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千五百六十八冊,因為運輸不便,頌隻派人先運了三百冊過來,暫且存放在距離許都三百裏的郊邑。近幾日這三百書冊陸續運至,我方才去郊邑統計了一番,便來與主公稟明此事,也好早作安排。”曹操狂喜之餘,猶不忘隱慮道:“清河崔氏……”“主公放心,除了官學與漢宮複本,其餘諸冊皆謄自頌與家父的珍藏。頌與家父願為主公盡綿薄之力,還請主公切莫推辭。”曹操之所以問到整個清河崔氏,是因為這個時代的宗族意誌時常淩駕於個人意誌。而書籍乃傳家之典,通常為宗族共有的財富,個人往往不可隨意處置。這也是為什麽投效曹操、心憂黎民的士子眾多,可真正獻上書冊的人寥寥無幾。不得不說,崔頌此舉準確地擊中了曹操的需求點。天子遷都許縣不過一年有餘,作為一個新設的都城,許縣仍十分稚嫩,許多地方尚處於最初步的建設階段。曹操剛開始奉迎天子的時候,因為沒有皇宮、物資緊缺,他將天子迎到自己家中,吃喝用住皆以天子為先。足以見彼時的窘迫。如今,曆經屯田與城建,許都的糧食問題與基礎設施問題得以攻克,可文化方麵,成為曹操心頭的一根刺。袁本初以此攻訐,要求“改奉天子”,他尚能忍耐,一笑置之;然許都文林凋零,城中尋常人家的學子無書可讀,有才學的士人因此觀望卻步,這讓曹操心若火燎,日日長歎。和這整個義舉比起來,崔頌與禰衡出城的原因,因為與膈應他的禰衡走得近而讓曹操生出的那一些微妙的感覺,都在這一刻變得微不足道。“這豈是綿薄之力,其中的恩義,操銘記於心。”“主公莫要折煞,頌不過折花而獻罷了。若非文若(荀)大義,頌縱是有心,也難得之。”“你倒與奉孝投契,連推功的方式都如此相仿。”突然聽到這一句話,不明內情的崔頌心中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郭嘉順勢清嗓而道:“那禰處士,今日是與你同去幫忙的?”“正平心憂社稷,主動提出要為主公分憂,謄寫這一千五百六十八冊複本。”聽到主動二字,哪怕對崔頌的風格已爛熟於心的郭嘉,亦沒忍住抽了抽嘴角。曹操便更不會信了:“禰處士有心了……”“主公且寬心,禰正平已與我約法三章:在抄完這一千五百六十八冊複本之前,絕不在人前放言。”意思是:他已答應在抄書期間不與人說一句話,也就等於不會氣到曹操,氣到曹操府上的花花草草文臣武將……曹操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這不是十冊,而是一千多冊,以禰衡那吃不得半點虧性子,這條件恐怕比讓他和自己道歉還讓他難受,怎麽可能答應?第126章 心跡作為曹操的貼心小夥伴, 曹操問不出口的, 郭嘉自然要予以代勞:“禰處士……近日是受了什麽刺激嗎?”利用打賭獲得階段性勝利的崔頌, 成功地完成了“事了拂衣去, 深藏身與名”的成就:“無他, 決定修身養性罷了。”禰衡決定修生養性,這簡直是天方夜譚。然而這事對曹操來說並沒有什麽不好, 而且他還樂得讓禰衡做他的勞動力前提是閉上他那張影響中老年人健康的嘴。於是此事拍板敲定。本來已經被曹操打算打包送走,扔給劉表的禰衡,就這麽在曆史的岔路口被崔頌踢了下後腳跟, 不情不願地被拐上了另一條道路。臨近傍晚, 曹操留崔頌和郭嘉吃了頓晡食, 派親衛送二人回去。因為今日崔頌帶個他的大驚喜, 原先答應郭嘉“替他討要梨花釀”的事倒不太好開口了, 隻在臨走前遞過去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應郭嘉的要求, 曹操給崔頌安排的新居所正好在郭嘉的旁邊。因為離得近、關係好, 二人時常串門、蹭飯乃至留夜,這一次也不例外。在問過郭奕功課後, 堂中隻剩崔頌與郭嘉二人。郭嘉掃了眼刻漏:“離寢時尚早。”崔頌心知而裝作不知:“奉孝的意思是”“月色怡人,不若再飲一杯?”崔頌微笑:“你今日與主公飲了幾杯?”“……再飲半杯?”崔頌見郭嘉說得可憐,頷首道:“半杯倒是可以。”不等郭嘉轉喜, 接著道,“不過是我喝。奉孝隻要看著我喝就行了。”郭嘉:“……”郭嘉試圖作出憂鬱的模樣:“子琮何時變得如此狠心了?”“奉孝明鑒,我一向人狠心黑。”“……突然有些懷念初見時熱情淳樸的子琮。”“熱情淳樸?”琢磨著這個詞,崔頌確定郭嘉這是在調笑他。“不及奉孝, 那一派勢頭,我還以為遇上了‘殺馬特’的山寨主。”多年相處,郭嘉已習慣崔頌時不時蹦出的新鮮詞,並且清晰地了解其中含義。兩人互損了一番,郭嘉見這酒確實喝不成,遺憾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