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蘭奇輕輕晃了晃那節手臂:“你失血有點多。如果覺得冷的話我想辦法把溫度的魔術控製得再高一些,這也是失血的正常症狀……不過我個人建議你盡可能地保持清醒。”他頓了頓:“作為一個醫生的醫囑。”“你怎麽這麽多話。”費爾南多咕噥了一聲,看著斯特蘭奇操縱著一團水飄過來,像是航天員在空間站裏喝水一樣抻著脖子嗷嗚一口把那團水吞下去:“明明隨時隨地都擺出一副少說廢話的臉色。”……我哪有!斯特蘭奇一挑眉,就聽見對方在翻舊賬:“你還把我和彼得他們趕出教室。”斯特蘭奇:“……”“我都看出來你滿腦袋的嫌棄了。”他甚至還撇了撇嘴,抬起眼皮來觀察對方的表情,在發現這家夥居然真的會因為這種玩笑話而顯得滿臉糾結之後,費爾南多:“……”“我就隨口那麽一說!!”紅發的魔法師忍不住強調,結果因為身體動作有些大牽扯到傷口,又齜牙咧嘴地躺了回去:“你這人怎麽開不起玩笑啊!”——不是這樣的。斯特蘭奇覺得就像是喉嚨被堵塞一般,他的視野聚焦在費爾南多斷骨的那隻手臂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不是這樣的……這和開不開得起玩笑,一點關係都沒有。“……好吧,我就隻是想找點話題而已,畢竟要保持幾個小時的清醒又沒什麽事情做非常無聊啊。”費爾南多注視著斯特蘭奇的眼睛,泄氣道:“你這家夥可真是……”可真是什麽呢?不知變通,開不起玩笑,刻板又死腦筋,還是別的什麽?斯特蘭奇等待著對方的宣判,就仿佛獨自佇立在中世紀空無一人的異端審判現場,等待對方宣告他有罪,結果費爾南多眨巴了半天眼睛,最後長長地歎了口氣。注視著那虹膜異色而顯得頗具奇異色彩的眼睛,就總有種自己如果隨便說點什麽,對方就會因為這幾句話介懷一個月的感覺……“——沒什麽。”紅發的魔法師妥協道:“我還想喝水。”“噢,好的。”接下來的時間裏,費爾南多注視著斯特蘭奇用融化過的冰水處理了他自己的傷口——由於莫度使用的是生命法庭之杖的緣故,在戰鬥當中很少會出現直接的皮膚破損,大多數都是淤青,其中一處甚至需要臨時劃破皮膚來放出淤血。兩人的身上都帶著傷,空氣裏夾雜著血腥味兒,費爾南多皺了皺鼻子,顯然是有些不適應。——這很奇怪,混沌魔法師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按照那點碩果僅存的回憶,他應該曾經也當過醫生,甚至在歐洲死亡半數的黑死病期間成功的存活了下來,在這樣的履曆之下,這點血腥氣應該不至於讓他覺得不習慣才對。幾乎不需要他自己做出任何指示,神經外科醫生把一切都準備得很好——幾個月之前這個人還應該帶著醫用手套站在手術室裏,但是現在來看,哪怕是切斷這家夥全部的魔術回路丟進某片不知名的熱帶雨林裏,這人說不定都已經足夠上演一場叢林求生。這些變化發生在自己不曾注意到的時候。從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原本連穩定形態都很是艱難的維山帝之劍,如今已經凝實到了足矣劃破現世和地獄之間間隙的程度。*大概是實在太過無聊,費爾南多聽到斯特蘭奇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在放血不管用的情況下,如果你身在中世紀的歐洲,麵對一種突然蔓延開來的急病,你會怎麽辦?”這是同行之間的技術討論?費爾南多轉過頭來:“怎麽突然問這個。”“反正你也很閑。”斯特蘭奇轉過頭去,確保從費爾南多的角度看不到他自己臉上的表情:“就是有點好奇,關於你們的魔藥學。”費爾南多想了想:“女巫能做一種叫做蜜劑(theriaca)的萬用解毒藥,對於大多數的自然界中毒效果都有很好的作用。”“自然界的中毒效果?”斯特蘭奇重複了那個詞。“我的意思是百草枯什麽的不算。”費爾說道:“這幾百年人類的進度太快了。”他需要確認一些事情。克勞利的提醒,洛基的故事,梅林的說辭,以及費爾南多腦袋裏那些稀奇古怪的知識,這些都指向了同一個模模糊糊的方向,仿佛自己再向前多走上那麽幾步,就能夠察覺到關於這個人背後的巨大秘密。“泛用的材料大概就是甘蔗或者是甜菜根,不過輔助的部分就全部都是蘊含魔力的藥劑了,而且需要進行非常複雜的內部結構調整。”費爾南多想了想,劈裏啪啦地報出來一連串生僻的藥草名字:“做好了以後需要放置在地脈豐沛的地方很多年,才會生出解毒的效果[1]。”“需要多少年?”斯特蘭奇又問道。“這一脈巫師的壽命都比大多數人類要長個兩三倍,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一罐魔藥也需要封存十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夠啟用。”費爾南多回憶道:“而且雖然主材料都是那種拆分來吃都很好吃的東西,但是在一個陶土罐子裏悶上十年以後,味道會非常的可怕……”所以才會被誤解成為是什麽危險品吧,費爾南多最後微微闔上眼睛,抱怨道。巫師和女巫們取出了自己典藏多年的萬用藥,但用於解毒的魔藥也無法對抗細菌感染,在這種情況下,被疾病和求生欲反複摧折神經的普通人隻會陷入更加強烈的瘋狂,他們會認為這是惡魔帶來的詛咒,而這些身懷異術的家夥們就是惡魔的走狗和爪牙。斯特蘭奇將紅發的魔法師又往懷裏攏了攏,盡可能地不去觸碰那根骨折的左手臂,魔浮鬥篷均勻地覆蓋在兩個人的身上。血液的流逝會帶走體溫,費爾南多對於這樣的做法全然讚同,甚至還非常適應地自己挑選了一個合適的角度,讓斯特蘭奇頓時有一種自己懷裏攤著什麽大型野生動物的錯覺。救援已經在趕往南極的路上,“珍稀野生動物”鼻翼翕動著,呼吸險而又險地擦著斯特蘭奇的脖子。所以這家夥一點自覺都沒有的嗎——斯特蘭奇一邊抱怨一邊伸手撥開那些紅色的頭發,心情複雜地想道。費爾南多所背誦出來的藥材和他曾經親曆過的夢境完全一致,夢境中的金發青年在黑死病肆虐期間所使用的藥材,確實就是這種用於解毒的蜜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