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次與王允謀劃的時候都未見到劉曜, 現在看來, 劉曜並不知道他已經加入了王允陣營?未等崔頌接口, 劉曜又道,“我此番絕無害你之意。過去我們有諸多誤會, 希望能盡釋前嫌。”然後,他說出了一句讓崔頌默然無語的話。“許子遠(許攸)對你出言不遜,已吃了足夠的教訓,還望你對他網開一麵。”崔頌: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他不知道劉曜為什麽認為許攸被抓是他的手筆,隻得慢悠悠道:“大鴻臚卿此話從何說起?對於許子遠的遭遇,頌遺憾之至,隻望有朝一日能沉冤昭雪。”然而看劉曜的表情,顯然並不相信這是他的真話。不知道是不是崔頌的錯覺,他覺得劉曜對他的態度更客氣了。見此,崔頌不再做無用的辯解。他與劉曜一同前往董卓府麵見董卓。或許是基於清河崔頌的名聲,初次見麵,董卓對他的態度尚算客氣,隻那雙獨屬於武將的眼內含鋒銳,帶著幾分估量貨物價值的意味,讓人由衷地感到不適。“清河崔郎?久仰大名。”崔頌上前一步,中規中矩地行了一禮。董卓端坐著任他行完禮,見他一禮完畢,竟是並袖躬身,維持著這一動作沒有抬頭,不由奇道:“小郎這是作甚?”“頌,乃是為前黃門侍郎荀公達(荀攸)而來。”劉曜表情一僵,看向崔頌的目光仿佛在在看一個瘋子。董卓的聲音陰沉了八度:“哦?”“我與荀公達是金石之交,對他的秉性再了解不過。荀公達絕非逆亂之人,頌,願以性命擔保,望太師明察秋毫,恩賜一分生機。”在他的身旁,劉曜的表情開始趨於呆滯。董卓緊緊盯著崔頌,雖是在笑,那笑卻比惡鬼和善不了多少。“你當著我的麵,為重罪者開脫,就不怕我取你性命?”“死,何人不怕?可自古‘文死諫、武死戰’,昔日太史公(司馬遷)有一語:‘“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如果我今日因為貪生怕死而不敢直言進諫,一則有違道義,明知有無辜之人即將送命卻不挺身而出;二則有違情義,任好友至交蒙受不白之冤卻不替他聲張正義;三則有違忠義,令太師因為錯殺義士而被天下之人詬病。”崔頌的語氣慨然而有力,後背挺得筆直,一雙鳳眸不閃不躲,毫無畏懼地與董卓對視,“士,應當守六德,有氣節。為了我一個人的性命而丟掉士人謹守的德行,我又有何顏麵苟活於世?”玉石落地,鴉雀無聲。未知過了多久,董卓撫掌大笑。“其心可表,其勇可嘉。既如此,就依你所願重新調查荀公達‘謀逆’一事。”“多謝太師。”崔頌鄭重其事地又行了一禮,聲音中略帶了些焦灼,“聽聞公達身染惡疾,不知我能否前去探望?”董卓揮了揮手,不在意地道:“去吧。晌午有個午宴,你不如留下,等吃完了飯,我領人帶你去。”崔頌再三致謝,與劉曜掀簾而出。劉曜挨近他:“太師竟然會答應你的請求,我還以為……”崔頌不欲理會,低聲道了一句“恪守本分(隔牆有耳),莫要多言”,便加快腳步,與劉曜拉開一段距離。劉曜立即閉嘴,安靜地由著侍者引路。兩人進入宴客廳,裏麵高朋滿座。才一進門,就有數十道目光唰唰唰地投射過來。崔頌的視線與王允不期而遇,雙方皆若無其事地錯開視線,佯作不認識。崔頌沒想到董卓在“下毒事件”後,隻消停了兩天,又開始大肆設宴,不但叫了自己的親信,連朝廷官員都請來了許多。崔頌頂著層層注視,坦然地在席末坐下。見他如此,劉曜眉頭一皺,在原地佇立片刻,竟走到崔頌身邊,在他隔壁的位子入座。崔頌想不通這人怎麽就黏上自己了,沒有多做搭理,暗自打量廳內的諸人。他一眼看到與他同坐末端的某位謀士。那謀士麵有不忿之色,兀自喝著悶酒,不理會眾人,亦沒有人與他交談。這名謀士正是“下毒事件”中提出要檢查眾人袖口的無名謀士,崔頌能認出這人,不是因為貂蟬的轉述,而是因為他與這人曾單方麵地見過。“下毒事件”的前兩天,崔頌通過貂蟬、王允的情報與暗中的調查得知有這麽一號人存在:本事不大,卻心氣甚高。崔頌去這人常去的酒館守株待兔,恰好聽見他在抱怨自己的不得誌。崔頌便買通了另一個酒徒,在離他不近不遠的酒壚坐下,大肆談論富戶家的秘辛。依照結果來看,那“對花心丈夫充滿怨恨的富戶夫人在袖中藏簪,最後因為衣袖被刺破而被發現”的故事確實起到了引導性的作用。在崔頌暗自打量的時候,另有幾人亦在打量他。其中一人乃是坐在前列的呂布,他認出了崔頌,一口悶盡杯中之酒,沉聲詢問:“這是何人。”貂蟬上前斟酒的動作一滯,差點沒抓住酒器。她本就因為崔頌的意外出現而有些驚慌,乍聽呂布的詢問,更是驚惶不已。“婢子不知……或許,是太師的客人?”呂布應了一聲,不再看向席末。那一日此人來自己府上吹了董卓一番就跑,當時他隻覺得莫名其妙,但事後漸漸回過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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