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人道:我不信,哪有那麽大的老鼠。農民道:不騙你,真的有那麽大,而且時時有,四季有,從來不斷貨。士人道:這還真是奇了。那些碩鼠真是你家的救命恩人啊,你可要好好感謝它們。農民道:是啊,我每天都在感謝他們。後來,農民的兒子羆因為吃多了碩鼠,竟長得越來越像碩鼠。農民覺得很害怕,可地主卻覺得農民的兒子最近變順眼了,破天荒地推薦他做了一名小吏。羆的臉一天天地向碩鼠接近,他的官職也一天天地升高。終於有一天,羆不再是羆,他的身體,臉,手腳,都長成了碩鼠的模樣。而此時的他也已身居高位,手執縉紳,封侯拜相。……崔頌雖然沒看懂這個故事,但從字裏行間,也能猜出這篇賦暗藏“諷喻”。熊羆常被古人代指勇士,由羆至鼠,其中的暗指不言而喻。這篇賦當真好的人神共憤嗎?未必。可配上其主當時的年齡,含義則完全不同。三年前,崔家頌郎才15歲。假若此賦有三分才,因著他的年紀,這才便成了七分。再加上名師不絕於口的讚歎,這七分才,也就成了十分。然而,不論原主的名聲是否存在水分,他的文才究竟是三分還是十分,對崔頌而言都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一個連高考作文都寫得撲朔迷離的理工漢子,你指望他作詩作賦?是以,當荀提及那《碩鼠賦》的時候,崔頌整塊後背都炸起來了。……臥槽該不是想跟他來一場鬥賦吧?崔頌連忙正襟道:“今一人言市有虎,荀兄信之乎?”這是戰國策中“三人成虎”的典故,荀能將原文倒背如流。可崔頌問得突然,令他不由微怔了下。“三人言而成虎,”崔頌詞窮地斟酌著,低歎一聲,“如此抬舉,頌愧甚。”麵子裏子算什麽,與其老想著怎麽蒙混過關,提心吊膽地害怕自己露餡,倒不如老實地承認自己不行……要能打消別人關於他“很有才”的想法,那最好,他一定會去燒高香的。荀露出一絲不讚同之色:“君子百行盡,一賦笑千秋。君……何必妄自菲薄。”……這劇本不對啊!崔頌有些不敢置信:“非頌自輕,隻恩師私溺,將頌視若親子,故覺千好百好……然頌頑劣駑鈍,偶有所得,當不得如此盛讚。”意思是:這不是謙虛,而是恩師偏愛我,把我當親兒子看待,所以覺得我哪裏都好……其實我是個渣渣,千萬不要找我拚賦!隨後,崔頌感覺再談下去估計就要發生文化界的慘案,於是找了個合適的借口,再次尿遁。崔頌離開後,未過三息,一頭戴進賢冠,身穿紺色直裾的男子信步而來,於荀席前停下。“叔父。”那人行了一禮,撫衣坐於荀身側。荀攏袖回禮,若有所思地道:“公達以為崔公之子如何?”荀攸抬眸反問:“清河崔郎?何子之徒?”見荀頷首,荀攸正跽而坐:“可是方才那人?”“正是。公達莫非見過?”荀攸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將昨日發生的種種一一道出。“……崔郎站立的方位,與我尚有一段距離。要說他不慎脫手,隔著數丈沾汙我的衣擺,我是不信的。大概是他見那老者戰戰兢兢地賠禮,十分可憐,怕我為難於他,故蓄意將飴糖擲出,托言不慎弄髒我的衣裳,以攬賠償之責。”想到後來被送到他麵前的貴重馬車,荀攸不由一歎,“隻為了一陌生老叟,甘願折損千萬家財……如此赤子之心,溫恭直諒,實乃春秋遺風,當為罕見。”如果崔頌此刻還在這,他必定是一臉的黑人問號。荀則道:“崔公之子麒鳳芝蘭,淵嶽峙。聽聞他以父子禮為何公守孝三年,事何公如父……今日一見,情誼竟深厚至此,提及何公,不由惴惴愴,倉皇而逃。又因守孝三年,自持無寸進,拒不受茂才之名,菲薄至此,奈何痛哉。”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另一對叔侄眼中成了“純善謙衝才華橫溢有點死心眼叫人心疼的小盆友”、“品德高尚太過君子容易被人欺負去的濫好人”,崔頌繞路去了花園的另一個角落。這個地方正處於對角線的所在,同時離崔琰、荀的位置最遠。還沒找個地方坐下,旁邊就傳來了一個不是很想聽到的聲音。“我當是誰,這位不是寫賦譏諷蹇將軍的‘天授之才’嗎?”這是找茬來的。作者有話要說:  [1]漢時經學分兩派:古文經學和今文經學。[2]何休應該是公元182年卒的,因為劇情需要,本文將他逝世的時間改到1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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