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而然地,注定叛逆的騎士收攏認同他的下屬占領王宮成為新一代的王。登臨王位之後沒有想象中快樂,每晚每晚依舊夜不能寐,莫德雷德仍會思考那個他無法理解的問題。那個卡姆蘭之丘的黃昏。將反叛軍全部殲滅的“亞瑟王”,佇立在最高處,手拿著本該失蹤的石中劍,劍尖指向他。實質性的殺意瘋狂地向他湧來,在那一刻,莫德雷德確信,他是真實想要殺死他。當得知真相後,透過偽裝成亞瑟王的實質,他看到一個淺綠色長發少年,他的眼瞳似廣闊的虹穹,端麗的五官精致到失去人氣,比起人類,他更像精心雕琢的器物,安靜地履行器物的準則。【如果你是器物,你應該殺死我的。】悲痛的質問沒有出口,激烈地在靈魂深處呐喊著。【可是,在最後一刻,你卻為什麽遲疑了?】莫德雷德伸出手,想要觸碰幻想中的虛物,理所應當地什麽也無法得到。墮落入深淵令無數人詛咒的卑王每一根手指都染滿了血漬,無論怎麽擦拭也無法變得幹淨,他小心翼翼地將掌心虛放在半空中,像是撫摸著那張曾經對他眉眼彎彎溫柔笑著的麵孔。“恩奇都。”他呼喚他的名字。許久以前一個普通的下午,剛剛出生的人造人依偎在泥人的懷裏,學習著卷軸裏的文字。誤以為他不會說話的少年指著其中的一角,一字一句教會人造人他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恩奇都。”】那個時候人造人暗自下定決心,總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他麵前,對他驕傲地回複自己的身份。可是至始至終,直到他把那個人親手殺死,他也沒能把這些付諸於口。“我的名字是莫德雷德。”“我是摩根的兒子,亞瑟的長子,最出色的圓桌騎士。”將懷在心裏幼稚的心願呼之於口,哪怕麵對的不過為妄想的虛影,莫德雷德挺直著胸膛,仿佛真實經曆過想象中那個光輝的人生,脫下頭盔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你或許不認識我了,但我們很久以前遇到過。”將一整個國家拖入戰爭的哀嚎,令無數國民成為戰爭武器,四處征戰搶奪他人土地國家的卑王,也會露出羞澀的笑容陷入夢魘的幻想中,沉溺不肯蘇醒。他已經瘋了。對於莫德雷德禦下的國家而言,王瘋了這個事實好像不那麽難以接受。除了引發戰爭什麽也不會的莫德雷德,對於國民來說等同於惡魔一樣的存在,在許多次軍備壓力的剝削下,活著的人越來越少。與惡魔同在隻能把自己變成惡魔,卑王的瘋狂感染整個國家,他們什麽也不想,隻會殺人,什麽也不做,隻會掠奪。這是一個痛苦的國家。可惜並不存在另一個亞瑟王,可以奉獻所有的身心,換回國家的和平。隻能一步又一步跟隨著如同惡魔的君主一同沉淪。離開不列顛的第十年,這一天的陽光很好。再一次由沒有睡眠的假寐中醒來,莫德雷德赤著腳站在鏡子麵前披上紅色的宮裝。他的頭發自流放起就沒有剪過,不算柔順的發絲淩亂野性地披在肩膀上,暗綠色的眼眸直視鏡子裏的臉,和記憶中的亞瑟王有了明顯的區別。想起亞瑟王,他便想起被他故意丟棄讓圓桌騎士得到的劍鞘。父親,不,他勢均力敵的對手。即使亞瑟會死去,也一定是死在莫德雷德的劍下。懷著這樣的惡意,在得知圓桌騎士們尋找劍鞘的消息後,他將劍鞘送了回去。可是,亞瑟王卻以自身的意誌拒絕了劍鞘。沒有任何依戀地,死在卡美洛的春末。在得知不列顛突然舉辦的國喪,莫德雷德坐在四周空無一人的至高座位上,默默地將掌心覆蓋在眼睛上。那並不是流淚。他不會為亞瑟王流淚。可明明這裏很安靜,他還是想找一個更安靜的地方,聽一聽心底的聲音,隻不過那裏被瘋狂和殺戮所占據,他沒辦法聽見也沒辦法看見他想要的東西。“王,是否攻打不列顛。”身旁的近侍發出建議,現在內部尚未安慰的不列顛無疑是進攻的最好時期。如同吃飯喝水一樣熱愛戰爭的卑王搖了搖頭,用沒有過的平靜表情拒絕道。“不用了。”莫德雷德對於不列顛,不過是失去父親承認想要努力展現自己沉痛的報複。沒有亞瑟的不列顛對於他而言與普通的廢土沒什麽區別。年少可笑的執念,青年瘋狂的信念,這些東西他一樣也沒有完成。隻有不斷的失去,不斷放下無法抓握之物,才是他應得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