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出口,就聽見陸狀師嗤笑了一聲,拿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他。”鐵錘眉飛色舞地說道,“把元茺給氣的,他那個臉,我能記一年。”


    鐵錘說著,大笑了起來:“陸狀師太損了,說殺一兩個家仆的確不歸大理寺管,但歸元大人管,而元大人同意大理寺代管此事,定不定罪兩說,問一問他殺人理由和細節,還是有資格的……元茺就沒話說了。”


    “他認定了他殺的那些人都是有賣身契的下人,不至於給他頂罪,接下來就拒不回應,問他什麽都不回答。”鐵錘說,“後來也是陸狀師,問他是不是……


    “問他是不是那方麵有問題,不然為什麽死得都是丫鬟。”鐵錘有些不好意思,壓低聲音,“這麽私密的事情,又不能讓人代替他回答,加上惱羞成怒,就又跟陸狀師吵起來了。”


    鐵錘說:“這回的理由還要好笑,他說那些丫鬟想要勾引他。結果陸狀師說:‘你還說你那方麵沒問題,一百多個女子,都不能讓你迷失,定力真好。’他就說不出話來了。”


    鐵錘捶腿大笑:“陸狀師真的好擅長打擊一個人的自尊,元茺最後已經不是戰略性沉默了,他是真的一句話也不敢說。”


    清清想到那個場麵,也無奈著搖頭,覺得滑稽。


    “元茺的理由站不住腳,饒是他僥幸躲過這次過堂,大理寺也會繼續追查。”清清嫌棄地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他活該。”


    “沒錯,他活該。”鐵錘說,“仵作上來闡述那些女子的死因時,現場鴉雀無聲,沒想到會有人這麽狠毒,竟然生生將人淩虐致死,許多屍體都說殘缺不全的,而且足有一百三十多具,這個元茺,簡直不是人!”


    清清冷笑一聲,這下,即使大理寺不敢給元茺頂罪,這件事情傳出去,也勢必會影響元府的聲譽,到時候別說元維的麵子架不住。


    聖上極有可能為了安撫民心而疏遠元維。


    畢竟,元茺尚無一官半職,便敢如此囂張,若他老爹在朝中更上一層,他自然也水漲船高,到時候,還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呢!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清清說,“哪怕是元維,這次也不會輕易饒他——這個節骨眼兒上,大義滅親是最好的選擇。”


    鐵錘明白她的意思,說道:“大理寺可沒有那麽慫。待我們將證據全數呈上以後,元茺就認了,判了秋後問斬。”


    “秋後問斬?”清清疑惑,“光憑我們這些證據,大理寺應該不敢判這麽重,堂上還發生什麽事情了?”


    -


    “小姐,你可真聰明!”鐵錘頓時將她誇上了天,“簡直未卜先知。”


    清清可不是什麽未卜先知,她隻是清楚朝中這些勢力,以及這些證據究竟值多少。


    畢竟,如今的朝堂,世家大族盤根錯節,元茺是世家子,元維又即將得到重用,若沒有他老爹的同意,即使有確鑿的證據,也絕不敢對他趕盡殺絕。


    “的確,在我們呈上元茺的扇墜時,他還想要狡辯,可這個時候,八皇子過來了。”


    “李照?”清清疑惑,“他去幹什麽?”


    鐵錘搖搖頭說自己不知道,想了會兒,又說:“約摸是……看熱鬧的?”


    清清無言語對,哭笑不得。


    鐵錘遂不再開完心,繼續說道:“八皇子不知道從哪裏得了風聲,是來幫咱們的。”


    “元茺和他的狀師原本都在強辯,八皇子突然到場,直接懟回去了,狀師不敢得罪八皇子,收斂了不少。最後我們呈上證物,他更是大公無私,直接扔牌子,判了秋後問斬。”


    “倒像是李照的行事風格。”清清說道。


    李照比她小幾歲,也算是一起長大,他雖生在乎皇家,但性子天真爛漫,最不喜勾心鬥角那一套,平時談到念書更是頭疼,還經常微服到街上去玩兒。


    所以聖上對他是又愛又恨,愛他性格討喜,恨他不爭氣,明知宮中無人,卻還不肯努力。


    “他對這些一向不感興趣,這次怎麽主動跑去堂審上去了?”清清問。


    鐵錘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總之,若沒有八皇子在,這件事不可能這麽順利。”


    這一點清清倒是認同。因為元維是個相當趨炎附勢的人,最愛踩高捧低,同樣的話,京兆尹說了可能沒用,但李照開口,那意義就不同了。


    他的身份擺在那兒,容不得任何人忽視和質疑。


    之前有五王爺在,誰都說不準將來會如何,繼而五王爺倒了台,他便成了唯一的繼承人,坊間對他的討論早就與以往不同了。


    而且,他一向閑散無度,為什麽這個時候到堂上去管這樁閑事?


    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聖上的意思。


    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那位最擅長製衡之道,不是嗎?


    “好了。”清清打斷了鐵錘的喋喋不休,“王禪被釋放了?”


    鐵錘點點頭:“元家他是回不去了,廉副將給他找了間客棧,暫時落腳,並留了兩個人保護他的安全。”


    “叫青櫻過來吧。”清清說。


    鐵錘愣了愣,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沒有第一時間照做,而是僵硬地看著她。


    “怎麽了?”


    鐵錘垂下視線,摳著手指沒有說話。


    清清歎了口氣,抓過她的手把她拉到跟前來,像小時候那樣,仰頭看她微紅的眼眶,摸了摸她耳邊垂落的碎發。


    “人都有自己的歸宿,你也一樣。”清清說。


    “我不一樣。”鐵錘急急地打斷。


    隻說了這一句,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她抬眼看著清清,向來開朗活潑的眼中充斥著難過,淚汪汪的。


    “怎麽不一樣?”清清笑了,她像個大姐姐,看著自己懵懂的小朋友,“你要陪我一輩子嗎?”


    鐵錘倔強地抹了把眼睛:“反正我不一樣。”


    “行。”清清拿她沒辦法,“到時候再說,你先去喊青櫻過來,人家等著呢。”


    見她似乎沒有被離別的情緒影響,鐵錘舒了口氣,跑去喊青櫻了。


    她剛剛得知贏了官司,正要來謝清清呢,進門,就看到清清麵前放了個雕花小箱,正往裏裝東西,青櫻輕咳了聲,喚起清清的注意力。


    清清朝她笑笑,隻說:“坐。”


    青櫻卻突然跪下,朝她磕了個頭,哽咽著說:“夫人的大恩大德,青櫻永世不忘。”


    朝鐵錘使了個眼色,示意將她扶起來。


    青櫻起來以後還哭個不停。


    “看你。”清清給她擦眼淚,“不是好事兒嗎?你哭成這樣。”


    “我太高興了。”青櫻紅著眼睛,“如果沒有夫人,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清清搖搖頭:“這事兒顯然不光是衝你來的,就算不幫你,我也躲不開。所以你不用謝我——你人在謝府一天,我就有義務護你周全。”


    這話如一汪溫泉,將青櫻的心包裹了起來,她幼時饑寒交迫,長大後顛沛流離,這麽多年來,從未有任何一個人,要護她周全。


    青櫻根本無法抑製眼淚的流淌,也找不到任何一種聲音和話語,來表達此刻的情緒。


    她很開心,同時又很難過,因為她知道,她還不了夫人的照顧,夫人也不要她還。


    “好了,別哭了。”清清摸摸她的頭,將手邊的雕花木箱推過去,“王禪得罪了元府,不宜在京城久留,這裏是我給你準備的嫁妝,回去收拾收拾,去過你們自己的日子吧。”


    青櫻愣住了。


    茫然地睜著清澈的大眼睛,無措地望著她。


    -


    那雙眼裏還掛著淚,好似清晨花瓣上未幹的露珠,清清都不忍心了。


    “嫌少?”清清故意打趣她,“家裏就這條件,你多擔待擔待。”


    青櫻卻抓著她的手,無聲地哭了起來。


    腦中閃過第一天進謝府的場景,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困在這個地方了,誰能想到,這裏成了她的救贖。


    這個本該站在她對立麵,讓她不得好死的女人,卻成了她生命裏最耀眼的光芒。


    “夫人……”青櫻泣不成聲。


    清清卻不讓她繼續說:“不要說你不想走哦,王禪是個大麻煩,我可不會收留他。”


    青櫻怎麽會不知道,她是為了讓自己走的安心,故意這樣說而已。


    要說麻煩,她,白檀,孫圓圓,哪個不是被世人避之不及的大麻煩呢?


    “多謝夫人成全。”青櫻什麽都明白了,所以她什麽都沒有多說,給清清嗑了個頭,“青櫻福薄,不能繼續侍奉夫人,望夫人多加珍重,前程錦繡,喜樂安寧。”


    “也願你一切順遂,幸福安康。”清清扶她起來,“若他對你不好,你就回來。”


    這話讓青櫻更想哭了,可她已經麻煩夫人太多,臨行前,不想讓夫人再操心。


    於是她說:“夫人放心,他若敢對我不好,我也讓他永無寧日,不過,他人老實,小時候也一直照顧我,是個可靠的。”


    “好好好,知道你王大哥天下第一好,行了吧。”鐵錘也開始緩和氣氛。


    青櫻害羞一笑,卻說:“其實,我覺得老爺對夫人才好呢,而且夫人好厲害,我總不能丟夫人的臉。”


    “怕你到時候舍不得。”鐵錘逗她。


    青櫻不好意思了,垂眸不敢說話。三人這才停止玩鬧,說起正事。


    “三日後,我將新的過所給你,你跟王禪喬裝打扮一下,盡快動身吧。”清清說道,“你想去哪兒。”


    青櫻想了想,說道:“我想去江南,我就是從那兒逃難來的,想回去做點小生意。”


    “也好,去揚州吧。”清清看向鐵錘,衝她揚了揚下巴。


    鐵錘迷惑又無奈地撓了撓後腦勺,不多時,明白了,笑著說:“我、我這就去找廉誠。”


    有了過所才可通行各個城門、關卡,京城到揚州有上千裏路,確實要盡快去辦。


    查到廉誠家的住址,鐵錘找了過去……


    廉誠認識的人多,弄一份過所跟玩兒似的,沒一會兒就交到她手裏了。


    鐵錘請他吃了頓飯才回來。


    原本他還生氣呢,故意點了很多菜,看到鐵錘肉疼又不敢反駁的樣子,跟平時張牙舞爪的模樣很是不同,新鮮勁兒又被勾起來了,總算是消了氣,最後還是他主動去付了錢。


    鐵錘本想用這頓飯算作答謝的,結果卻又讓他破費,有點兒不好意思,約定了改天再回請他。


    廉誠沒回答,沉默著把她送到謝府門口,又沉默著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鐵錘覺得心裏有點難受,甚至開始懷念起以前那個賤兮兮的廉誠,這人也不知發什麽瘋,冷不丁這樣,讓她不太適應。


    好像欠了他什麽似的。


    悶悶不樂地回了謝府,將過所給了小姐,蔫耷耷地往桌子上一趴,跟霜打的茄子一樣。


    清清還在畫圖。


    三日後,謝釧和淩霜也要走了,到時候,顧隱會跟他們一道兒啟程,押送鐵礦到荒山,跟李新如團聚的同時,幫忙改良武器,所以要盡快將圖紙完成才行。


    “你怎麽了?”清清瞧了她一眼,被逗笑了,“廉誠欺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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