致沒有發出聲,在被暴力拖拽後,警衛長身後人高馬大的青年們一擁而上,用捆綁精神病人的束縛帶把費奧多爾綁成了一個繭。現在終於有人出麵發問了,他關注的當然不是小孩兒的去向,而是自己的人生安全能否得到保障:“他是什麽?”這話問的,好像費奧多爾不是具有生命的人,而是一樣東西,“我們賓客的人生安全能得到保障嗎?”“當然可以。”警衛長賠笑道,“他不是什麽危險分子,隻是一樣出逃的拍賣品。”[拍賣品?][出逃?]中原中也的神色有點危險,他不至於天真到沒聽說過人口買賣,隻不過,對警衛長的話他嗤之以鼻。[喂喂,開什麽玩笑,這家夥還不是危險分子嗎?]他瞥見被斬斷的鎖鏈,[能夠讓被拍賣品逃出來,就證明這艘船的安保係數堪憂對吧,現在來的是個孩子,要是什麽角鬥士也突破束縛跑出來大開殺戒怎麽辦,就這群弱雞肯定碰上一個死一個。]他吸了下鼻子,發出不屑的嗤聲:[我敢打賭,看守他的人肯定沒命了。]他看得出來,費奧多爾跟津島修治差不多,心髒。中原中也能想到的問題,其他人不會想不到,一時間偌大的宴會廳喧鬧起來,質問聲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警衛長的表情沒變化,其他人卻不行,高大青年的神色以肉眼可見混亂起來。[接下來是不是那誰要登場了?]中原中也費了好大功夫才想起對方的名字,[馬拉卡佐夫,是叫這個名字對吧。]說時遲那時快,穿黑西裝氣宇軒昂的男人不知從哪個角落閃現出來,勸說大家稍安勿躁,他的聲音很奇特,有強烈的感染力,聽者的心情隨他的話語上下起伏。[真無聊。]中原中也沒意思地想。……7月16日21:10 pm陣陣音符滌蕩在空氣中,絕不是什麽樂曲界傳世名曲,而是太宰隨意編造的荒腔走板的小調,他雙手插兜裏,穿他日常的黑風衣,在船艙內的隧道中歪歪扭扭地走著。其實船開得很穩,但他走得很斜。費奧多爾聽見樂聲,頭微微揚起,他抬頭的動作實在不留痕跡,看守他的人都沒有多想。太宰治與警衛隊的人狹路相逢。“哎呀。”太宰治停下步子說,“這是怎麽一回事?”警衛隊長認為他問的是小孩兒,就賠笑說,“我們在押送商品。”絕口不提費奧多爾出逃的事情。“商品?”他臉上寫了“好有意思”四個字,在警衛隊成員戒備的眼神中彎下膝蓋,他稍微側身,視線穿過警衛隊長身側的空隙,與費爾多爾四目相對,至於語言,也切換成了流利的俄語。“我每一次見到你,你都很狼狽。”他問,“你被迫害、被追捕、被束縛,人間的一切悲劇與殘暴似乎都被你遇見了。”警衛隊長懂日語跟俄語,聽見太宰治的話,他臉色猛變,又礙於對方尊貴客人的身份,無法粗魯地叫他閃開,隻能以扭曲的姿勢貼著牆角,試圖避開太宰治走過去,他一手拽著小孩兒手上的鐐銬,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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