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幾近力竭,依然護著重傷的二哥,與身著黑甲的禦林軍做困獸之鬥。可禦林軍實在是太多了,即便他們有以一敵百之力,也不可能在如此重重包圍之下全身而退——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屠戮。


    “罪太子已死,爾等反賊,還不束手就擒?”見二人仍浴血廝殺,城門處有人厲聲大喝,“反賊江翎、江栩,謀逆犯上,罪無可恕!弓箭手——放箭!”


    下一刻,箭矢雨點一般朝二人鋪天蓋地砸來……


    清清猛然從床上坐起,心口傳來鈍痛,她屈起身體,仍無法抑製地發出劇烈的驚喘。好半晌,才疲憊地捂住了臉,卻摸到了滿手的淚水。


    “小姐怎麽了?”鐵錘聽到動靜,睡眼惺忪地從外間走進來,衣服都沒披一件,見她這樣,嚇了一大跳。


    夢裏的場景再一次跳出來,箭雨一點點在視線裏放大,隕石般在清清心頭砸出一個大坑,飛濺的血花散去,是大哥二哥被萬箭穿心的駭人場景。


    噩夢說出來不吉利,清清便隻是搖了搖頭,輕聲說道:“發了場噩夢。”


    “小姐不怕。”鐵錘去找了把剪刀過來,將枕頭拍打幾下,對著反麵吹了一口氣,最後將枕頭翻過來放好,安慰清清,“這樣就不會再做噩夢啦。”


    清清情緒已漸漸平複,見她孩子氣的動作,笑了笑。


    牽了她的手讓她在床邊坐下,給她攏了件衣裳,思索片刻,說道:“明日你回府瞧瞧,近來倒春寒,我不放心阿娘的身體。”


    鐵錘脊背一僵,神色黯淡地點點頭。


    小姐她,應當是夢到家裏的事情了,鐵錘觀察著她的表情,試探地問道:“小姐想家了?”


    “嗯。”清清捏捏眉心,壓下驚魂未定的思緒,交代道,“別往家裏說我失憶的事情,恐他們擔心。”


    鐵錘鼻端酸澀,眼圈漸漸紅了,忙低下頭,不敢看她。


    清清白天受了驚嚇,晚上又做了噩夢,心力交瘁,沒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


    望著她在夢中仍緊鎖的眉頭,鐵錘心疼地哭了一場,伸出手去,輕輕撫平她的眉心。


    指尖觸到她的皮膚,發現燙的嚇人,這才驚覺小姐發燒了。


    不知道是失憶的後遺症,還是讓謝鐸給嚇的,清清連燒了三日才漸漸好轉。


    生病本就胃口不佳,加之上回湯裏被下毒的心理陰影,更吃不下去什麽,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兒。


    期間老夫人過來看了她一回,拉著她的手淚眼婆娑的,把謝鐸翻來覆去地罵。


    清清幼時便常與老夫人接觸,並不覺得陌生,聽見她罵謝鐸,新奇的同時,心裏還有些暗爽,對老夫人更是心悅誠服,肅然起敬。


    “你都病了,他這罪魁禍首卻連家都不著,成天在外頭查什麽幕後主使,實在不像話。”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孫媳放心,祖母替你找他算賬,定叫他回來陪你!”


    清清:“?”倒也……不必如此。


    老夫人脾氣火爆,雷厲風行,上午剛說完,晚膳的時候謝鐸就過來了。


    應該是剛從外麵回來,一身短打勁裝還沒來得及換,皮質的腰封和束袖勾勒出勁瘦的身形,綁帶的雲靴襯得腿更長,人也更精神,如出鞘的利劍,鋒利挺拔、瀟灑帥氣。


    謝鐸大刀闊斧地在桌邊坐下,下巴微微揚起,神情倨傲的把清清看著。


    清清第一次瞧見他把頭發好生束起來的樣子,稀奇,又不敢表現出來,就多瞧了兩眼他頭上的紫金發冠,結果被男人抓了個正著。


    離涼亭那次已經過了好幾日,清清對他的恐懼已減輕了一些,但直麵他的時候還是難免緊張,連忙又躲到床幔後麵去了。


    “祖母擔心你的安危,叫我過來陪你吃飯。”謝鐸單手撐著下巴看她,“她倒是偏疼你。”


    他生的好看,這樣懶散地瞧著人,眉目間都染上風情,清清低垂著視線,解釋道:“可不是我告的狀,況且,那人還不一定是衝我來的。”


    畢竟是煲給謝鐸的湯,說不定對方是想置謝鐸於死地,然後嫁禍給她。


    “哦?”謝鐸笑笑,“如此,倒是我連累你了?”


    陰陽怪氣的,清清懶得和他說了。


    見小姑娘悶悶的,表情生動的很,謝鐸原本還想再逗她幾句,但瞧見她蒼白的臉色和明顯變尖了的下頜,鬼使神差地問了句:“嚇著了?”


    想到那刺客的慘狀,還有謝鐸的那句諷刺,清清眼圈酸澀,委屈地說了一句:“反正你也不關心,還要祖母請你你才肯過來看我一眼,現在又問這些做什麽?”


    謝鐸心裏頓時像是被軟軟的貓尾巴搔了一下,難以名狀的癢。


    神情卻有些發怔。


    祖母找他的時候,與他說的是,清清失了記憶,心思如少女一般,有些嬌氣,是要哄著縱著的,若再像以前那樣對她不冷不熱,祖母定不饒他。


    萬萬沒想到,是這麽個嬌氣法兒。


    -


    “你、你查的怎麽樣了,”見他神色錯愕,清清怕他生氣,引開話題,“沒遇上什麽危險的事情吧?”


    “嗯。”謝鐸似是不想讓她過問這些煩心事,隻點了點頭,便讓人傳晚膳。


    清清胃口不好,簡單用了些,乖巧端正地坐著瞧他,思緒卻漸漸飄遠了——夜色漸深,房間裏就一張床……等他用完就讓他走?


    這樣似乎不太合適,可想到要與他共處一室,她又害怕。


    “你再對著我的臉唉聲歎氣一個,我就把這桌子菜一口一口全給你喂下去。”謝鐸抬眼看她。


    清清撇撇嘴,倒沒被他嚇住,斟酌著語言,說道:“不是我故意發愁惹你不快,而是我近來身子不好,擔心晚上伺候不好你……”


    沒說完,謝鐸就被嗆了一下,笑不出來了。


    鐵錘好懸笑出聲,忙捂住嘴巴,歡喜地看著他們兩個,露出一臉的姨母笑。


    謝鐸不甘示弱,話鋒一轉:“今兒是十五?”


    “嗯。”清清點點頭,不明所以地接茬兒,“十五怎麽啦?”


    謝鐸放下筷子,單手支著下巴看她:“沒什麽,就是同你說一聲,每月十五,是我們例行同房的日子。”


    清清:瞳孔地震。


    鐵錘:“……”有、有這樣的日子嗎?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


    “別以為我失憶了你就可以騙我,”清清虛張聲勢,“這是什麽時候定的規矩?”


    正經夫妻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奇怪的規矩?


    謝鐸也誠實:“剛剛。”


    清清:“……”


    誒?等一下!


    “一個月就一次?”清清覺出了重點,驚喜之中夾雜著懷疑,尋常夫妻不都是同吃同住的嗎?


    清清還以為他們也是,可嚇死她了!


    聽到他這麽說,心下稍定。


    一個月一次,嚇人是嚇人了點兒,但也不是不行,總比天天看到他強些。


    可這話,落在謝鐸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聽聽!聽聽這溢於言表的遺憾!


    就這麽想和他同房?


    甚至連如此不害羞的話都說了出來……等等,這丫頭是不是在懷疑他的身體健康?


    是男人,就忍不了這個!


    “覺得少?”謝鐸一笑,咬牙切齒的,“那我今晚便宿在你這兒。”


    清清表情僵住。


    謝鐸特意補充了一句:“不要你伺候,我伺候你。”


    -


    問就是後悔。


    不過,謝鐸原本也隻是逗她,沒有真的在她那兒住下,晚膳用完就離開了。


    清清原本心情鬱鬱,與他這樣來來回回的嗆了幾句,精神反而好了些。


    晚膳過後不算太晚,青遊河邊有人放煙花,離謝府不遠,在後院的小花園便能看到。


    鐵錘興致勃勃地給清清裹了件厚厚的大氅,又往她手裏塞了湯婆子,纏著她一道兒去小花園看煙花。


    小花園已來了許多女眷,清清一個都不認識,她們倒是不停往清清這兒看,目光灼熱,似乎很想過來搭話,卻又顧忌著什麽。


    弄得清清也不太自在,沒坐一會兒就走了。


    謝府很大,從小花園回來,要經過一座假山和人工湖,涼亭便在人工湖旁邊,清清對這地方有陰影,下意識加快腳步。


    經過石橋的時候,正巧趙心菀從對麵走過來,身後跟著一個梳著丫鬟頭的小姑娘。


    趙心菀現在一見到清清就怵得慌,上次清清剛醒過來,不過寥寥數語,便讓趙心菀覺得她深不可測,離得老遠就朝她福身行禮,想讓她先過。


    清清也不和她客氣,點了點頭,便要離開。


    偏她身邊那個小丫鬟不知道怎麽想的,一開始還低著頭躲在趙心菀身後,在清清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卻悄悄伸出一隻腳,暗搓搓的往清清腳底下送了送。


    清清自幼習武,這些小動作從來瞞不過她。


    眉頭都沒動一下,就在小丫鬟自己要得逞的時候,清清突然在她麵前站定,低頭看著她的繡花鞋。鞋麵舊了,布料泛黃,鞋尖還沾了泥點子,瞧著不太體麵。


    “你這腳,自己要是藏不好,我便叫人把它剁了。”清清衝她一笑,“也省的將來給你家小姐添麻煩。”


    小丫鬟吃了一驚,詫異地瞧向她。


    臉還是那張臉,性子也還是那潑辣的性子,可處事的風格,卻和以往大相徑庭!


    若在以前,她早就生氣撒潑起來了!而她不得老爺的恩寵,謝府人盡皆知,她越是胡鬧,老爺就會越煩她。


    自己是趙心菀的人,老爺看在與她的情誼,絕不可能讓自己有事,所以才這般肆無忌憚——為的,就是讓老爺出來維護小姐,讓這悍婦下不來台!


    可這悍婦,怎麽竟變了個人一樣!


    今兒各院子出來的人多,小丫鬟是故意挑這個時候鬧事的,眼下都聚過來看熱鬧,她卻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


    “好你個狗膽包天的死丫頭,蹄子竟伸到主子跟前兒來了!”鐵錘一聲爆喝,上手就去揪那小丫鬟的耳朵,“今日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丫鬟痛叫起來,趙心菀心裏罵她是豬隊友,麵上卻做出犯難的表情。


    到底是她的丫鬟,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鐵錘這樣,無疑是在打她的臉,她怎麽能忍氣吞聲?


    何況,她若要鞏固在謝府的地位,就要積極籠絡謝府的其他人,這次若連一個小丫鬟都保不住,日後誰還會跟著她?


    “夫人息怒,下人不懂事,我定領回去好生教訓,”趙心菀硬著頭皮與清清說,“不必髒了夫人的手。”


    清清原本也沒有要跟那個小丫鬟一般見識,可趙心菀這話說的就叫人心裏不舒服,說的好像是她無故刁難人一樣。


    難道不是這個小丫鬟不識好歹,住在她的家裏,拿著她的月錢,現在卻要給她使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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