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的做了幾個深呼吸,韓可孤讓胸中的濁氣吐盡,有些煩躁的情緒漸漸平和下來。


    “請問此是何山?”


    那位早已站得腰膝酸軟,正不知進退的幕僚如釋重負。


    “大人,這是北安州府衙東麵的鍋撐子山呀!”


    “糊塗了”,韓可孤一拍腦門兒。這鍋撐子山距州府衙門隻是幾十裏的路程,在自己任職北安州之初,還來此踏青遊覽過一番呢。其山三足鼎立,支起如撐,傳說是當年大禹治水之時,準備在此宴請助其疏導洪水的大力神,架鍋煮飯而鑿出的鍋下撐腳。這裏常年雲霧繚繞,綠樹四合,清逸中又有著許多峻奇,是個遊樂的好所在。


    多麽秀麗的山川樹木呀,就要毀於兵禍了。韓可孤轉頭朝向東北,望上京方向,在心中三叩九拜。


    “吾皇,韓可孤無德無能,辜負了聖托,實在罪該萬死。今日隻能舍了此軀來報君恩了。”再略轉正北,默向家鄉方向也告別一番。好久沒有到老母親的墳頭祭掃了,此番兒子下去相陪,一定好好盡盡孝道。。。。”


    韓可孤使勁搓搓了臉,精神頓時振作了起來“可有準備飯食?本官有些飢餓了。”


    “有,有。”幕僚一迭聲的應道,轉身向守衛兵丁嚷去:“快些給大人排備酒菜。”


    四個軍士見半日裏如泥塑般呆立的韓大人活了起來,不覺也在心中鬆下一口氣,諾諾連聲的答應著向山下傳話去了。


    大家的注意力一時間離了韓可孤,他趁機上前一步便更近了崖邊危畔,也不回頭,向遠處大聲而嘆:


    “我堂堂大遼官員,竟受誤國小兒的如此脅迫,又豈能為一己性命與爾狼狽為奸一一”


    撕心裂肺的長嘯,字字句句清晰地傳播在天地間,中氣充沛之極。


    幾個軍士尚不及反應,幕僚更是目瞪口呆。韓可孤一步踏出,便向那深不見底的崖底直直落了下去。太突然了,幾個人麵麵相覷了半晌,才堪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軍士們緊趕著趴到崖邊向下張望,此時哪裏還能見到韓大人的影子,隻有陡壁上幾棵生命力頗強的孤鬆,在月光下孤單地抖動著針葉。


    全沒了計較,老幕僚連連跺腳。


    “少將軍千叮嚀萬囑咐,不得讓韓大人有一絲一毫的閃失,你等還不快下山尋找,等著殺頭嗎?”


    幾個軍士喪魂落魄,一時間忙忙的尋找下崖的路徑,也不敢先往大營報信。有一人情急之下竟忘了身在絕地,也一骨碌的從崖頭滾了下去,妄斷了性命。


    待幕僚徹底緩過神來,才跌跌撞撞的爬到了崖邊向下張望,隻見到陡直的崖壁上,恍恍惚惚的有幾處怪石獨樹突兀而出,深遠處黑黢黢的看不見一點點物什的影子,就連下麵的樹動草響也是遠不及聞,耳邊隻有風在嗚咽,“呼呼”的回音渺渺。


    ☆、第五節


    距離北安州千餘裏的平州府城隸屬中京道,始皇帝嬴政第四次東巡時便是駐蹕此地,並在這裏派出燕人盧生、方士韓終入海求仙,還留下了銘刻“碣石門辭”以歌頌自己的大德。此地南臨渤海,北依燕山,草木葳蕤、野蔌布郊,一派繁榮景象,生活在這裏的人們,臉上常都掛著笑容,很富於知足的表情。


    可惜這種知足沒過多久便不再繼續下去了。


    宋政和十年,右文殿修撰趙良嗣帶著徽宗的親筆信函出使金國,簽下了“海上之盟”。宋朝以將原來供奉給遼國的歲貢轉奉給金國做為價碼,聯合攻遼,以圖收復燕雲十六州。


    盟約簽訂後,金國完顏阿骨打率兵很快便付諸了行動,並不斷取得勝利,而宋卻遲遲不能成行。原因是“後院起火”了,內亂頻發,各地間聚眾造反者越來越多。王師數伐不利,便延誤了合金之計。如此違約,便惹惱了阿骨打,同時也起了蔑宋之心。於是揮師南下,嚇得正在燕京城中鞠球作樂的宋室官員,連守關的炮衣都沒有掀開便受了降。


    無奈之下,宋國不得不再與金國達成協議,金將太行山以東燕、薊、檀、景、順、涿、易七州交還給宋;宋每年向金納歲幣銀絹各20萬兩匹,另輸代稅錢100萬緡;平、灤、營州不屬五代時契丹受賄之地,不在歸還之列。


    自此,原大遼治下的平洲便易主歸了金人。


    遼管時期漢、遼族人與法律權益上基本達到了平等。自耶律阿保機開始,隻契丹區域維持部落的習慣。對所管治的漢人區域參考唐製,沿用漢人《唐律疏議》,實行一國兩製政策。至景宗耶律賢以後,漢人不僅可以南院為官,如果戰功卓著或者科舉拔萃,還可以入北麵述職。當年的韓知古即為薊州玉田漢人,六歲入遼,其後嗣三代效忠遼朝。至其孫韓德讓更是累封楚王、北府宰相、北院樞密使,賜名“德昌”,人皆稱其為大宰相,之後,又承皇恩,再被賜名“隆運”,隸屬橫帳,位在親王之上。張孝傑建州永霸漢戶,重熙十五年擢進士第一,道宗年間封陳國公,仕北府宰相,賜國姓“耶律”,又賜名“仁傑”,在遼國漢人中,貴幸無比一一尤其道宗之後最寵漢學,尊“儒家”,建夫子廟,逢春、秋兩季,皇太子都要拜謁祭奠。達人顯貴俱喜吟詩作賦,常以取漢名為榮,蕭燕燕便是“承天皇太後”的閨號,由此可見,對漢人的仕子學生的重視程度了。吸納中原科舉製度,廣選漢家人才委以重用。鹹雍年馬人望進士及第,初任鬆山縣令,爾後遞遷中京“警巡使”。斷案入神,過手從無冤假錯案。同時,遼國政策對待百姓也是輕徭薄賦,全沒有做“後爹“的態度,其稅負較宋還要低些,並且依照漢族人習俗,致力建造城池安置生息,以助娶妻生子、安居樂業。本來老百姓也不關心這版圖歸屬的事兒,隻要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就滿足了,何況這城裏除了多幾個髡髮的契丹人種,也再沒什麽變化,該怎麽生活還怎麽生活,金人與這些原住民們相處得頗為融洽,還常常請教一些漢文漢禮,全沒有高高在上的感覺,讓漢人們覺得心裏很舒服。因此這幾十年才有了耕地廣闊,牛羊滿山的欣欣向榮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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