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理,對上崔琰的這個邀請,他是很想拒絕的。可他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昨天才蒙混了彈琴的事,今天若是貿然回絕,會不會讓便宜侄子起疑?畢竟原主可是愛琴之人,一天不彈就渾身不舒坦,突然拒絕彈琴,怎麽看都不對勁……崔頌還在猶豫,侍女卻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許,麻溜地搬來瑤琴。崔頌:……靠!四有三好的崔頌少爺終是沒忍住在心底爆了聲粗。他不斷對自己強調“冷靜”,任侍女為他淨手,又焚了香,做完一係列儀式,這才將琴放在身前的案幾上。崔琰已經醞釀好情感,將手搭在弦上。崔頌睜著死魚眼,默默看著華美的木琴。崔琰開始撥弄前奏,崔頌紋絲不動。崔琰的瑟音進入正題,崔頌仍然紋絲不動。崔琰心覺奇怪,抬頭看了對麵一眼,卻見崔頌懶懶抬眸,衝自己灑然一笑。如此,崔琰再怎麽疑惑,也不好直言詢問,隻按部就班地鼓完瑟,曳袖一禮。“叔父……”“季適才鼓瑟的時候,聽到了什麽聲音?”崔頌不動聲色地搶過話語權。“這……”崔琰被問得一懵,如實答道,“琰隻聽到自己的瑟音。”“除此之外呢?”“……”崔琰微愣,見崔頌神色肅然,他認真地思索起來,“琰隻顧著指下弦音,倒是不曾注意其他的聲音。”兩名侍女麵麵相覷,不由看向堂內的主人。尚未及冠的少年長發未束,一身皂色深衣,廣袖曳垂。隔著香爐嫋嫋升起的白煙,少年唇角的弧度愜意而自然。“頌心中有一曲,恰能與剛才的瑟音相合,季且聽。”崔琰目光灼灼地看了過去。崔頌道:“還請季闔目。”崔琰聽從地閉上眼睛。……一息過去,不曾有聲音傳來。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崔琰還是沒有聽到任何琴音。他忍不住睜開眼,卻見崔頌安詳地坐在原位,兩手垂著,連琴桌都沒有碰一下。“叔父……”你倒是快彈啊!崔頌從崔琰眼中捕捉到諸如此類的焦灼意味,他不慌不忙地朝對方露出一個高深的笑,風清雲淺地說道:“曲已罷,季可聽出了什麽?”崔琰:……如果崔琰是現代人,他當前的心音絕對會被“你tm是在逗我?”“這什麽鬼”“是我少看了一個季度的美劇嗎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刷屏。可惜他不是,因而他完全形容不出心中那股子糾纏在一起的詭異感覺,一時間失去了言語能力。等到崔琰終於反應過來,正要質疑的時候,崔頌摸著琴腹陰刻的隸書文字,及時加了一句。“此曲,名為‘問心’。”問心?再次思索之前的對話,以及讓他閉眼卻不演奏的用意,崔琰似乎明白了什麽。“叔父……是想讓我拋卻一切雜音,聆聽自己的心聲?”崔頌笑而不語。崔琰再度閉上眼睛,神態肅穆而安詳。暖陽,鳥語,和風,花香。因匆匆走過花廊而被忽視的一景一物,活靈活現地湧入耳中。崔琰睜眼,喟然長歎:“琰懂了。”這段日子,朝中的局勢愈來愈亂,連帶他的心也躁動不平。如今靜下來,倒似飲了一口涼水,浮華褪盡,神清氣明。……崔頌知道崔琰又多想了,但這正合他意。他一直堅信最有效的忽悠,不是千方百計地說服對方接受自己的觀點,而在於無形地引導。根據不同的目的,從不同的角度入手,引導對方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