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蓧想到了在美食實驗室的趣事,想到柯奕臣做得那塊奇硬無比的曲奇餅幹,嘴角不經意地上揚,再度看向周奇,眼神又變得嚴肅,“我一直都認為沒有廢柴的流派,隻有廢柴的廚師,不管什麽流派,做到頂尖,都值得欽佩。但最怕的就是不倫不類,不但沒有學習到別人的長處,反而把自己最珍貴的特色丟棄了……”


    聽著魚蓧的話,員工們紛紛低聲討論起來。


    “是啊,我覺得總廚說的有道理……”


    “我之前就是奔著咱們沁園春做中餐一絕才來的,希望能學習些手藝,可要是真變成了西餐館,我還呆在這裏幹嘛,連我爸媽都不愛吃西餐……”


    “對對,中餐最牛逼不接受反駁!”


    “新派融合菜這兩年是很火,現在人們圖個新鮮感會吃一吃,可再過兩年呢,中餐可是幾千年來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哪裏是他們那些隻知道做漢堡和土豆泥的洋鬼子可比的?”


    看到那些原本還很支持自己的學員們,逐漸被魚蓧的話所吸引,周奇發現投向自己的目光裏,不再是佩服和關注,而是嘲諷和看好戲。


    他忽然感覺有些腿軟,可在這麽多人麵前,他又不願承認自己錯了,硬著頭皮強聲道:“之前何總廚推出新派菜那幾天,我們餐廳客流量創新高是事實!”


    旁邊的好哥們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算了,奇哥,別說了……”


    “這樣的高客流量又維持了幾天?何美心隨意篡改菜單,在食材上偷工減料,以次充好,沁園春做得不是一次性生意!她的任性而為給餐廳帶來的損失和名譽損傷,難道還不夠麽?如果你認為沁園春和你的理念不合,那你大可以擇木而棲,另謀高就。”


    魚蓧這番話聽著像是跟他講道理,實則話鋒強硬,讓他顏麵無存。


    尤其是最後一句,如兜頭的涼水將周奇澆了個透。


    周奇忽然意識到她是總廚啊,自己這是在跟餐廳裏擁有最大話語權的人對著幹,她一句話就可以讓自己走人。


    周奇瞬間汗若雨下,他對魚蓧的認知,還停留在他倆一起參加員工內部廚藝大賽的時候,那時候他隻是惜敗於她,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和她之間的差距有多大,哪怕她得了個什麽全國烹飪冠軍回來。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和他同場競技的小廚工了。


    周奇的嘴唇囁嚅了兩下,什麽也沒說,僵硬地準備坐回去。


    “你先別急著坐……”魚蓧叫住他,“我也有件事要通知大家,沁園春嚴令禁止後廚傾軋排擠,打架鬥毆,但周奇屢次欺負同組的馮若若,所以我決定給予他開除處理……”


    魚蓧看向瞪大眼睛的周奇:“你提的意見很好,但事歸兩碼,你等會就去人事部把工資結清吧……”


    ……


    午飯畢,桌上的飯菜皆吃得很幹淨,今日輪值的廚工在收拾碗筷。


    經過今日試菜的試菜,春季菜單將會在下周正式推出。


    並且相信經過這一遭,後廚守舊派和革新派的紛爭會徹底結束,何美心改革融合菜而造成的後續影響,也徹底落下帷幕。


    今天所有員工都在,她還要感謝周奇,在這個時候提出對經營傳統中餐的質疑,不然要真正打消這些人心裏的小九九,不知還需要多久。


    魚蓧並不指望幾句話就能說服眾員工,但隻要自己表露出她堅持做傳統中餐的決心,就夠了。


    以前她對自己的職業之路很迷茫,對沁園春也沒有什麽歸屬感,所以在何美心刁難她的時候,她可以轉身就走。可是經曆了這麽多事,她成長了許多,對沁園春也有了更深的感情。


    既然答應了柯奕臣,要把餐廳打造成米其林三星,她就一定會做到。


    她性子軟,可管理一家餐廳,性子太軟就拿不住人,她也在學著適當強硬起來。決定開除周奇,一是他觸犯了餐廳禁令,二是殺雞儆猴,以儆效尤,像周奇這樣一心向外的員工,隻會壞事。


    魚蓧剛起身,準備離開大廳,忽然手機鈴聲響,來電人是柯奕臣。


    “對不起……”


    電話接通,魚蓧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滿含歉意的道歉。


    “我臨時有急事,不是故意爽約的……”


    魚蓧嗯了一聲,她也並沒有生氣,隻是為他沒有嚐到自己做的新菜而有些小失落。


    "先生,這是化驗報告單……"聽筒那旁隱約傳來女聲,柯奕臣回了一句“謝謝”。


    “你在醫院?你生病了?”魚蓧敏銳地發現他現在在什麽場所了。


    “不是我,是我父親……”


    魚蓧心裏咯噔一聲,她記得柯父一直身體不大好,有心腦血管方麵的疾病。


    “在哪家醫院?我去找你……”


    柯奕臣報出醫院的地址,魚蓧連忙跑去更衣室,換掉廚師裝,跑出餐廳,在路邊打了一輛出租,疾馳而去。


    第92章 催婚   在大馬路上秀恩愛,有沒有點公德……


    魚蓧趕到醫院門口, 買了束鮮花和果籃,找到了柯奕臣告訴她的病房號。


    病房的門虛掩著,魚蓧輕敲了敲, 走了進去。


    柯母陪護在病床邊, 柯母衣著得體光鮮,可是眼角難掩憔悴, 柯父躺在病床上昏睡著,一臉病容。


    “蓧蓧, 你來了……”


    看到魚蓧進來, 柯母的表情有所緩和, 露出微笑。


    柯奕臣上前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放下, 然後自然地牽過她的手。


    魚蓧問他:“伯父的情況怎麽樣了?”


    “醫生說,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但是還要住院觀察幾天。”


    柯奕臣眉宇間淡淡的鬱色,看向病床上的柯父時,眼神裏帶著她讀不懂的情緒。


    魚蓧關切地問:“伯父怎麽會突然病倒, 上次見,不還是好好的?”


    柯母半是埋怨, 半是心疼地說:“這人年紀大了, 就容易忘事, 今天早上我還問他吃沒吃降壓藥, 他也忘記吃沒吃, 隻說吃了, 中午又約著朋友打了會高爾夫, 可能是站的久了,突然就犯了病……醫生說,要是再晚來半小時, 人就醒不過來了……”


    今天家裏的司機剛好休假,好在柯奕臣中午在家,還提到了下午要去餐廳試新菜的事。柯父一暈倒,柯奕臣趕忙開車送他去了醫院,連闖了幾個紅燈,若再耽誤些時間……柯母一陣後怕,根本想都不敢想。


    看著昏睡的父親,柯奕臣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從大學選擇專業,到畢業後的職業規劃,他沒有一樣聽他父親的。父親因為他開餐廳,不知道發了多少回的火。近些年來,他收斂了一些,聽從父親的,接手了家族公司,也算替他分了憂。


    理解是相互的,而且因為魚蓧的關係,父親對他經營餐廳一事,也沒有那麽反對了,甚至今天中午,柯父得知沁園春的春季菜單是魚蓧一人擬出來的,還說找個機會,要親自去他店裏嚐一嚐。


    僵了十幾年的父子關係,終於破冰,迎來緩和之際,卻出了這樣的事……


    柯奕臣望向父親的病容,此時,他才注意到父親鬢角多了許多白發,背也佝僂了許多,身體早已不如他印象中那般硬朗了……


    他最怕的便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掌心傳來收緊的暖意,柯奕臣偏過頭,對上魚蓧柔和的目光。


    她抓緊了他的手,無聲中,給了他一股溫暖的力量。


    魚蓧的父親早逝,母親也很早便離開了她,她沒有體會過父愛是什麽感覺。


    都說父愛如山,不善言辭的愛,往往都是最深沉的。


    在她心裏,柯父柯母都是很好的人,她也特別羨慕柯父和柯奕臣之間的父子之情,她真心地期望,柯父能早點好起來。


    心裏這麽想著,忽然聽到一聲低哼,柯父竟然悠悠轉醒了過來。


    柯奕臣連忙去叫醫生,柯母緊握著柯父的手,眼角泛淚,柯父掙紮地想坐起來,柯母忙拿來靠枕給他墊在腦後。柯父開口喊渴,魚蓧忙幫著倒水。


    一屋子人手忙腳亂……


    ***


    柯奕臣從醫院開車送魚蓧回家。


    “謝謝你來看我爸,一看到你,我爸的話就特別多……”


    魚蓧笑:“伯父很可愛。”


    “我以前覺得我爸和我觀念不同,有代溝,現在看來,有些地方,我跟他還挺像的……”柯奕臣頓了頓,唇角含笑,“比如,方才我爸說的那些話,亦是我心中所想。”


    魚蓧頓時臉有些紅。


    就在方才,醫生給老爺子檢查的時候,柯父緊緊抓著魚蓧的手,絮叨了一大段話。


    簡略概括,便是:他做了大半輩子的生意,到了這個年紀,就想著退休享福了,可是這次犯病,讓他覺得身體大不如以前,他不怕死,但也要死得不留遺憾,他現在唯一的遺憾,就是還沒看到我這兒子成家,沒能抱上孫子……


    誰都沒想到老爺子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催婚。


    而且隻要魚蓧不點頭,柯父就不吃藥,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魚蓧沒辦法,隻能和柯奕臣打了個眼神,倆人先口頭保證應承下來,哄得老爺子先吃藥再說。


    柯奕臣也隻是嘴上打趣一下,他對魚蓧是百分百尊重的,隻要她覺得時機還未到,他就不會強迫她。


    戀愛結婚,歸根結底是兩個人的事,任他父母怎麽催,也撼動不了他們自身的想法。


    車停在路口,在等待紅燈。


    “我考慮好了,你上次跟我說的事……”魚蓧輕輕開口。


    本來還想放音樂的柯奕臣默默把手收回來,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偏頭看著她。


    一雙深邃的眉眼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燈光映在他眼裏如細碎的波光一般。


    魚蓧原本還想直視著他雙眼說,這樣顯得認真隆重,可是和他一對視,莫名地開始心跳加快。


    “我同意了……”魚蓧到底還是別開眼,說。


    柯奕臣整個人都為之一鬆,心裏懸著的那塊石頭,終於塵埃落定。


    “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情侶之間是怎麽相處的,如果在日後的相處裏,有做的不好,不到位的地方,你不要太在意,我會多看看愛情片,學習一下……不過餐廳的事很忙,我可能沒有太多的時間……還有約會,一周一次你覺得怎麽樣?如果你覺得太長,一周兩次也可以,不過都得等打烊之後了……”


    魚蓧語氣認真,掰著手指,一條條地說。


    聽著她這一板一眼的,柯奕臣先是驚訝,後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怎麽這麽可愛……


    “這不是匯報工作……”柯奕臣握住她的小手,“雖然我的戀愛經驗也不多,但你可以不用遷就我,做你自己就好。”


    魚蓧微怔,忽然後知後覺,自己方才的話是有些傻,也忍不住笑了,說:“好。”


    “不過,一周兩次約會,我反對……約會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想見便見了,哪還有規定時間的……”


    然而想到每次約會都要等到餐廳打烊後,柯奕臣又有些鬱結,餐飲行業忙是理所當然的,他聘請魚蓧做總廚,是不想浪費她的天賦,但同時,總廚可比廚工忙多了,往往都是走得最晚的那一個。


    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認真地考慮,要不把餐廳的歇業時間提前一個小時?


    魚蓧點點頭,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


    “臉怎麽這麽紅……”柯奕臣伸出指尖摩挲了下她的臉頰,觸感溫熱,沒忍住又捏了下。


    夜色寂靜,燈若螢火輝映,車內淡紫色的氛圍燈時亮時滅,柯奕臣看著她臉上那抹紅暈從一路蔓延到眼尾,有種別致的動人,喉結滾動了下,探身過去,倆人的距離逐漸拉進……


    車後傳來長鳴,倆人才發現交通燈已經變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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