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姬,毫無疑問,她驚訝極了,甚至可以說她被感動到了。鬼被人的情感撼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楓葉倒映在她清澈的閃著光的瞳孔裏,像一簇燃燒的火的火焰。哪怕是被妓夫太郎敲著說豬腦子的她,也能理解一件事:“這個……這麽多燈籠,挺花時間的吧。”心虛之感從身體內測湧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心虛,隻是麵對太宰,墮姬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缺少了什麽,以至於不能在他麵前挺起腰杆。“還行。”太宰的回答極富有文學家的浪漫色彩:“花了一百五十個秋天。”……1763年,秋。森禮是清水寺年輕的主持,時人常想佛法修行,越久越深處,除非是天生具有神性的佛子之外,對經文的理解都要靠時間來積累。他的運氣和悟性一樣好,到中年後就成為了清水寺的住持,它是全國排名很靠前的寺廟,森禮也一躍而成日本最知名的高僧之一。一天晚上,他在寺院中修行,忽聽見門外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打開門口,是位年輕的施主。他從這位施主身上看見了一點兒東西,不是說他俊秀的臉或是良好的教養,而是紅顏外皮下更加深邃的靈魂。森禮雙手合十,口念“南無阿彌陀佛”,隻道:“施主是要入我佛門?”他看見了一位天生的佛子,這是僧人獨特的感應。“不。”讓他想不到的是,那名超脫人世的青年說,“我隻是希望您能收留我一夜。”好吧,他看上去有點狼狽,衣衫襤褸,像從社會底層的坑洞裏爬出來的。可任何人看見名為“太宰”的青年,最先注意的永遠不是他的長相,而是他神佛似的氣質。太宰說:“我看了好幾次音羽山的紅楓。”他一身落拓,輕聲說:“希望她也能看到。”1764年,秋,這名年輕人再度敲開了清水寺的大門。……/“說來有趣,明明發生了那麽多事,我看她與他死,又看他們活,在花柳街與不認識我的花魁錯身而過,到頭來想做的事情還和1763年時一樣。”“我想帶她去看紅葉,妓夫太郎就算了,男人的話隻要躺在吉原的屋頂遠眺清水寺就好,他不喜歡出門,仰頭就能看見的遠景剛剛好。”“小梅很鬧騰,她想出去玩,肯定是要自己爬上音羽山的。”“哪怕隻能在夜晚出門也沒關係,一定有辦法把夜晚照耀得與白天一樣明亮。”/……墮姬玩得十分盡興,清水寺的紅楓不僅美麗,還滿足了她身為女性的虛榮心。她想太宰一定是愛她愛得要死,否則怎麽可能幹出這種事,哎,沒想到,這家夥還挺浪漫的,好吧好吧,我就原諒他老是占據我的房間,還要我養他這件事。她得意洋洋,像一隻開屏的孔雀,回去的路途中沉浸在絕妙的幻想世界裏。[真是的,有這樣瘋狂的愛慕者我也沒有辦法,等回去之後找個機會把他變成鬼好了,知道我給他變成高貴生物服侍我的機會,這家夥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人力車行至吉原門口,巧合的是,富岡義勇也正好到那兒,他視線越過人群捕捉到了太宰的背影高聲喊道:“老師!”太宰才扶著墮姬下車,他就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太宰邊上,毫不顧墮姬一張“你這小鬼想死嗎”的臉,硬生生插/入兩人之間,把洗幹淨的漆木盒子遞給太宰。“您的東西。”太宰晃動盒子,聽裏麵“嘎啦嘎啦”的聲響,是尖銳物體撞擊盒內壁的聲音。他說:“幫大忙了,義勇。”第26章 晚七時四十三分。晴田屋雇傭小枝去幫忙,  這幾天吉原亂象頻生,  許多茶屋人手不足,  雇傭短工時也沒得挑選,  再加上墮姬出門,  今日沒有花魁道中的打算,京極屋的閑散工作她早就做完,  便去晴田屋幫工。出門前小枝用頭巾把臉細細包裹起來,隻留下一雙浸潤秋水的雙眼。“客人看見你的臉會被嚇到。”先前其他茶屋都用此理由拒絕她,“你去其他地方做工吧。”可後廚房怎麽會有客人?她張了張嘴,  剛想說話,  老板娘就走了,小枝並不委屈,隻能回到京極屋。說來也怪,  自他毀容後,  京極屋是唯一照常雇用她的茶屋,還是蕨姬授意的。晴田屋的工作與京極屋相似,無非是在後廚做幫傭,  準備宴會上的食材,這家茶屋規格較大,供出一名花魁,花魁道中後有客人送上拜謁金召開宴席。小枝負責切盤擺盤,  她刀工很好,  經過訓練的女廚都不如她。切到第三輪時,  門外有人喧鬧,  是男人的聲音,很奇怪,廚房忙碌的都是女性,男人不給進來。小枝握緊切刀的刀柄。“客人、客人,請不要……”“快,把那賤人找出來!”男人的聲音,女人的聲音,鍋碗瓢盆被落地的聲音,瓷器破裂的聲響,小枝的記憶力很好,隻要是聽過的嗓音都能分辨出來。[啊,是他。]刀直接踹在袖子裏,她毫無畏懼,不受流竄的慌亂情緒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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