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麽東西。”謝鐸語氣不屑。


    “小清清你千萬看仔細些,他可不是什麽好人,平日也多個心眼兒。”李熙開玩笑一般的語氣,“若他欺負你,千萬回家告訴你兩個哥哥,叫他們狠狠地揍他。”


    謝鐸眉目凜然:“我讓你閉嘴!”


    李熙的笑容僵在臉上,以往他們見麵都是這般互相譏諷嘲笑,從未真正紅過臉。


    如今,到底和以前不一樣了。


    清清對謝鐸搖了搖頭,主動去牽他的手,平靜地對李熙說:“不能了,江家沒有男人了,全死了。”


    若方才隻是讓李熙覺得敗興,這句話,就好似一柄利刃,戳進了他的心窩。


    他突然仰頭大笑了起來,好似遇著了什麽天大的喜事一般,笑著笑著,卻突然身形一晃,噴出一大口鮮血!


    -


    李新如恰好在此時掀開帳門進來,見到直挺挺倒下來的人,下意識接住他。


    李熙嘴角掛著猩紅的血絲,麵色慘敗,瞳孔灰敗,像是隨時會碎裂的紙片人。


    “喂!”李新如晃了晃他單薄得硌手的肩頭。


    李熙又扯出一個笑容來,麵上的慘淡之色叫人不忍直視。


    “死了?”李熙喃喃,“不可能,除非……”


    “除非李然也死了。”謝鐸替他補齊不敢相信的猜想,“你們父子費盡心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而已。”


    “怎麽說你也在江大將軍身邊當值,若江家軍安然無恙,東宮空懸之時,以你和大將軍的關係,你說,他會不會扶你上去?”


    一字一句,皆往他心窩子裏戳,殺人誅心,這種假設對他來說,實在太狠了些。


    李熙喉頭腥甜,加上先前在河水裏泡久了,灌進去的水在這一刻仿佛盡數湧了上來,不得不推開李新如,跌坐在地上,吐了個天昏地暗。


    “不可能。”李熙額上青筋暴起,“是誰?誰殺了太子?!”


    謝鐸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似乎他不配提及太子。


    李新如看不下去他這兔死狐悲的模樣,譏諷道:“這重要嗎?李熙,終究是你作繭自縛。”


    好一個作繭自縛。


    李熙在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滔天的悔意。他始終認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後悔,可他錯了。


    ——在他看著大將軍離去的背影時,他就已經後悔了,從那以後,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大將軍的身影無時無刻在他腦中回蕩,可大錯已經鑄成了……


    既然回不了頭,既然已經活得這樣煎熬,不如藏住秘密的來源,保護好家族。


    然而,謝鐸的話,徹底擊垮了他的內心。


    如果他沒有做出這樣的行為,如果他仍是京中人人稱羨的梅川玉樹,如果他還是那個懵懂單純的小世子……


    可是,沒有如果。


    他親手,把自己推進了深淵。


    “哈哈哈哈。”他蜷縮著趴在地上,枯瘦的手痛苦地捶著地麵,哀聲痛哭,破口大罵,“蒼天誤我,蒼天誤我!”


    謝鐸冷嗤一聲,無比嫌棄。


    清清看著他悲痛的模樣,知道他為什麽而悲,也無奈地搖搖頭,沒有說什麽。


    帳內隻有李熙的哭聲和小爐火燃燒木材時發出的動靜,愈發凸顯了這聲音的悔恨和絕望,也就更顯得可笑。


    “蒼天對你已是偏愛了,是你自己將這一切拱手讓人的。”清清冷冷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李熙又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不能接受罷了,是以不停說道:“殺了我!你們快殺了我。”


    李新如擔心他吵到清清,直接把他捆了起來:“別做夢了,老實待著。”


    見他不肯消停,找了塊破布團成團塞在他嘴巴裏,懶得聽他哭嚎。


    李熙似乎也累了,癱坐在角落裏默默流淚,沒有再吵鬧。


    又過了會兒,士兵終於抬著病重的劉淵進了帳中,他的身體原本就危險,這一路下來,盡管已經格外小心,對他來說卻仍是不小的折騰,到的時候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


    -


    “拜托夫君,快給他看看。”清清抓著謝鐸的手腕,仰頭看著他,表情又急又可憐,帶著請求的意味。


    她這樣的語氣,別說是讓他救人,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得想辦法給她摘來。


    捏了捏她的臉:“別急。”


    他這樣說,清清便知道他會認真對待,抓住他的手,嬌嬌甜甜地說一句:“辛苦夫君了。”


    謝鐸不自覺笑:“你這樣抓著我,我怎麽給他看?”


    清清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鬆開他的手,目光殷切地看他走向劉淵。


    她這副全心依賴的模樣跟對著李新如和江家軍的時候截然不同,從霸氣的家主變成了傻乎乎的小姑娘,看得李新如又是欣慰,又是無奈。


    小姐對這人還真是……一點兒也不設防,幸好謝鐸風評雖不怎麽樣,但對小姐的態度還算可以,看著不像是會坑害她的。


    以前沒有過接觸,現在既然聯係上了小姐,自然就會向著她,若謝鐸有一點對小姐不好的地方,他和將士們都會幫小姐教訓他!


    絕不會像小姐說的那樣——江家雖然沒有男人了,但數萬江家軍永遠聽她號令。


    謝鐸從容地坐到劉淵身邊,右手中食二指並攏,穩穩按在他枯樹皮般的手腕上,沉吟片刻,眉頭緊皺。


    “怎麽樣?”清清連忙問,腳步也不自覺向前邁進。


    謝鐸鬆開手,表情恢複了平靜,看向李新如:“他什麽時候中的毒?”


    李新如沒想到他竟真有幾分本事,這病多少名醫看了都束手無策,甚至看不出來病因是什麽,他隻號了脈,便能抓到問題所在,看樣子,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當即一改原本的態度,拱手恭敬地說道:“姑爺高明,阿淵正是三年前被北巒所俘時中的毒。”


    “難怪,中的是化骨散。”謝鐸眯起眼睛,“中毒後不會立刻死去,而是錐心蝕骨、疼痛難忍,若一天給一粒解藥,撐個十天半月不成問題。”


    他居然受過這樣的苦,清清看向劉淵的眼神更加敬佩而同情了。


    “此毒厲害之處就是無可解。”謝鐸說,“隻能以解藥續著命,一旦服下,解藥便不可斷絕,雖有解藥,人卻會急速衰老,活不過三年。”


    謝鐸看向清清:“他能撐到現在,已是不容易了。”


    “怎麽會這樣?”清清沒想到真相竟如此殘忍,“難道……連夫君你都救不了他嗎?”


    謝鐸搖搖頭:“早些時日或許可以,現在,太晚了。”


    劉淵躺在那兒昏睡著,也不知道能不能聽見他們說話,清清頓時覺得頭暈目眩。


    她以為自己可以求謝鐸救他,沒想到卻也無能為力。


    要是她再爭氣些,早一點找到他們就好了……


    “小姐莫要難過。”李新如也哀戚歎氣,“萬般皆是命,他曾與我說過,能在有生之年再見到小姐,將證據交給您,便是全了心願,也可以安心去見大將軍了。”


    清清的眼圈一下子泛了紅,淺淺淡淡的顏色從瑩白的薄薄眼皮一路延伸到眼尾,看起來格外脆弱。


    謝鐸心疼的將她擁進懷裏:“我答應你,可以減免他的痛苦,最多,給他一年的時間。”


    或許是先前的消息已是絕路,一年的時限說出口,竟好似絕處逢生一般,讓清清和李新如都覺得鬆了一口氣。


    李新如甚至忙不迭回答:“別說一年,一個月、一天也是好的!”說著,單膝跪地,拱手行禮,“多謝姑爺出手相救。”


    謝鐸對旁人一向冷淡,見他行此大禮,也隻是略一頷首,轉身寫方子去了。


    清清讓李新如起來,目光遠遠落在劉淵花白的頭發上麵,不自覺握緊了拳頭,心裏更明確了自己將來要做的事情。


    明日他們便會啟程回京,而這一次,她再也不是那個孤立無援、不知所措的孤女了。


    ——她找回了真正的自己。這一次,她將無所畏懼,所向披靡!


    第62章 回家了


    謝鐸很快將藥方寫好交給了李新如, 可劉淵的狀態很不好,他們都擔心他沒辦法安全回到營地。


    好在謝鐸會隨身帶一些急救的丹藥,隨手喂了一顆進他嘴裏。


    李新如一開始不放心, 還想攔著,但他動作極快,手腕一轉,小小的藥丸就送進了劉淵的嘴裏,而不出片刻,原本昏迷不醒的人就悠悠睜眼, 疑惑地看著眾人。


    李新如震驚了, 睜大眼睛看著擔架床前正一臉無所謂的謝鐸。


    “謝、多謝……”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要道謝,結果也因為震驚而結結巴巴的。


    謝鐸語法不耐煩, 直接連瓶子一起扔給李新如, 那隨意的態度, 仿佛瓶子裏不是千金難求的救命藥,而是隨處可見的糖丸一般。


    “方子裏有味藥材頗為難找,依你這廢物德行,怕是能生生把人拖死,先拿這個對付幾天吧。”謝鐸說道, “一天一粒, 可別亂吃, 否則出了什麽事情可別來找我。”


    親眼見識了他的厲害之處,李新如也不覺得他這態度討人嫌了, 反而覺得世外高人都該這般,簡直越看越順眼。


    連忙感激涕零地答應下來。


    躺在那兒的劉淵也回過神來了, 恭敬地朝謝鐸道謝。


    謝鐸才懶得搭理他們,若不是夫人求他, 這人就是死在自己麵前,也不會也絲毫同情,又怎麽會稀罕他們的感謝?


    而且,他可還沒有忘記,這些人趁他不在拐他夫人的事情。


    是以隻看著清清:“事情辦完了,回去?”


    清清點點頭,與李新如告辭:“大哥,李熙我先帶走了,我們就此別過,你和劉叔多保重。。”


    李新如不舍地望著她,自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


    況且,京中危機四伏,這次他們將李熙帶回去,勢必會掀起一番腥風血雨,還不知道要麵臨什麽樣的危險,而他和江家軍遠在成山,隻能躲著,根本幫不上忙。


    想想就覺得愧疚,臉色也尷尬起來。


    清清見了他這副老父親的表情,笑道:“大哥放心,我自會謹慎行事,你和劉叔千萬要好好保重,這樣我在京中才可安枕無虞。”


    李新如自然答應,也明白她這話的意思,就是要他們好好躲著,別讓人察覺到蹤跡,否則對他們反而是不利的。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李新如也相信她的能力,加上還有外人在場,不便多說,於是,最後向她行了一禮,拜別家主。


    -


    李熙早已經心灰意冷,安靜地在角落裏,不吵不鬧。他們去請謝鐸的時候,幾名暗衛也跟了過來,帶人的活計兒自然就落在了他們的頭上。


    暗衛做事一向直接,二話不說先將李熙打暈,往肩上一扛,不知道躥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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