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從身側取出了什麽,微偏過頭,試著將那東西湊到後肩。崔頌不解:“郭兄在做什麽?”挨近一看,眼瞳微縮,“你受傷了?”“一點小擦傷,不礙。”郭嘉渾不在意,因著動作艱難,崔頌便道:“我幫你吧。”郭嘉也不客氣,將幾片草藥往崔頌手上一塞,留給他一個後背:“那就有勞崔弟了。”動作迅速的,就差直說“就等你這一句”。崔頌抽了抽嘴角,撕下一片裏衣,裹上幾片紫珠葉,細細搗爛。撥開郭嘉的後領,確實隻是擦傷,不過有些嚴重,猶在滲血。他將成糊的藥草往上一貼,用那一小條衣料繞過肩膀與腋部,在前方打了個小結。做完這一切後,郭嘉又遞過來幾片止血散淤的藥草。崔頌:“……?”就在他暗想“莫非還有其他傷口”的時候,郭嘉淡淡加了一句:“既然得閑,縱是蠅頭小傷,也該細細處理。否則,在這窮山惡水之地,若不慎感染,必為大難。”崔頌仍有些迷茫,卻見郭嘉往自己的胯間掃了一眼。崔頌:……因情況緊急,變故橫生,他早已忘了大腿內側被磨傷一事,此時更是疑惑:郭嘉是怎麽發現的?見他遲遲不接,郭嘉不由揚眉:“崔弟可要嘉幫忙一二?”崔頌噎了一下,雖知這不過是玩笑,但還是飛快接過那幾片紫背天葵:“郭兄‘好意’,頌心領了。”因為磨傷的部位著實尷尬,郭嘉十分自覺地背身,整理袖囊中的物什。崔頌以最快速度處理好傷口,隨後便與郭嘉交換彼此離開後的遭遇。崔頌的自不多說,監視郭嘉的人可比監視他的多了兩倍,為了擺脫他們,著實費了一番苦功夫。郭嘉肩上的傷,就是經過一段陡坡時,冒險滑下而擦傷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崔頌想到白首領前後堪稱極端的態度差異,終是忍不住問道,“寨中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竟讓他連表麵功夫都做不得了?”郭嘉道:“你可記得,當日白普路被驅逐出寨時……嘉與你說過什麽?”崔頌記得很清楚。“此間將亂?”可這四個字,究竟是郭嘉預見了今日之難,還是說……如今的局麵是他一手促成的?郭嘉顯然看出了他的困惑,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盡數說與他聽。以郭嘉的識人之能,寨中各人的性格秉性,他早已摸得一清二楚。審問白普路的那天,崔頌也在現場。當時帳中的人大多是熟悉麵孔,除了一人。副首領益西。那位副首領極缺乏存在感,沉默寡言,幾乎被首領一係的人孤立。從頭到尾,他隻說了一句話。“念在初犯,小懲大誡如何?”隻這麽一句求情的話,還被首領不冷不熱地堵了回去。崔頌認真回憶當時的情況,發現不管是副首領的言行、神態,還是其他人的反應,都顯示這位副首領是個心軟重情之人,與汲汲鑽營的白首領截然不同。郭嘉卻是嗤笑道:“狼群中闖入了一隻羊,還在悠然吃草這種荒唐的事,嘉是不信的。”崔頌如醍醐灌頂。副首領看似心善綿軟,一直被白首領打壓……可在馬寨那種地方,真正軟弱的人是做不到那個位子的。何況……若真心善,便不會不分黑白,隻是流放就為一個窮凶極惡之徒求情;若真重情,便不會一觸即止,甫一碰壁就掀帳離開,來個“眼不見未淨”。副首領為白普路求情的行為,顯然是在作秀。更有趣的是,當副首領被白首領擠兌,失意離場的時候,不止他的嫡係打抱不平,許多中立黨亦對首領有了不滿。可見這位副首領極擅長收買人心。看似透明人的尷尬處境,或許也是他博得同情的一種示弱?“早在白首領將白普路驅逐出寨的那一刻,今日之事便已注定。”郭嘉道,“放蛇歸林,裏應外合。馬寨易主,不過是遲早的事。”原來如此……白首領為了排除異己,把白普路趕出馬寨,不僅徹底得罪了這條惡狼,還引起了許多人不滿。副首領隻需略一挑撥,以他的威望,奪權並非難事。而被趕出去的白普路,心中定然不忿,一旦找到機會,必會引著外來人馬殺回去。今日白首領帶著一隊嫡係離寨,正是絕好的時機,留在寨中的首領親信腹背受敵,必將敗北。白首領看不透其中的玄機,於是懷疑到郭嘉的頭上。然而此事確與郭嘉無關,若要強行攀扯,也隻是一個“冷眼旁觀”的罪名。冷眼看犬咬犬,毒蛇鬥惡狼。郭嘉通達慮遠,善識人。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認為某位姓崔的小兄弟雖然“才名遠播”,博聞強識,心思靈活,頗有幾分小聰明,但對人性之間的彎繞尚差幾分了解。再想到對方待人以誠,過於純然的性子,郭嘉心想自己若是不管,這小子定要吃個大虧,於是又將寨中的彎彎繞繞一個個掰碎了,一點點地與他講,直聽得某崔姓小盆友雙眸微睜,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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