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貼著牆從李承澤身邊鑽過,李承澤見他跑得比兔子還快,納悶地問範閑:“你們不是吃餃子嗎,怎麽還要淘米?”“咳!”範閑替他搬了把椅子,“別聽他們胡說。”李承澤大方坐下:“你會包餃子?”其實範閑技術挺差的,他硬著頭皮說:“會一點。”李承澤抬眼:“我來你這裏討口酒喝。年夜飯,可以嗎?”“……當然,當然可以。”範閑走到案板前掀起袖子打算動手。餃子皮還沒擀完,範閑拿根擀麵杖忙活了半天,麵皮薄的薄厚的厚,成型的餃子也是個頭大小厚度不一,他做了七八個,見成品慘不忍睹,臉也漲得通紅。李承澤抬腳蹲在椅子上,饒有興趣地撐著臉看他窘迫模樣。範閑一抬頭,他便說:“看我幹嘛,我臉上又沒菜譜,忙你的。”“……”範閑包了幾個說什麽都不肯包了,道:“殿下,你能幫我出去看看他們兩個在幹嘛嗎?”李承澤屈尊下地走到他身邊,挽著他的手臂道:“今天還要那兩個蠢貨幹嘛?”範閑差點握不住手上的擀麵杖,愣愣得瞧了李承澤好久。李承澤毫不避諱地讓他看,過了好一會兒才笑著問他:“幹嘛這麽看我?”範閑脫口而出:“好看。”這話一出,兩個人皆是害羞地撇開臉去。李承澤如今儀表堂堂,臉上少了些冷意和詭秘,似是輕鬆了不少,更是翩翩君子樣。便是在他生前,範閑也從未見過他這般怡然自樂的樣子。李承澤一扭頭:“我還是去看看外頭的兩個蠢貨。”他趕緊找借口跑出去,院裏哪裏還有旁人,那兩位小神官早就夾著尾巴走了。等李承澤若有所思地回到後廚房,範閑剛好把那些難看的餃子下鍋。大過年的,無酒不歡。範閑特意搬出珍藏多年的天庭禦酒,此酒甘而不辣,後勁十足。李承澤就著小瓷杯喝了好幾口。平心而論,這頓年夜飯夠寒顫的,桌上幾碟常見的下酒菜,一盤餃子,唯一拿得出手的就隻有酒。範閑替他夾了幾個餃子,李承澤也不嫌棄,邊吃邊同他分享這幾年的見聞。“我把馬埋了,好歹也是駝了我兩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給他留得個全屍,由我親自厚葬,算它福氣。”眼下他正講到自己同一匹老馬的相識和別離,範閑聽著深感欣慰,又往他碗裏送了個餃子。李承澤一看自己這裏滿滿當當,對方碗裏卻空空如也,納悶道:“你怎麽不吃?”“……我,我吃飽了。”李承澤用筷子把餃子皮戳開,裏頭是普通的豬肉芹菜餡兒,恍然大悟。“差點忘了小範大人的看家本領,你下毒了?”“沒有!我豬肉過敏,過敏,殿下知道嗎?我一旦吃了豬肉,就會渾身發癢,治療不當還會暴斃而死。”“我看你不是想暴斃而死,而是欠抽。範閑,你,哎喲……”李承澤邊吃餃子邊說話,不慎莫名其妙咬到一個硬物,牙都被弄疼了。他把那硬物吐出來,是個銅錢。見他終於吃到了自己精心準備的銅錢餃子,範閑趕緊把酒滿上起身鞠躬。“恭喜殿下博得彩頭,祝殿下來年紅紅火火,事事如意,萬事大吉!”李承澤一手捏著那枚銅錢,一手舉著酒杯,整個人不知所措。南慶也有年宴,也有吃銅錢餃子的習俗,他運氣差,一直吃不到。今天這般故意又明顯的局,他為何偏偏覺得暖心,覺得範閑似是把自己的好運分給他了一點點,後頭會有好事了。演技誇張的範閑也是略顯尷尬,把這杯酒敬上後立即喜上顏開,強行同李承澤繼續攀談。二人把酒言歡,從詩詞歌賦聊到市儈話本,最後李承澤不勝酒力趴在桌上,醉醺醺指著那瓶佳釀:“天上的酒,的確是好酒。”“殿下若是還想要,我再去拿壺來。”李承澤招招手,讓他速去速回。待範閑離開視線,他瀟灑將捆仙鎖在桌上一扔便大搖大擺離開了。除夕夜萬家團圓,卻都沒李承澤什麽事兒。他從範閑住處出來,隻覺偷得了個浮生半日閑,暢快地不得了。風月算是談過了,好像再也沒有留著的理由,他頂著半醉的腦袋像前走,如癡如夢哼起民間那些不著調的小曲兒來,快樂得不得了。小路上隻他一人沿著牆根踩酒步,有人快步上前,拉住他摟在懷裏,悶聲問他:“殿下以為還了根捆仙鎖便是兩清了嗎?你還欠我一枚銅錢。”李承澤被他的氣息弄得發癢,縮起脖子笑他小氣。“我就是小氣。不管殿下以後想去哪裏,我都要追著殿下討債才是。”範閑將裘衣披在他肩上,李承澤乖巧把衣服套上,打個酒嗝繼續縮在他胸前:“我還想去南海,聽說那裏有飛魚。”範閑聽罷:“我小氣,你幼稚,挺好,我覺得很般配。”李承澤執著地搖搖頭:“我不幼稚,我已經不會變成小孩了。”範閑嗯一聲,悄悄吻了吻他的頭發。“酒呢……我還想喝酒。”“在家裏呢,我們回家。”尾聲範閑難得不在,李承澤得了空獨自坐在樹下賞櫻。桌上一壺熱茶,手上一本閑書,眼睛累了就停下來歇歇。又是一年春歸來,暖風吹得他昏昏欲睡。一側身,忽的胸口被東西膈得生疼。他掏出胸口的銅錢舉到眼前,透過中間方孔看一旁的花。方孔中的世界千奇百怪,樹下竟然站了三個人。李承澤倍感稀奇,再仔細一瞧,心道這三人不就是靈兒、母妃和必安嘛。他將銅錢拿開,櫻花樹下又空無一人。謝必安的轉世對他說過,莫要委屈自己。現在的他終於能回應這句話了,他沒有委屈自己。他發現了個好玩意兒,銅錢被他舉起又放下,來來回回玩得不亦樂乎。範閑一回來就瞧見他獨自傻樂,正要調侃,卻見李承澤捏著偷錢放在右眼處,贈給他一個微笑。範閑話鋒一轉,走進李承澤:“承澤,看什麽呢?”李承澤瞳孔一滯,銅錢孔洞裏,那三人正是推著範閑走向他的。李承澤的心不大,隻分給了那麽幾個人,範閑占了大半。與範閑重逢時,他看到範閑胸口微閃的光芒,那是他的愛。這回李承澤終於明白,他的愛已經放下那三人,隻剩下一個範閑了。李承澤趕緊把銅錢藏起來不給他看。他說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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