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班裏許許多多的男生都會,不知他們是不屑回答,還是被那個嚴肅隆重的場合嚇著他們了,不敢回答。總之我出了大醜。


    想起初中語文老師,我就心痛。初二那年,他有接近半年時間沒來上課,學校也沒另派人給我們代課,我們就這樣空好幾個月語文課。為應付考試,我自學了語文,可是記憶不深,又沒抓住重點。尤其不知道記憶文言文實詞、虛詞,在不同的語言環境的不同解釋,更不會歸類。致使我這個語文還不錯的學生,跟人其他學校的學生無法比。倒是初中數學老師張同禾,幾乎把我們的沒人上的語文課,都上了數學課,所以我的數學依然沒問題。


    據說那時語文老師鬧心病,那時的我,還不懂什麽是心病。父親卻很為我們班同學著急,甚至痛心疾首,又無能為力。他也曾經跟語文老師的侄女,表達過他的不滿。然而,一切都依然如故。再說,大家都住在一個村裏幾輩子了,怎好出麵說此事。語文老師繼續不來上課,還不辭職,就那樣耽擱著我們。我是一個一是一,二是二的人。我的理化吃力,我無話可說,那是我的思維跟不上去,壓力太大,又反過來抑製了思維。可是語文不一樣,我根本就沒學過的部分,知識點就被遺漏了,再想補上,哪有那個時間,又哪有那個環境!再說,那又豈是一時之功!一頓飯、三頓飯沒吃,下頓可以多吃點,一些知識點的缺漏,恐怕短時間無法彌補。


    我的語文、我的語文,愁死我了。


    1978年12月5日星期二天氣狀況:小雪


    天氣一天涼比一天,夜裏躺在床上,外邊狂風怒號,颳得窗玻璃呱啦呱啦,緊一陣慢一陣地響個不停。我蜷縮在被子裏不敢伸腿,大家平時戲稱這種睡覺姿勢“團長”。我的被子很薄,經常當“團長”。先時我盡量克製著,不表現出冷來,後來被鄰鋪趙靜發現了,她從鋪下扯出其中一條褥子來,給我倆壓在被子上,我終於可以安穩地入睡了。


    大家多來自農村,都是很不寬裕甚至貧困生活。冬天洗衣服好幾天才能幹,本來衣服又太少,隻一套內衣,天冷了就不敢洗。擔心洗了沒時候幹,經受不住寒冷侵襲。內衣長時間不換洗,於是大家開始招虱子。棉襖、棉褲的縫縫處是虱子藏身的處所,後來頭上也有了虱子。衣服有虱子可以抓,可是頭上的虱子就讓人犯難了。自己抓不到,又不好意思找別人抓,唯一的辦法就是勤洗頭。可問題又來了,不說打開水有多不方便,隻是洗髮膏就買不起。但是,寧可飯不吃,也得買洗髮膏洗頭。洗髮膏太貴,就買比它賤的鹼麵子。這東西燒頭髮,一般人不用它。我不管,虱子把我咬地整個頭皮都癢癢,總想撓它,自己還板著,可手還是不自覺地去撓。偶爾也有手指甲縫裏帶下虱子來的時候。有時實在沒東西洗,也用洗衣服的洗衣粉。


    那天數學課上,我一低頭,正好看見坐在我前桌的男生後背上,一隻鼓鼓溜溜的大黑虱子正往上爬呢。我沒敢給他往下抓,也沒敢告訴他。眼睜睜地讓這隻虱子罪犯,從我眼皮底下逃走了,我這個氣吶!


    這還不說,宿舍裏耗子很多。晚上,我們趴在被窩裏看書,地上不知啥時就爬來一隻耗子,隻見它賊溜溜的黑豆似的眼睛,四處瞭望著,走走、望望、停停、嗅嗅,小心翼翼。我們都不出聲,看著它向前爬,心裏癢酥酥的。心想,這要是有一天爬到炕上來,可怎麽得了!


    誰知沒幾天,真的就在睡夢裏聽到同學“嗷”地一聲尖叫,趕忙打開燈。天呀,隻見睡在炕頭的室友鄭素琴正用手捂著鼻子,驚魂未定。原來她的鼻子被耗子咬破一塊皮,正流著血。


    至於夥食,也比住的好不了多少。菜裏有蟲子,那是常有的事,稀稀的菜湯裏,上邊漂著幾個小油珠兒,鳳毛麟角的,我們一眼就能發現。第一次倒掉,第二次、第三次就不倒了,倒不起。畢竟它還有點鹽,否則就得幹噎一個窩窩頭。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據說前幾天,外班有一個男生竟然在窩窩頭裏吃出一隻小死耗子來,他們還拿著那隻耗子去找校長了。校長又能咋樣!學校夥房的條件不好,冬天裏熱氣大,又出不去,師傅們根本看不清事物。如果讓我去做飯,我也未必能看清楚發麵裏的耗子。


    ☆、第三十四章


    1979年1月13日星期一天氣狀況:晴


    期末放假回到家,我沒敢說我的成績,可能父親已經看出我的成績不咋的了,竟然沒過問。再說,父親的身體越來越差,可能也顧不上其他了。我像遇到了大赦一般,又有劫後重生的感覺。半年時間,父親真的變了很多,說話比以前柔和了很多很多,神情比以前慈祥了很多很多。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又有些受寵若驚。父親現在對我們的態度,比過去十幾年加在一起的總和都好。我在心裏祈禱著:老天爺,就讓父親的和藹永駐吧,就讓他的壞脾氣遠離吧。


    現在回憶起放假回家那天的情景,還心有餘悸。那天,天陰沉沉的,北風呼號,捲起的飛沙走石抽打在臉上,麻辣辣的,睜不開眼睛。正好離我家八裏路遠的一個村子的一個同學,找到了一輛貨車,另一個父親在縣政府工作的同學坐在駕駛室裏,其餘我們這些男男女女,均坐在後車廂裏。


    回來的路上,汽車路過煤礦,我們都下車等著,車去排隊裝煤。天寒風大,棉衣棉褲又單薄,早就被風打透了,涼水似的貼在身上。我們站在一避風處,弓著身,縮著頭,袖著手,瑟瑟發抖,上下牙齒生打架。隻好原地小步跑,以此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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