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終究是安雪采不夠大度。


    若安雪采人生順意,又或者娶了如蕭玉錦那麽一位高貴妻子,那麽他自然不會在乎自己求去之意。那時安雪采放了春娘,無非是因為春娘不入他的眼,棄了便棄了。


    可現在安雪采的事業落魄如斯,眼瞧著也快完蛋了,自己這時候求去,他又如何能容?


    這些道理,是安雪采不懂,蘭月娥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那麽一丁點兒的錯。


    安雪采厲聲:“你若求去,我未必不允,可你為何要勾結張川,你竟要取我性命?”


    蘭月娥淚水如明珠般一顆顆滴落,顫聲:“是張川加以威脅,是我一時糊塗,是我想差了。啊,公子,幸好你安然無恙,否則妾身後半輩子定是生不如死。”


    這世間若有些言語可以騙人,無非是被騙那個願意相信罷了。


    蘭月娥總是如此套路安雪采的。


    就好似如今,安雪采當真願意相信自己毫無魅力,身邊女人都巴不得他去死?安郎事業都沒了,總需想點法子,從別的地方尋回一些尊嚴。他難道真願意相信,自己是個被小妾玩弄的可憐蟲。安郎是願意相信蘭月娥已經悔不當初,他已經在打臉。


    她巧言令色,總是懂安雪采需要什麽,說的也是安雪采喜歡聽的話。


    這麽些年,安雪采日益寵她,可不就是為了這個。


    可偏偏商雲裳在,這世上總是女人最懂女人,是那些男人遠遠及不上的。


    商雲裳也不算是無聊的人,平常也不是那麽愛鑒演技。隻不過誰讓她誠心盤算,有意遊說安雪采接個反派角色,這話自然比平日裏要多一些。


    蘭月娥還大膽起來:“事已至此,妾身隻盼能死在公子手中,方才得到解脫,能贖我之罪。妾身不需要公子原諒,妾盼公子親手殺我,以贖我之罪。”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蘭月娥反倒主動求死起來。


    安雪采言語森然:“賤人,你想死,也沒那麽容易。”


    這聽著倒有些虐文調調。


    蘭月娥伸出手指擦去淚水,卻已經瞧見了生存的光輝。


    安雪采說話調子雖然森然,可是對付女人的辦法也不過那麽幾樣。難道安雪采還能將自己再賣回窯子裏去?


    他再怎麽無情,卻不會允許自己女人被別人染指,麵子上怕是過不去。


    無論如何,一個人若能好好活下去,總是好些的。


    可這時候,商雲裳卻輕輕歎了口氣:“安公子,你實在是太過於念舊了。月娥又怎麽會想要死呢?她還這麽年輕,還有幾分姿色,她想著的是過上一些好日子。人生如此美好,她怎肯去死?”


    蘭月娥淚眼婆娑,一片淚水朦朧中,蘭月娥眼中卻閃爍著一道光輝。她這樣瞧著商雲裳,隻覺得商雲裳是天底下最狠心的女人。


    商雲裳有著秀麗清雅的容貌,可她簡直是世上最冷酷的人。


    她清晰的知曉,商雲裳是想要自己去死。要一個美貌又具有生命力的女子去死,要扼殺她不屈又堅韌的生命力。多麽狠毒的女人!


    商雲裳是那麽了解她:“安公子若富貴榮華,也許他會放過你。可是如今他已落魄,你生怕自己不能脫身,所以才如此行事。你當然不願意去賭一賭,萬一公子不允呢?思來想去,總歸是自己更重要一些的。”


    那些話當然說道了蘭月娥心口上去,可偏偏這些話是不可以說出來的。


    因為安雪采聽不得這些,他怎會體諒自己?


    自己為他付出那麽多,可是安雪采卻一點而都不體諒自己的付出。說到底,終究是安郎太過於自私了。


    商雲裳歎了口氣:“更何況如若安公子以後又發跡,你便更是難以自處,心裏會更不舒坦。到時候,你豈不是要懊惱有個年輕的姑娘來摘你的桃子。”


    所謂莫欺少年窮,便算蘭月娥已經篤定安雪采是支廢股,可世事總是難料。那既是如此,蘭月娥覺得自己的心思也不是那麽難以理解。安雪采和葉凝霜和離,還不是盼望葉凝霜跌落穀底,見不得葉凝霜好。她隻是對自己誠實一些,寧願安雪采死了。也許世人會覺得她惡毒,可是蘭月娥從道理上挑不出自己錯。


    然而若有人真懂她了,看破她的心思,蘭月娥卻是不寒而栗。


    商雲裳瞧著她,低下聲:“更何況你走時候,孩子也沒有帶。因為這個孩子是為了安公子生的,當你不要安公子了後,這孩子再沒什麽用。”


    商雲裳說別的話兒時候,嗓音也還算平靜。就算提及蘭月娥對安雪采的愚弄,她也不怎麽激動。可她提及蘭月娥舍棄自己孩子時,眼眸深處也不覺流轉了一抹厭惡。


    蘭月娥咬住了唇瓣,心裏卻浮起對商雲裳翻江倒海的厭惡。商雲裳說的是什麽話?她明明也是個能幹厲害的女人,為什麽偏生對另外一個女人如此苛責?為什麽女人一定要愛她生下來的孩子?她不過是稍稍為了自己打算一些,便被如此指責。當年她瞧中安雪采,一心一意想要攏住他,更千方百計的為了安雪采生了個兒子。她一索得男,孩子雖是庶出,卻是長子,這已經硬生生的將葉凝霜比下去。


    那麽在以後的歲月裏,這根刺會永遠紮在葉凝霜的心頭,也是葉凝霜永遠沒辦法跟她比的。她隻是沒想到,葉凝霜沒跟她比了。


    這孩子是替安雪采生的,現在她跟安雪采情意淡了,為什麽還要將這孩子留著呢?


    然而蘭月娥雖伶牙俐齒,此刻竟不知如何解釋。


    她將孩子留下,之後又引來張川,那麽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商雲裳就那麽不客氣的撕碎她的麵具,使得她本性在安雪采麵前展露,撕碎了她所謂的柔情和不得已。


    蘭月娥一雙眸子透亮,恨意漸漸清晰。


    安雪采瞧著眼前這張麵孔,隻覺得陌生又可怖,他甚至禁不住咬緊了後槽牙。他早知曉蘭月娥心狠手辣,待人絕不容情。可那是對別人,她對自己總是小意溫柔,伏低做小。蘭月娥對別人心狠手辣,可對自己卻是另外一副麵孔。這種迷人的雙標蠱惑了安雪采,使得安雪采樂在其中。


    眼前的一切變得虛妄起來,他想著蘭月娥照拂天兒時的溫柔。蘭月娥雖性子狠辣,卻是侍夫柔順,待兒慈和。這樣的女人,怎麽能說不是一個好女人。他知曉世上有些女人性情狠辣,卻會極愛護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可現在一切都是假的,蘭月娥也展露出她的真麵目。蘭月娥會舍棄他,出賣他,並且連兒子都不稀罕要。就像商雲裳說的那樣,蘭月娥舍了兒子,還令張川來搶掠。她心腸狠毒如斯,安雪采從來沒見過這般殘忍的女人。這世間女子該有的柔情與母性在蘭月娥身上瞧不見半點。


    看著蘭月娥這樣一張臉蛋,一股子嘔意頓時湧上了安雪采的心頭,使得他不可遏製想要幹嘔。


    從前討他歡喜的柔情蜜意,如今盡數化為可憎的厭意。


    安雪采啞著嗓子:“我從未見過似你這般惡心之物——”


    然後蘭月娥身軀微微一僵,她滴著淚水的眼睛透出了一股戾氣,撕破了她在安雪采長久以來的溫柔。


    安雪采那般厭惡葉凝霜,也沒對葉凝霜說過這樣的話。


    蘭月娥隱隱覺得自己要完了,她還年輕,既美貌,又聰慧,可是她要完了。因為這個世界容不下她這個努力的女人,因為她挑錯了人。


    蘭月娥柔柔說道:“安郎,相識一場,你倒也不必口吐惡言。這些年妾侍奉公子,也是惡心得要吐出來,妾還不是忍耐下來,從未在你麵前展露過。現在你話說得這般難聽,可見安郎真不是個有風度的好男兒,可見安郎為人實在不堪。妾是騙了你,可那還不是為了讓你舒心、快意,我那些個謊話也是出自善意的。”


    商雲裳想,阿玄教出來的那麽幾個人,嘴上功夫也是了得。


    蘭月娥痛痛快快嘴炮:“你若要妾說實在話,妾也不是不可以。其實你在妾身眼中,實在是個愚蠢、涼薄、無恥的人。卻非得讓我做出一副萬般崇拜的樣兒,想著法子吹你重情重義,什麽錯都沒有,可真是苦了我了——”


    然後她胸口一涼,安雪采的劍刺入了蘭月娥的胸口。


    那股子劇痛傳來,使得蘭月娥恨意更濃,可她唇角偏生湧起了一抹笑容:“可憐我這副身子托錯了人,竟賠給一個廢物。安,安郎,你為什麽,是,是個廢物?一個沒用的,廢物!”


    廢物!


    蘭月娥內心惡狠狠的咒罵。她自然是想要罵得更大聲一些,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可憐她這一輩子,讓安雪采誤了好前程。


    鮮血染紅了碧草,她這身軀便如蒲草一般輕盈的往地上落去。


    安雪采的劍上染滿了鮮血,此刻的他自然是有些天下負我的調調。


    他曾經有過的道德在這個異界一點點被蠶食,當然安雪采偶爾也還會掙紮一下。有時候,安雪采也會後悔、愧疚,甚至靠看不起蘭月娥來抬舉一下自己。安雪采道德被蠶食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不過商雲裳把過程加速了一下。


    蘭月娥傾吐了那麽些個真心話,這些真心話頓時將安雪采那些脆弱的尊嚴擊碎,踩得稀巴爛。


    商雲裳仔細觀察一下,就覺得安雪采黑化得差不多了。


    與此同時,越紅魚識海裏的係統也有了動靜。


    自打安雪采被褫奪了主角資格,他的數據很久沒有在係統裏浮起過。他的主角值當然跟長了翅膀一樣,飛了個沒影兒。


    現在安雪采再次在係統裏有了姓名。


    越紅魚:嗯?反派?


    由於安雪采兌換了足夠的黑化值,搞得他有了另一種職業屬性。


    他作為這個故事的反派,已經開始萌芽。


    第103章 103   我和你,可以生天底下最聰明的……


    遊說了安雪采後, 歸去的商雲裳卻並沒有什麽得意之色。


    她微微恍惚,甚至勾起了舊日的事情。


    也因如此,商雲裳指尖的琴音也微微一亂。


    王潤則輕輕側過頭, 凝視著商雲裳:“小裳, 你似有什麽心事?”


    王潤性情有些瘋狂,可作為一個情人, 王潤又是體貼的。


    商雲裳微微一笑:“也沒什麽,隻是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過去之事?王潤對商雲裳的過去, 也是知之甚深。


    以他心性, 也不會放任一個不了解的人在自己身邊。


    那一切種種, 也得從當年的紀妃提及。


    紀妃是紀家嫡女, 她入宮五載,頗為受寵, 可惜肚皮一直不爭氣,也沒機會添個兒子。


    若有皇子,紀妃便能更進一步, 還有資格去競爭一下後位。


    紀妃是個有野心的女人,這皇宮升職沒上進心是不行的。不但紀家對這個女兒殷殷期盼, 紀妃自己也想將自己身份往上抬一抬。


    可惜事與願為, 生孩子的事情要講究緣法。


    紀妃入宮後懷了一胎, 可惜沒存住。因此事發生在後宮, 這其中是否有什麽汙穢齷齪的事那誰也不知曉。


    如此一來, 紀妃心態也是有些不穩。


    這時候她已經二十七了, 本來也正值風華時節, 可這個時代別人卻嫌她年齡大。更何況紀妃身處後宮,這年齡焦慮有點兒大。


    就連紀家也有點兒想法。紀家怕紀妃栓不住陛下的心,怕胤帝對紀妃失去新鮮感, 怕這恩寵不複。故而紀家決意再送一個女兒進宮,助力姐姐爭寵。


    從利益上而言,得寵的無論是紀家那個女兒,紀家也都不虧。


    可對於紀妃而言,這其中差別也是大了。


    她大局觀差了些,被家族這個提議直接搞得破防。


    這世間也許會有家族利益高於一切的女子,可紀妃不是。有人覺得背靠家族,一榮俱榮,偏生紀妃不認可這個價值觀。


    紀妃娘娘還是很自我的。紅的隻能是老娘!


    也因為如此,紀妃點燃了熊熊戰意,喝了幾碗補湯再戰,想要爭取早日誕下子嗣。


    她身子養好,又使出渾身解數博取恩寵。


    不過這一次紀妃抽卡運氣卻不那麽好。


    十月懷胎,孩子順利生產了,卻居然是個女兒。


    剛生下孩子的娘娘都要裂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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